死亡飞行-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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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的,但这有些像你所做的工作,阿美——一项危险的工作,有时候你飞翔,有时候你坠毁。”
“你两者兼而有之?”
“是的,但我的问题是,我只在生意结束后才开始单飞……我真的融人到别人的生活当中去了。有时我被错误的人雇用,有时我喜欢的人受到伤害。”
“当这一切发生时,你就不喜欢你的工作了?”
“不。”我凝视着手中的咖啡,黑色的咖啡上倒映出我的脸,“去年,一个年轻女人……一个年轻女人因我而死,因为我犯了错误;因为我相信了一个男人的谎言,他说他是她的父亲,实际上他是她的丈夫;因为我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聪明睿智。”
突然之间,她把手放到我的手上,“哦,亲爱的,……你爱她,是不是?”
我为什么要打开装豆子的罐头呢?
“我们最好赶快上路,”我说着,抽回了手,走出单间。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镍币,然后把这小费扔在桌子上,“我们可以在汽车里尽情地聊天,你知道。”
“好吧,轮到我开车了。”
“OK,”我说,“你是船长。”
当我们向外走时,她搀住了我的胳膊,“在这次旅行中,你是一个不坏的副驾驶,内森。”
那一夜我们谈了很多,此后的许多个夜晚都是这样。我们成为了朋友。有时候当我送她回旅馆的房间时,我感到我们的友谊也许会更深人地发展下去,我甚至有吻她的冲动。
但是,当然,那样做是错误的。
毕竟,我是在为她丈夫效命。
第四章 保罗·门兹夫妇
尽管有着呆笨的长鼻子和木制构架,维哥仍然是一架二十七英尺长的流线造型的飞机,它的外壳刚刚刷上一层鲜红色的油漆,这让它看起来仿佛是由金属制成的。虽然艾米莉指出她有些像这架单引擎飞机的第五位主人,但是这架静候在洛杉矾都市机场兰勃特跑道上的飞机,却新得耀眼,甚至连它的螺旋推进器都泛着银色的光芒。
这件翻新工作是由G.P.安排的。在一座有着自己的无线电塔台的宽敞明亮的现代化机库里了,路克荷德被重新装饰和油漆,并被配上一只超级燃料箱。
“我真的没对你说谎。”昨夜,当我们在科罗拉多旅馆她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时,她对我说。
尽管她已经三十七岁了,可看起来仍进力非凡。她穿着一件自己设计的浅蓝色曳地长裙,经过漫长一天的社交活动,看起来有些疲倦。她刚刚在旅馆的餐厅里向“美国革命女儿组织”做了报告(她被介绍为“那些黑暗年代中的一缕希望之光”)听众中仅有的男性就是餐厅的侍者同我。
“你当然对我说了谎,”我说着,伸出一只手支住墙,把她限制在那里,她的背部倚着门,“你说没有飞行。”
“不,我没有说。”打趣的神情掠过她丰满迷人的嘴唇,她把双手垫在身后,“我说我们不会乘火车旅行。”
我竖起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摇晃了一下,“你说我们在这次小小的演讲旅行中,不会从一个城镇飞往另一个城镇。”
她仰起下颏,冷冷的目光注视着我,“我们是不会,但演讲旅行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们要飞往加利福尼亚……在飞机上,斯莱姆曾对你做了什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他不知怎么搞的,把操纵杆撬了起来,他的伙伴布雷肯里奇失去了对飞机的控制,而我失去了对自己身体功能的控制。”
她大笑起来,笑声中既没有幽默感,也没有同情心,“我的上帝,林德伯格是我所见过的最具有病态幽默感的男人……我曾经看见他把一罐冷水倒在一个孩子的睡衣上。”
她对林德伯格的见解是正确的,但是我感觉到了一丝对美国最著名的飞行员的怨恨和护忌,这怨恨和妒忌来自他最强劲的对手——被人称为琳蒂小姐的女人。
“时间还早,”她说,从她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出她正忍受着另一次头痛的折磨,“想进来待一会儿吗?”
“你还需要颈部按摩?”
她的面颊上浮起一丝笑意,“我那么容易就被看透吗?”
“对大多数人来说不那么容易。”
她有一个套间,带起居室——这是慷慨大方的G.P.安排的,这样她就可以更方便地接受记者的采访。我在沙发上坐下来,她像印第安人一样坐在地板上,背对着我,靠在我展开的两腿之间,我为她按摩颈部。房间服务员出去为她准备可可茶,为我准备朗姆酒。
我们现在成了好搭档,阿美和我。当我们在午夜和黎明前驱车,穿过那些纵横交错的公路时,我们互相倾诉着心中的秘密。那辆又笨重又庞大的弗兰克林变成了一间忏悔室,澄澈的天宇中星光灿烂,诱惑着我们两个人彼此分享着信任。
我知道她对家庭的酸涩感受——她的妈妈和姐姐要由她供养,她死去的父亲疯狂酗酒,使整个家庭不时陷入经济危机之中。我知道她依然没有从“沽名钓誉”的犯罪感中解脱出来,因为在她那第一次也是最著名的一次飞行——乘坐友谊号飞越大西洋——中,她的确只是一名乘客。
她也知道我那理想主义的激进的父亲,由于对他唯一的儿子进人了腐败的芝加哥警察局感到失望,用我的手枪结束了他自己的生命。那把枪我一直带在身边,这是一件最触动我的良知的事情。
我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即便如此,我还是对她保留了两个秘密:其一,当然,是她丈夫雇用我监督她的一举一动,看她是否是一个忠诚的妻子;其二,是我感觉到对她的友谊正在向别的方向深入。如果我对后者采取些什么行动,那么,第一个问题很快就会得到解决。
“这样很好……很好,内特……”
我可以感觉到她脖子与肩膀上的肌肉正在放松,然后我把手指插人到她蓬松的发卷里,抓挠着她的头皮。她的呻吟声带着痛楚的快感,听起来几乎是激动的,或许说,我希望它们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要如此努力地工作?”我一边抓挠着她的头皮,一边问。
“为了钱。”
“你那昂贵的爱好?”
“是的,同时还要买书,买衣服,每月给我亲爱的妈妈养老金,支援我姐姐和她一无是处的丈夫,而且我喜欢生活得舒适……住在一套宽敞明亮的房子里,银行里有存款。”
“你大部分时间都住旅馆。”
“哦,是的……不止如此……不止如此……”
她在我的触摸下完全放松起来,我可以闻到她的香水——巴黎之夜——和她的头发飘散出来的芳香。一个心情激动的家伙就坐在她身后几英寸远的地方,她却一无所感;一个口袋里装着手枪的强盗走进她的商店,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她的财产正受到威胁。
我说:“我一直以为你丈夫很有钱。”
“我也这么想……但许多人已不像他们曾经的那样富有了。”
她的意思是指破产。
“无论怎样,”她接着说,当我继续为她放松肌肉时,她把头慢慢地转了一圈,“他仍然能找到生财之道,他有一条迷人的舌头。”
“你没对它感到厌倦吗?”我问,指的是她排得满满的时间表,但是她以为我指的是别的东西。
“当然厌倦,”她说,“婚姻对我而言不是自然而然来到的……但它不仅仅是……生意伙伴关系。我很感激G.P.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是,当然……无休无止的时间表,他对名利的热衷,更别提他那丑恶的脾性……”
“什么样丑恶的脾性?”
她回过头来,从肩膀上瞟着我,有片刻的时间,我仍在按摩。“你的意思是,他有身体上的缺陷?他知道我永远不能忍受这一点。噢……就这样……就这样……曾有个男人向我举起手,走出我的生活。”
“听起来你似乎在这方面有些体验。”
“这不确切……好吧,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我父亲和那瓶威士忌的事?”
在穿过中西部的那些个漫长的夜晚,我们已经在路上分享了彼此童年时代的秘密。
“没有,”我说,“我想没有……”
“他应该不再喝酒了……应该接受了那种‘治疗’,我想那时我七八岁……哦,就是这里,就是这里,摸到那个结节了吗?……我可能是七岁,他当时突然要出去做一次旅行,有时候他为铁路调查一些事件。他亲自整理行装,我想给他帮忙,结果,我在他装软底鞋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瓶威士忌,我把它倒在浴缸里,他发现了。”
“哦,天哪。”我说,我的拇指正在她的肩肿骨上摩擦。
“他打了我几下,然后我妈妈跑来干预了,”她说,“那并不是一顿真正的毒打……但是我发誓不会再让任何一个男人伤害我。哎哟!”
“用力太重了吗?”
“也许有一点儿,我想可以了,内特。”
“我不累,我还可以再为你按摩一段时间。”
“不必。”她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仍然像印第安人一样坐在地板上。她又慢慢地把脖子转动了一圈,“再按摩下去,这会变成一种伤害……”
于是,我决定不去吻她,澎湃在胸中的激情也慢慢退潮了。
房间服务员终于为我们拿来了可可茶与朗姆酒,她在我身边坐下来,但并不挨近我,我们又闲谈了大约一个小时。
“如果这次旅行中没有你,我不知道会怎么样,”当她杯中的可可茶只剩下最后一两口时,她说,“离开这里之后,事情只怕会变得一团糟。”
“是的,我想那些‘美国革命女儿组织’的成员们打算拿椅子砸每一个从这里出去的人的头。”
她大笑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不,今夜来的女士们不会这样做,但是那些在公开场合的人群……推挤……叫嚷……我的意思是,上帝啊,他们表达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崇拜之情啊?他们甚至会从你的机翼上撕下一条纪念品来,总有一天,那些收藏家们会收集起活的纪念物来。”
“你认为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你说呢?”
我们很少谈到那些恐吓信,我已经从保镖的角色一变而成为她可信赖的朋友,再变而成为她的密友,但事情似乎就在这里停滞了。
“你的崇拜者之一会不会寄那些恐怖的字条?”
她扮了个鬼脸,对我这个推测不屑一顾,“我的崇拜者为什么要威胁我?”
“为了从那堆默默无闻的人群里走出来,为了让自己在你的生活中显得特殊。”
“我不这样认为,当然,G.P.也不会这样认为的。”
“你认为,这是一个和你竞争的女飞行员干的?”
她点了点头,“我确信有人在妒忌。我的同伴们知道我是她们当中的冠军,而且没有一个人比艾米莉·埃尔哈特更努力地为改善女飞行员的境遇而工作。”
我早已从她演讲中提出的问题以及解决问题的方案中意识到,作为九十九飞行大队的奠基者,她一直想要为那些女飞行员组织创建一个信息交流中心,以便为她们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但是我也知道,那种努力只会被当作争权夺利的政治手段,从而付诸东流。
“人类是相当丑恶的,”我说,“况且,艾米莉·埃尔哈特为改善女飞行员的境遇做出如此巨大的努力。相信我……任何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的人都会有敌人。”
她假装出被激怒的样子,“你认为我是在自我标榜?”
“对一个名人来说,这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是那样的吗?一个名人?”
“就像把燃料加进你的飞机里一样确凿无疑,阿美。”
第二天早晨,飞机里加满了燃料,昨夜那个高挑、修长、让我兴奋不已的女人正站在我身边的跑道上,靠近她的飞机。她头上戴了一顶褐色的头盔,向我露出了那些新闻记者根本捕捉不到的迷人的笑靥。倦怠感消失了,她的眼睛泛着深邃的灰蓝色光彩,下颏显示出坚毅的线条。她穿着棕色细平布裤子,长靴子,当然还有漂亮的、溅上油渍的飞行皮夹克。皮夹克的领子竖起来,拉链随意地向下拉开两、三英寸,露出了里面棕色与褐色相间的方格衬衫,一条棕色的手帕系在她优雅的脖子上,鲜明极了。
“维哥是一架好飞机吗?”我问,提高了嗓音,以盖过机场上的隆隆噪音。风很猛,我的西服与领带都在风中翻飞。我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刮到脑后的浅顶软呢帽,不让它随风飞走;另一只手拎着我的小手提箱,看上去就像是一名正徘徊在路上的上门推销员。
“它很快。”她说。
“那不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