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法则-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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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怎么办?”查理说。
“回多德去。”吉尔提议。
保罗抹了抹前额。“不行。他们封锁了那个出口。”
“他们会监视所有的主要窨井盖。”查理说。
我朝这条通向西面的地道走去。“这条路是往西北去的最快的路吗?”
“怎么说?”
“我想我们可以在落基马太图书馆附近出去。那里距这里有多远?”
查理把我们最后的一点水递给保罗,他急切地喝了。“一百来码,”他说,“可能更长一点。”
“走这条地道?”
吉尔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查理说。
三人跟着我走进黑暗中。
我们沿着同一条通道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程。我的手电筒电力不足了,光变得暗弱,查理把他的换给我,可仍旧留心照看着保罗,他的精神越来越混乱。保罗终于支持不住靠在了墙上,查理架起他,扶着他继续前进,提醒他不要碰到管道。每走一步,空瓶里最后的几滴水便“叮咚”响一声。我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已经迷失了方向。
“伙计们,”查理在我们身后说道,“保罗快不行了。”
“我只不过需要坐下来歇会儿。”保罗虚弱地说。
突然,吉尔把电筒光照向远处,一道金属栅栏赫然在目。“该死。”
“安全门。”查理说。
“我们怎么办?”
吉尔蹲下身子,看着保罗的眼睛。“嗨,”他摇着保罗的肩膀说,“有没有出去的路啊?”
保罗指了指安全门旁边的蒸汽管,用胳膊颤巍巍地做了一个向下俯冲的动作。“从下面过去。”
我用电筒扫过那条管道,发现管道下面的隔热材料已经老化脱落了,而它离地面仅有几英寸高。以前有人尝试过这种做法。
“不行,”他说,“太窄了。”
“另一边有个开锁的销子,”吉尔指着墙上的一个机关说,“我们中只要有一个人过去,我们就可以把门打开。”他又低下头平视保罗。“你以前做过?”
保罗点了点头。
“他脱水了,”查理低声说,“还有人有水吗?”
吉尔递给保罗一个半空的瓶子,他贪婪地一饮而尽。
第13节:四法则(13)
“谢谢。好多了。”
“我们应该往回走。”查理说。
“不,”我说,“我来。”
“穿上我的夹克,”吉尔提议,“隔热。”
我把一只手搁在蒸汽管上。即便隔着隔热材料,也能感受到蒸腾的热气。
“你不穿外套,”查理说,“是不行的。”
“不穿没事。”我对他们说。
但是当我俯身接近地面的时候,才意识到这空间有多窄。隔热材料热得烫人。我肚皮贴着地,硬是把自己塞进了地板和管道之间。
“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吉尔说。
我一点一点向前,尽量贴住地面——可当我经过最窄处时,我的手找不到抓握的东西了,只有一摊摊的湿泥巴。突然,我卡在管道下面,动弹不得。
“该死。”跪在地上的吉尔骂了一声。
“汤姆,”查理说,我感觉到有一双手托住了我的脚底,“蹬我一脚。”
我用力蹬他的手掌。我的胸口狠狠地蹭着水泥地面,一条大腿擦过隔热材料脱落的那段管道。我感觉到灼热的剧痛,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
“你没事吧?”我摇摇晃晃地到达了另一边,查理问道。
“顺时针转动那个销子。”吉尔说。
我照着做,安全门的锁开了。吉尔推开门,查理跟了过来,仍旧扶着保罗。
“你确信自己没事?”我们向黑暗中走去的时候,查理问道。
我点点头。我们走了几步,便看见墙上写着一个粗犷的R字。我们正朝洛克菲勒走,那是一个住宿学院。大一的时候,我曾经和一个住在那里的名叫拉纳?麦克奈特的女孩约会过。那年冬天,在校园暖气停止供应前,我们坐在她宿舍里慵懒的炉火前消磨了很多时光。现在想来,我们讨论的话题似乎已经相当遥远:玛丽?雪莱玛丽?雪莱(Mary
Shelley;
1797—1851)英国小说家,代表作为著名的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校园恐怖事件,还有俄亥俄州人的奇闻轶事。她的母亲和我父亲一样,在俄亥俄州立大学教书。拉纳的胸脯形状像茄子,我们在炉火边呆得太长久,她的耳朵就成了玫瑰花瓣的颜色。
很快,我就听到头顶传来的人声。很多人的声音。
“上面怎么啦?”吉尔挨近声源,问道。
窨井盖就在他的头顶。
“就是它了,”我咳了两声,说道,“我们从这儿出去。”
他看着我,不明白我的意思。
静默中,我更清楚地听到了外面的人声——吵吵闹闹的;是学生,不是学监。许许多多学生,在我们的头顶走来走去。
查理笑了。“裸体奥运会,”他说。
吉尔明白过来。“我们就在他们下面。”
“庭院中央有个窨井盖,”我靠着石墙,一边喘气一边提醒他们,“我们要做的只是掀开盖子,扎入人堆,销声匿迹。”
但是,保罗在我身后哑着嗓子说话了。“我们要做的是脱掉衣服,扎入人堆,销声匿迹。”
大家沉默了。第一个解开衬衫扣子的是查理。
“让我出去。”他说着脱去衣服,憋不住大笑了一声。
我猛地拉掉自己的裤子;吉尔和保罗也脱了起来。我们把衣服塞进一个背包,背包涨得接缝处快要开线了。
“你拿得了吗?”查理问道,又提出由自己把两个背包都拿上。
我犹豫不决。“你知道外面会有学监,对不对?”
可现在,吉尔已经不管不顾了。他爬上了梯子的横档。
“三百个赤身露体的大二学生啊,汤姆。如果有了这种牵制,你还脱不了身,那你就活该被逮住了。”
他说着便打开盖子,把一阵冰冷的寒风放进了地道。它像一剂提神药,让保罗恢复了活力。
“好了,小伙子们,”吉尔又向后看了一眼,往下喊道,“鲜肉要上市啦。”
第14节:四法则(14)
我记得离开地道后的第一感觉是突然间亮堂了很多。高高架起的电灯照亮了整个庭院。安全灯在白色的大地上投下扇形的亮色。照相机的闪光灯像萤火虫划过天空。
然后袭来的是刺骨的寒冷:风在嚎叫,甚至比跺脚的声音和人们的喊声还要响亮。雪花在我的皮肤上融化,成了一颗颗露珠。
我终于看清楚了。胳膊和大腿成了一堵墙,在我们周围旋转,像一条不见首尾的长蛇。人的脸忽隐忽现——同学、橄榄球员、穿过校园时引起我注意的姑娘——但是他们又仿佛抽象拼贴画里的一帧帧影像,模糊成了抽象的线条。怪异的装扮随处可见——大礼帽、超人披风、各式各样画在胸前的艺术图片——可它们又统统蜕变成了唐人街的龙,那种翻腾着的巨型动物,伴着鼎沸的人声和闪光灯燃起的焰火游走。
“来吧!”吉尔喊了一声。
保罗和我仿佛被施了催眠术般紧跟他的脚步。我已经忘了第一场雪降临的夜晚霍尔德的欢腾景象。
跳康加舞的长龙吞噬了我们,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忘却了自我,紧紧地贴住周围的人体,竭尽全力在肩头的包袱和脚下的冰雪之间保持平衡。后面的人推了我一下,我感觉拉链绷开了。我还来不及拉住裂口,衣服便弹了出来。一眨眼,衣服统统落在地上,被踩在了烂泥里。我四下张望,希望查理在我的后面抓住一些剩下的东西,可他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丰乳肥臀,肥臀丰乳。”不知哪个年轻人用伦敦腔喊得抑扬顿挫,仿佛他正在《窈窕淑女》的电影布景前兜售鲜花似的。对面有个跟我一起上文学研讨会的三年级胖子,我看着他腆着肚子上的肥肉,溜进大二学生堆里。他没穿衣服,只在身上挂了一个广告牌,前面写着“免费试车”,后面则是“问讯请进”的字样。我终于看到了查理。他已经挤到了人群的另一边,急诊队的另一名成员威尔?克莱在那里,他只戴着一顶遮阳帽,侧面绑着啤酒罐子。查理一把把帽子从他的头顶抓了下来,两人便在庭院里你追我打起来,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笑声此起彼伏。乱哄哄之中,我感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们走。”
吉尔把我拉出人群。
“现在怎么办?”保罗说。
我们正在宿舍的一个门口,便溜进了霍尔德楼。一个喝醉的大二学生打开了房间门,神情惶惑地站在门口,仿佛我们就是约好要上门找她的人。她打量着我们,然后举起手里的一瓶花冠啤酒。
“干杯,”她打了个嗝,及时地关上了门,我正好瞥见她的一个室友在炉火边取暖,什么都没穿,只裹着一条毛巾而已。
“来吧。”我说。
他们跟着我走上一段楼梯,我“砰砰”地捶起了一扇房门。
“你在干什——”吉尔发话了。
可他还没说完,门就开了,一双绿色的大眼睛迎了上来。一见到我,那眼睛下面的双唇便微微地歙开了。凯蒂穿着紧身的藏青色T恤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金棕色的头发拢在脑后,梳成一个短短的马尾辫。还没让我们进门,她就大笑起来。
“我知道你会呆在这儿,”我一边搓着手一边说。我走进房里拥抱她,那拥抱温暖、友善。
“我的生日就该这么过呢,”她说着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双眸闪着快乐的光芒。“这就是你没打电话来的原因咯。”
凯蒂退进房间,我发觉保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拿着的照相机,那是一台宾得,装着一个跟她的前臂差不多长短的长焦镜头。
“那是干什么的?”凯蒂转身把照相机放在书架上的时候,吉尔问。
“给《普林斯顿人》拍图片呢,”她说,“可能这一次他们会印一张出来吧。”
这一定是她没有出去疯跑的原因。这一年来,凯蒂一直为能有一张照片刊登在《普林斯顿人》的头版上而不懈地努力,但论资排辈的体制却总跟她作对。现在,她有了转机。只有大一和大二的学生在霍尔德楼里有宿舍,而她的宿舍正好鸟瞰整个庭院。
第15节:四法则(15)
“查理在哪儿?”她问道。
吉尔耸了耸肩,从窗户往下看。“在那儿跟威尔?克莱玩捏屁股游戏呢。”
凯蒂转过身看着我,仍旧带着微笑。“你花了多长时间计划这个?”
我支吾着。
“几天吧,”吉尔看我想不出主意解释这一切并不是专门为她而做的时候便信口开河起来,“可能有一星期吧。”
“了不起,”凯蒂说,“天气预报员可是到了今天早上才知道会下雪呢。”
“几个小时,”吉尔修正自己的说法,“可能就一天吧。”
她的双眸从未离开我。“那么,我来猜猜看。你需要换换装束。”
“我们要三套。”
凯蒂走到储藏室前,说道,“外面应该很冷。看上去你们这些小伙子们冻着了。”
保罗看着她,仿佛不敢相信她所说的跟他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这儿有电话吗?”他定了定心神,问道。
凯蒂指了指书桌上的无绳电话。我走上前,紧紧地贴住她,把她推进了储藏室。她想要摆脱我,可我整个儿都贴上去了,我们俩跌进了乱七八糟的鞋子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