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法则-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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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里带我们进了第二个房间,这里的二十世纪晚期艺术已经被印象派画作取代。“尼尔森家族带了四幅画:一幅波纳,一幅小尺寸的马奈,和两幅土鲁斯劳特累克的作品。”他让我们好好欣赏了一番。“马夸德家族则添了这幅高更。”
我们逛过了主厅,在古董室里,他说,“玛丽?奈特只拿来一件,不过却是一件非常巨大的罗马胸像,她说它可能成为一件永久性的捐赠,非常慷慨。”
“你的呢?”保罗问。
库里带着我们在一楼转了一大圈,回到先前的房间。“这是我的。”他挥舞着手说。
“哪一幅?”保罗问。
“所有。”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主厅里有超过十二件作品。
“到这边来。”库里对我们说,转身来到一面挂满画作的墙边,差不多就是我们找到他的地方。“我要展示给你们看的是这些。”
他领着我们走到每一幅画前,一次一幅,只是一言不发。
“它们有什么共同之处?”他让我们仔细看过之后问道。
我摇了摇头,可保罗立刻就明白了。
“主题。它们全都是《圣经》中约瑟的故事。”
库里点点头。“《约瑟向人们出售小麦》,”他指着第一幅画说道,“巴塞洛缪斯?布林伯格作于一六五五年。我说服巴伯艺术馆出借的。”
他让我们消化了一下,移向第二幅画。“《约瑟与他的兄弟们》,弗伦茨?毛尔贝奇,一七五〇年。看背景中的方尖塔。”
“它让我想起《寻爱绮梦》中的一幅版画。”我说。
库里笑了。“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不幸的是,两者似乎毫无关联。”
他领我们到第三幅画前。
“蓬托尔莫。”库里还没开口保罗就说道。
“没错。《约瑟在埃及》。”
“你怎么得来这画的?”
“伦敦不愿让它直接到普林斯顿。我不得不通过大都会博物馆出面借的。”
库里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此时保罗看着这一系列的最后两幅画。那是一对板面油画,几英尺大小,颜色富丽。听起来他的情绪开始激动了。
“安德里亚?德?萨托。《约瑟的故事》。我在佛罗伦萨见过。”
理查德?库里没说话。他出钱让保罗在意大利过了大一的夏天研究《寻爱绮梦》,那是保罗惟一一次离开美国。
“我在比提宫有个朋友,”库里两手交叉放在胸前,说道,“他对我很好。这两幅画,我借了一个月。”
保罗呆呆地站了一分钟,沉默着。被雪沾湿的头发乱蓬蓬的。但当他转身看那画时,唇边却拢起一丝微笑。见到他的反应之后,我终于明白这些画按这样的顺序排列是有原因的。它们的排列体现出只有保罗能理解的一种逐步增强的重要性。库里一定坚持要这样排列,博物馆员就同意了,以感谢这位赞助人,他带来的艺术品比其他所有人的加起来还要多。我们眼前的这面墙是库里给保罗的一份礼物,是对他完成论文给予的无声祝贺。
第33节:四法则(33)
“你读过勃朗宁写安德里亚?德?萨托的诗吗?”库里问,想用言辞表达清楚这一切。
我在某个文学研讨课中读过,可保罗摇了摇头。
“你会做许多人终生梦寐以求之事,”库里说,“梦寐以求?你奋争,经受折磨,而最终却失败而回。”
保罗终于转过了身,一手放在了库里的肩上。然后,他退后几步,从衬衫下面拿出布包。
“这是什么?”库里问。
“比尔刚刚带给我的东西,”保罗结结巴巴地说,我感觉他不确定库里会有何种反应。他小心地打开书。“我想你应该瞧瞧。”
“我的日记,”库里一愣。他用双手把它翻转过来,“我不相信……”
“我要用它,”保罗说,“来结尾。”
可库里没睬他;他低头看着本子,收起了笑容。“从哪里得来的?”
“比尔那里。”
“你说过了。他从哪里找来的?”
保罗迟疑着。库里的声音有点儿尖刻。
“在纽约的一家书店,”我说,“一爿古书店。”
“不可能,”那个男人咕哝,“为了这个本子我四处都找遍了。纽约的每个图书馆,每爿书店,每家当铺。所有主要的拍卖行。它无影无踪。三十年啊,保罗。它无影无踪。”
他翻着本子,手眼仔细地掠过书页。“没错。看,这就是我告诉你的那一段。这里提到了科隆纳”——他翻了一篇又一篇——“还有这里。”蓦地,他抬起眼睛。“比尔绝不是今晚才偶然得到这本书的。就在你该交作业的前夜。”
“你是什么意思?”
“那张图呢?”库里问,“比尔也给你了吗?”
“什么图?”
“一块皮革,”库里用拇指和食指比画了一下,大约一英尺见方,“塞在日记本的跨页里。上面有一张图。一张蓝图。”
“没有。”保罗说。
库里又在手里翻了一遍本子。他的眼神变得冷峻漠然。
“理查德,我明天得把日记还给比尔,”保罗说,“今晚我要通读一遍。也许,它能帮我搞定《寻爱绮梦》的最后一段。”
库里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你还没完成作业?”
保罗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虑。“最后一部分跟其他的不一样。”
“可明天就是截止日了啊?”
保罗没说话,库里的手拂过日记本的封面,把本子递过来。“完成它。不要功亏一篑,那样赌注就太大了。”
“我不会的。我想我已基本上找到答案了。我很接近了。”
“如果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挖掘许可证啦,勘测员啦。如果答案真的就在那里,我们就把它找出来。”
我瞥了保罗一眼,不清楚库里是什么意思。
保罗神经质地笑了一下。“我不再需要什么了。既然有了日记,我要靠自己去找到它。”
“只是别让它离开你的视线。从前还没人做过类似的事情。记住勃朗宁的话,‘许多人终生梦寐以求之事’。”
“先生,”我们身后有人说话。
我们转过身,见一位管理员向我们走来。
“库里先生,理事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能请您移驾到楼上的会议厅吗?”
“我们以后再接着聊吧,”库里说着调整了一下自己,“我不知道会议要开多久。”
他拍了拍保罗的胳膊,朝楼梯走去。他上楼的时候,我们才发觉只剩下我们和保安了。
“我不应该让他看日记的。”保罗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们转身朝大门走去。
他停下来再看了一眼那幅画,留下些记忆待博物馆关门后还能回想一番。然后我们退了出来。
“比尔为什么要在哪里找到日记这个问题上说谎?”我们一进雪地,我便问道。
“我认为他不会撒谎。”保罗说。
“那库里刚才又是什么意思?”
第34节:四法则(34)
“如果他还知道什么,他已经跟我们说了。”
“也许是我在跟前,他才没有告诉你。”
保罗没理我。他喜欢维持一种假象,那就是在库里眼里,我们俩的地位是平等的。
“他说会帮你弄个挖掘许可证是什么意思?”我问。
保罗神经质地回头看着落在我们身后的一个学生。“别在这儿说,汤姆。”
我知道最好别逼他说。沉默了很长时间,我说,“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所有的画都跟约瑟有关吗?”
保罗面露喜色。“创世记三十七。”他停顿了一下思索着那句话。“雅各原来爱约瑟胜于爱他的众子,因为约瑟是他年老时生的,他给约瑟做了一件彩衣。”
我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彩色的礼物。年迈的父亲给宠儿的爱。
“他为你骄傲。”我说。
保罗点了点头。“可我还没做完。作业还没了结。”
“这跟那个没关系。”我告诉他。
保罗淡淡一笑。“当然是有关的啊。”
我们一路返回宿舍,我发觉天空中有一种不愉快的气氛:暗沉,却并不漆黑。整个苍穹从地平线这边到地平线那边散布着雪云,呈现出一种沉重又发光的灰。还看不见一颗星辰。
在多德的后门,我意识到我们进不去了。保罗招呼了一个大四的学生从楼上下来。他借给我们身份卡的时候,怪怪地瞅了我们一眼。一个小平板“嘀”的一声识别了靠近的身份卡,门锁打开了,那声音像抛出弹壳的滑膛枪。地下室闷热的洗衣房里,有两名穿着T恤和小热裤的大三女生正在一张空阔的桌子上叠衣服。从来都是这样:冬天从洗衣房里走过就像进入一幕沙漠的海市蜃楼,空气因了热气和荒诞的肉体而颤抖。外面在下雪,看到裸露的肩膀和大腿比一口威士忌更能让人的血脉重新奔腾起来。我们远离了霍尔德,但这感觉就像我们一头栽进了裸体奥运会的等候室。
我爬上一楼,朝大楼北翼走去,我们的房间是最后一间。保罗跟着我,一言不发。我们朝房间越走越近,我发觉自己又在想咖啡桌上的两封信了。甚至连比尔的发现也不足以转移我的心神。好几个星期以来,我进入梦乡时总是想着一个年薪四万三的人能干什么。菲茨杰拉德写过一个短篇小说,讲一枚跟丽兹饭店一样大的钻石,而在我打盹的时刻,在梦中所有事物的比例都失去平衡时,我会想像买下了缀有这枚钻石的戒指,献给梦中另一端的一位女士。某些夜晚,我想着购买施了魔法的物品,就像小孩子玩游戏那样,比如永远不会撞车的轿车,或者总能复原如初的大腿。查理总能在我任想像天马行空时把我拽回现实。他说我应该买一堆很贵的厚底鞋,或者付首期款买一间天花板很低的房子。
“他们在干什么?”保罗指着大厅说。
走廊尽头并肩站着的是查理和吉尔。他俩注视着我们房间敞开的大门,不知什么人在里面走来走去。定睛一看,我明白了一切:校警在这儿。一定有人看见我们从地道里出来了。
“怎么回事?”保罗说,加快了脚步。
我连忙跟上了他。
学监在地板上量着什么。我能听到查理和吉尔在争论,可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正当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寻找托辞的时候,吉尔看见我们来了,说道,“没事儿。什么都没拿走。”
“什么?”
他指了指房间。现在我才看到房间里凌乱不堪。长沙发上的垫子落在地上;书被扔下了书桌。在我和保罗合住的卧室里,衣橱抽屉大敞着。
“哦,老天……”保罗低声说,从查理和我中间挤了过去。
“有人破门而入了,”吉尔解释说。
“有人走门而入,”查理纠正说,“门没锁。”
我转身看着吉尔,他是最后一个出门的。从上个月起,保罗要求大家在他完成论文之际紧闭门户。吉尔是惟一一个经常忘记的人。
第35节:四法则(35)
“看,”他指着房间那头的窗户辩解道,“他们是从那儿进屋的。没走门啊。”
公共休息室北墙上的窗户下积了一摊水。窗户开得很大,雪随着风飘飘洒洒,聚在了窗台上。纱窗被划开了三道大缺口。
我和保罗走进卧室。他扫视着书桌抽屉的边沿,又抬眼检视查理帮他钉在墙上的书架上码放的图书馆书籍。书不见了。他东张西望,四处搜寻。他喘着粗气。一瞬间,我们又像回到了地道里;除了人声,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