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 (完)作者:诺言-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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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见面那刹那,雁归第一反应是掉头就走,孔峥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化解了尴尬:“你说我要是能再神通广大一点就好了,呼风唤雨的课程也不知道该去哪学。机场侯了几个钟头,航班还是给取消,只好灰溜溜打道回府。”
雁归回了他句:“你得了吧,还呼风唤雨呢,那是神婆的差事。”
孔峥望着她,两人相视一笑。
雁归打量他,他穿着件黑色的薄羊绒大衣,衣冠楚楚,鬓边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一派风流倜傥神清气爽的模样,要是搁在古代,就是个贵胄世家的风流小侯爷,怎么看怎么不像失恋。停车场那一幕几乎像没发生过,他曾经的痛楚表情好像是安在另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身上。
雁归简直开始怀疑他的深情告白是不是自己某天午夜梦回做过的一场梦,而且因为有了那个吻,这个梦还变成了春梦。她心底痛骂自己愚笨,她竟然信他呢,竟然还为这公子哥儿落泪,傻不傻啊。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是好演员装着不记得,C市通共这么点大,该遇上也总是会遇上,躲躲闪闪的倒显得理亏,不如大方点。她没办法做得太虚伪,如果为着避嫌特意和他客气叫他孔先生,感觉更怪,反正两个人见面机会也不会太多。
她忙完事情,孔峥要送她回去,她刚打算推辞,孔峥就说:“你大着个肚子难道去挤公共汽车?别说你会坐的士,你舍得就怪了,我也不是特意送你,刚好下班。”
雁归哦了一声,转头笑笑说:“我倒是没事,都已婚妇女了,怕伤了你那些崇拜者的心。你瞧你们公司的小姑娘,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杀父仇人似的。”
孔峥笑嘻嘻地说:“你那是救了她们,她们谢你还来不及呢。”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车边走,雁归说:“追你的女孩排队能一直排到街转角去,你好赖挑一个,生活不那么寂寞。”
孔峥说:“我才不高兴呢,她们喜欢我什么?我的钱还是我的脸?”
雁归一本正经地说:“你这么顽劣,如果既没钱又没脸,人家真还不会喜欢你。”
孔峥很委屈:“我怎么顽劣了?你就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么?”
雁归啼笑皆非:“我就是透过现象看到了你顽劣的本质。”
他们上了车,孔峥突然说:“雁归,我们做对好朋友吧。”
雁归一怔。
孔峥继续说:“你看,我们两个都是没朋友的人,除开彼此,我们还能跟谁斗嘴讲心事?我们都作过不少王八蛋的事……”
雁归马上打断他:“我做什么王八蛋了?”
孔峥说:“得了得了,你那点伎俩敢拿出去对人说不挨骂么?也就我能明白你。如果这些不能跟人分享,多寂寞啊。”
雁归不语,孔峥也不打算等她回答:“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不会再吵你了,真的,但是让我们做对好朋友吧。友谊其实比爱情更靠得住也更长久些——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这是友谊的最高境界。”
雁归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达赖六世喇嘛的一首诗,有年我去西藏玩听到的,觉着挺有意思。诶,你没说反对,我当你同意了,反悔的是小狗。”
雁归瞪着他,心中有些警惕。这世界上的人,她如果要认真琢磨,总能把那人看透,只有孔峥,或许两人太像,当局者迷,竟然始终摸不透。若说真要和孔峥一刀两段,从此陌路,心中竟然有一种奇异的不舍得。她并不是那种虚荣的女子,以有这样出众的裙下臣而沾沾自喜,到处炫耀——只是她有时候真会有种彻骨的寂寞,这段时间与孔峥慢慢相处下来觉得他就像一个可以谈心的老朋友,聊天的时候自然又舒服,与他在一起,想说话就说话,不想说话也可以赌气、沉默。如果不是他太危险,她还真想交这么个朋友。
她还在考虑,孔峥一锤定音:“你都说了我条件好,难道我还用得着去抢人家老婆么?除非你自己心里有鬼,怕和我来往会把持不定。”_
雁归马上说:“谁怕谁啊。”
话说出口,孔峥得意地笑了,雁归有种耗子被猫逮到的感觉。_
他们两个就这么别扭的成为了一对知己。
第十一章 雁归(下)
过几天雁归回娘家,发现家里多了一大堆衣物,摆了一床铺,全是孕妇各个阶段穿的。她有些莫名其妙,但还不至于天真得以为娘家会给她买这么多进口孕妇服,一问妈妈果然是礼品公司给送过来的。
雁归心底里明明白白,马上拨了个电话给孔峥:“你什么意思啊?”
孔峥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啊?”
“那些衣服。”
“没什么意思啊,看着挺适合你的就买了。我亲自去挑的,你喜不喜欢?”
“不都说了做好朋友么?你还费这心思干吗?我当不起。”
孔峥理所当然地说:“对啊,就是好朋友才送啊。你结婚我都没送礼金,送些实用的东西好了。”
“那你送一套也够了,送那么多干吗?我平时日常穿的衣服还没这么多呢。”
“送一套哪够啊?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一套衣服当老朋友礼金,显得我多抠门啊,说出去招人笑话,我才没那么小家子气呢。再说我就是想送你日常穿的,你会要么?你都有老公的人了。”
“当然不会。”
孔峥笑了:“那就是了,你也不夸奖我一下,多为你着想啊,非常时期送非常礼物。你可别退回来给我,我搁家里如果被人看到一大堆孕妇装,人家以为我有毛病呢,还有哪个女孩肯嫁给我?”
他说的明明是句句歪理,但又似乎句句在理,雁归没办法推辞只得说:“孔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下次,咱们也别做什么朋友了。”
孔峥很期待地说:“我都说当结婚礼物了,还送什么下次。难道……你还打算再结一次?”
雁归气得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她还没转身,电话又响,接起来一听还是孔峥:“没别的事,就跟你说一声,你现在怀孕呢,别老生气,对孩子不好。还有,少拿手机打电话,有辐射,找我用座机就好了,真是不懂事。”
雁归听他的口气,倒变成了她的无理取闹,真是被他气得哭笑不得:“除开你让我生气,我就没生气过。”她再次把电话挂掉。
回到屋里,看着那满床的衣物,她气极了又想笑,衣服上面印着维尼小熊的标志,憨憨傻傻,她把它们一下拨到一边。孔峥这人从小嘻笑怒骂玩世不恭,思维也不像正常人,神出鬼没的,有时候像个孩子,有时又是最危险的敌人,真是让她平淡的生活反常的精彩。
她瞪着满床的维尼小熊,好像瞪着孔峥:“我才不怕你,现在大局已定,你还能把天都给我翻过来?”
她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严阵以待,孔峥却信守诺言,真的不再吵她,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没个电话。只是每到产检的时候,他就像掐好了日子似的冒出来,笑嘻嘻地等在雁归出现的地方。雁归拿他有些没办法,她心思机敏,但在与异性交往方面除开大伟真可谓是一张白纸,若孔峥硬来又或是跟她斗心机,她还真不怕,可这么带点泼皮无赖的做法倒是让她束手无策了。
她只得用话挤兑他:“你怎么这么闲?公司快倒闭了么?”
孔峥拿手去敲她的头:“用这么高级的专职司机,你还这么多废话。”
雁归说:“你陪着人家老婆去医院,算什么啊,我觉得不妥当,还是不要了。”
孔峥说:“如果柳大伟能陪你我当然就不来了,他不能陪你,好朋友陪也是应该的。”
雁归沉默下去,大伟对这个即将到来孩子的热心远不如他蒸蒸日上的事业,只在怀孕周的时候陪她去了一次医院。
孔峥看她有些落寞,马上安慰她:“他那人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你把他惯坏了,他现在的责任感还没建立起来,再加上又忙。”
雁归笑一笑:“他能比你还忙?”
孔峥说:“我也不赖啊,孩子就是要多和我这么玉树临风的人接近,生出来以后会比较漂亮点。”一边说一边嘻嘻哈哈地把雁归推上了车。
雁归看着他漂亮得出奇的面孔,心中不由得惆怅。
她后来查过那首达赖六世喇嘛写的诗,叫做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你见 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 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 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 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间 默然 相爱 寂静 欢喜 。
雁归读着他的诗感慨不已,原来活佛也是个性情中人,他是僧侣却敢坦坦荡荡地说: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他也会有世人的情感,所以才写出那么令人心动的情诗。可见红尘的确很厚,连佛都看不破,何况凡人。执念也称孽念,但是只要还沾着这世上的五谷雨露,谁又敢说自己能放下执念?她对大伟偏执,孔峥对她偏执,他们都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或许这便是前世欠下的姻缘债吧,她想,自己欠孔峥的情,这辈子只怕都没有还清的时候了。
“下辈子,我们一定要把眼睛放得亮一点,孔峥,我们不要再错过彼此,我会跟月老讲让他好好看清楚再绑红绳,别老眼昏花。你也要记得我的样子找到我,如果你觉得这辈子太委屈,那么下辈子就换我来找你。”雁归心里默默地对孔峥说。
第十二章 雁归(上)
雁归怀孕五月做例行B超的那天,大伟对她说:“雁归,我今天上午有个会,实在走不开,你看能不能自己打车过去?”
雁归很有些失望,但她还是说:“好,反正只是例行检查,你忙你紧要的事情先,我晚上再拿B超照片给你看。”
大伟唉了一声:“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忙得我都快疯了,所有事情一起来,推都推不掉。晚上你也别等我,今晚天翔国际开年会,下了帖子过来,一封给老板一封给了我。”_
雁归换了衣服去学校请假,在办公室接到孔峥电话:“是不是今天检查,我记得上次医生跟你约了今天的。如果大伟没空,我陪你去。”
雁归照常推辞他,孔峥不耐烦得很:“假客气干什么,你等我,我已经在路上了。”
雁归只得说:“那你把车停远点,你那车太招摇了,我们同事看了不方便。”_
孔峥哼了一声:“怕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地下情人。”
“那你就别来,我自己坐车。”
孔峥笑了:“我怎么觉得你跟我撒娇似的,行,我把车停在前面路口,你自己过来。”
检查完毕,孔峥拿着宝宝的B超敬畏不已:“手脚都能看清楚了,它们原来只是一堆细胞而已,它……现在在你肚子里感觉怎么样?”
雁归把B超照片抢过来:“你几十年前不也是一堆细胞,细胞也长你那么大个儿了。医生说宝宝很好,五个月了,对外界刺激已经有反应,遇到撞击会疼痛害怕,听到音乐会开心,他很强壮。”_
“男孩还是女孩?”
“不知道,现在医院有规定不能说。不过男女都没关系,只要健康就好了。”雁归微笑起来:“我会一样爱他。”
孔峥妒慕地看着她的表情:“我也想要。”
“那你还不快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孩子?”
孔峥悻悻地说:“尽说风凉话。”
他们说笑着上了车,继续一路漫无边际地聊天,雁归说:“你们公司今天年会啊?”
孔峥说:“嗯,这次年会公关部可下了不少心血,来的人会挺多,你要不要来玩?”
雁归说:“我来干什么?我跟你们公司没业务往来,也不是什么权贵千金,人家一看我就知道是来混吃混喝的。”
孔峥嘿嘿直笑:“怕什么,有人查就说你是我马仔,我罩你。”
这时车正停下来等红灯,他看了雁归隆起的小腹一眼说:“安全带会不会太紧,帮你调松一点,不要勒到了。”一边说一边侧过身子帮她把安全带扣子放松,头抬起的时候,雁归的发尾正扫到他脖子,他嘻一声笑起来,动作也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好痒,”他的视线在前方微微一窒,神色变得有些肃杀,然后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坐稳,走咯。”
车里播着一支英文老歌,男歌手很哀怨地倾诉着:永不要再见你,永不再说爱你,永不在紫色月光下与你共舞,永不回头再将你盼顾,永不永不永不……
两人之间亲密的气氛蓦然沉寂下去,车子驶过两个街口,雁归忽然静静说道:“孔峥,把车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