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桓(全)-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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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扇屏风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无忌正奋笔疾书。
屏风边上,有一副木梯,何母轻轻放下蜡烛,登上梯子,越过屏风向前望去。
此时,无忌正在起草檄文,十分入神,没有留意到背后的动静。
何母屏息凝望着无忌写作的内容,不一会儿工夫,她举手捂着嘴,情不自禁地开始了抽泣。
“谁!”
无忌惊慌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拿案边的短刀。
“是我呀。”
何母抽着鼻子,快步走到短小精悍的儿子身边,抚摸着他坚毅的脸庞,泣不成声地说:
“虽然都是东海人,我可远远比不上东海吕母了!(新莽时人,为给儿子报仇,举起数万义军反抗王莽。)汝能如此,我还有什么遗憾!”
“妈!”
无忌惊魂未定。
“和你同谋的,还有哪些人呢?”
何母又发问。
“刘裕、刘毅、孟昶、魏咏之等数十人。”
“刘裕是主谋?”
“嗯,他是我们的盟主。”
何母激动地说:“有他出马,大事必成!”
接着,她又向无忌阐述桓玄必败、义军必胜的道理,说了半个多钟头,她才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
“真是有点太罗嗦了吧。你能这样就好,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那么,你就努力而为吧。一定要打倒桓玄,给你母亲瞧瞧!”
“是的!”
无忌用力点头,眼圈也红了。
“那就不打扰你了,老身这就去睡觉。不过,恐怕也睡不着了吧!呵呵。”
何母笑着说,走出门,又回头望了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母亲……”
无忌心潮澎湃地站了片刻,这才回座书写文章。
——一定打倒桓玄!
他的嘴角边不禁荡漾起了自信的微笑。
第八回 前夜
二十七日。
一大早,刘裕就带着道怜、道规和几名部曲从家里出发。
他们都穿着轻便的猎装,三兄弟各自骑马,佩着弓矢和刀剑。
“去东郊打猎!”
路上,他们不时大声叫喊着。从各条街巷中,也陆陆续续有人跟了出来。
不一会儿,已经聚合了一百多人。
这一行人走到城门前,门口的哨兵小校认识刘裕,满脸堆笑地打着招呼:
“刘下邳,这么多人去打猎吗?”
“是啊!”
刘裕也笑着回答:
“春天,正是鸟兽活跃的季节,人也不应该辜负这大好辰光。去打猎,去游泳,去野营,这才是适合这个时令的事情哪!”
“那么,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们晚上要烧烤猎物,来一顿野外大餐,闹个通宵,也许明天早上才能回来吧。”
“好的。”小校羡慕地说,“要不是公务在身,我也真想和下邳一道去玩个痛快。”
“的确是有点可惜,下次一定叫上你!”
“那我就先多谢了!开门!”
小校一挥手,后面的士兵“吱呀呀”推开了大门,刘裕一行人生龙活虎,大呼小叫着走了出去。
离开京口城,这支欢快的游猎队伍顿时安静了下来,整齐肃穆的行进在前往东郊猎场的路上。
“清点人数。”
刘裕对孟昶说,孟昶立刻离队,默默计算队伍的人数。
片刻之后,他策马靠近刘裕,报告:
“二十七骑,一百一十六名从者。”
“差不多有百五十人了。”
刘裕点点头,不言不语地继续前进。
大家的神色都很紧张激动,经过半年的谋划,现在终于走到最后一个环节了。
不过,在这一百四十多人中,却有一个年轻人好像毫无感动似的,完全没有生死交关的紧张感。
他是檀凭之最小的侄子檀道济,大约二十岁出头年纪,长相有点笨拙丑陋,鼻子、嘴巴、耳朵都很大,耷拉着下嘴唇,骑在一匹和他一样难看的骡子背上,翻着一本竹简书。
“道济,你还有心思看书?”
边上的一个大汉好奇地问,他是道济的长兄檀韶,性格粗豪好酒。
“嗯。”
道济漫不经心地回答:
“起义也好,打仗也好,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呢。学习的时间却很紧迫,这个月我打算要背熟《司马法》的,已经到月底了还差四分之一,正着急呢。”
“这家伙……”
檀韶不由伸了伸舌头。
一行人走了二十来分钟,已经进入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再往前,是森林和群山。
清晨的雾已经完全消散了,阳光从东方像亿万支箭般射了过来,草地上的露珠亮晶晶地放光。
“就到这里吧。”
刘裕翻身下马,骑者们也都下马走近,从人们则在外圈站成几列。
“诸位!”
他朗声说着。
“不管诸位以往是抱着怎样的意图,为了什么目的而加入这个团体。到了今天,也必须都忘记自己的本心,和大家融为一体,拧成一股绳!”
“若是不同心协力,没有赴汤蹈火的决心,那怎么样也不可能干得成这件大事!”
他紧紧握起拳头。
“是身败名裂,还是一鸣惊人,就看这次的表现了!”
“噢!”
众人都大声回答。
“开始念檄文!”
刘裕向无忌努努嘴,让对方站到中间。
无忌快步向前,拿出昨晚定稿的文章,清了清喉咙,以他那独特的大嗓门念道:
“夫治乱相因,理不常泰,狡焉肆虐,或值圣明。自我大晋,阳九屡构。隆安以来,难结皇室。忠臣碎于虎口,贞良弊于豺狼。逆臣桓玄,陵虐人鬼,阻兵荆郢,肆暴都邑。天未亡难,凶力繁兴,逾年之间,遂倾皇祚。主上播越,流幸非所;神器沉沦,七庙毁坠……”
念着念着,队伍中不少人都开始低声哭泣,他们或是想起了被桓玄杀害的亲友,或是感怀社稷沦丧,无不悲痛欲绝。
“……裕等所以叩心泣血,不遑启处者也。是故夕寐宵兴,援奖忠烈,潜构崎岖,险过履虎。辅国将军刘毅、广武将军何无忌、镇北主簿孟昶、兖州主簿魏咏之、宁远将军刘道规、龙骧将军刘藩、振威将军檀凭之等,忠烈断金,精贯白日,荷戈奋袂,志在毕命。……裕辞不获已,遂总军要。庶上凭祖宗之灵,下罄义夫之力,翦馘逋逆,荡清京辇。……望霄汉以永怀,眄山川以增厉。授檄之日,神驰贼廷!”
无忌朗朗念完,众人仍一片肃穆,沉浸在悲愤和激昂慷慨交织的情绪当中。
“好。”刘裕又走到正中,开始发号施令。
“孟昶、刘道规,你二人先前往广陵,想办法说服桓弘下令明天一早开门。周安穆,你去京邑通知王元德、刘迈等人,告诉他们一切顺利,今夜立刻起事。其他的人,听我分派处置,决定明天攻击京口的序列!”
孟昶等人带着各自的从人,匆匆告辞,还剩下一百三十余人。
刘裕拾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出京口城区的简明示意图。
“我等一共分为三阵。第一阵为突击组,第二阵为主力部队,第三阵殿后。”
他以在军中指挥大阵仗的庄严表情下达指示。
“突击组长为何无忌,明日天明,穿上传诏服到城前宣称桓玄有旨急报桓修,率臧熹、向弥、管义之等二十五人突破岗哨,不必管其他的事,立刻直冲桓修的刺史府。”
“主力由我来指挥,包括魏咏之、檀凭之等八十余人,入城之后分成几队阻击可能出现的敌人援兵,占领府库和粮仓。”
“殿后队长则为刘毅,共三十人,不必参加巷战,只要能守住城门,确保退路就行了。等到京口平定,这一队人即作为攻击广陵的主力渡江出发。”
“都听明白了吗?”
分派完毕,刘裕威风凛凛地扫了众人一眼。
虽然只有百余名义士,但对于曾经以四百兵力击破十万敌军的刘寄奴来说,已经足以成为一支无坚不摧的强大战力了。
——果然,如果是我的话,恐怕也制定不出如此周密的作战计划。
刘毅暗暗想着,虽然有几分嫉妒,但在这一刻,他却也被激昂的气氛所感染,雄心勃勃了起来。
——不管怎样,至少广陵的作战是由我来全权指挥。那么,就让我刘盘龙也借着这一役的机会,扬名天下吧!
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有这种全身心融入时代大潮当中的自信和感动。这一天的情景,他们直到许多年后仍会记忆犹新。
结束任务分派后,众人各自按组别聚成三堆,具体讨论作战步骤。然而,过了一会儿,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阵雨。
“啊,老天爷真讨厌!”
人们叫喊着,连忙牵着马快步跑进边上的树林躲雨。雨只下了十来分钟,但却好似从天上泼水般倾盆而下,把每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从树林出来之后,大家看着彼此的狼狈模样,不禁都捧腹大笑了起来。
“这是上天的吉兆!”
刘裕大声说,“这场雨,是给我们洗涤刀兵的天河之水!”
“是!”
众人都十分兴奋,明知不是真的,但也很受鼓舞。
“不过,衣服都淋湿了,这样待到晚上肯定会生病的。”
刘裕又笑了笑,“大家都去生火吧,一边烘干衣服,一边也烤点东西充充饥!”
人们都哄笑着到树林里捡木柴,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堆上十几个柴堆,用火刀火石点火。
但是,柴火也是湿的,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将近黄昏时,才将火堆都点着了。大家都脱了衣物,赤条条地围着火堆烘烤身体和衣服。同时,也拿出自备的干粮和孟昶运来的一些猪肉鱼肉,在火上烤着吃。
“两位,今天我们可真是以赤子之心相见了!”
刘裕用树叶遮挡着羞处,走到同样赤身露体的无忌和刘毅身边,笑着说。
“嗯,但愿以后都能像今天一样坦诚相见。”
无忌真诚地回答。
“别管以后了,来,先尝几个烤地瓜!”
刘毅用树枝把几个地瓜捅进熊熊燃烧着的火堆,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
这一晚,就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
“很累了,大家都休息吧,明天凌晨就出发!”
刘裕大声下令。等到众人纷纷找地方睡觉之后,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西方远山,低沉地对身边的两人说:
“现在元德他们也应该在京邑发动了吧,不知道结果如何?”
“不管他们成功与否,我们也应当尽力而为,在自己的战场上取得胜利才好。”
无忌说。
“不错,”刘毅点点头,“万事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哪!”
三人穿起已经烘干的衣服,躺在地上和衣入睡。不一会儿,已经像比赛般鼾声大作。
刘裕从睡梦中醒来,大约是凌晨四点左右。此刻,四周仍一片宁静,只有鸟啼和鼾声交错回响在草地上。
他抬起头,默默仰望天穹。
此时,月牙已经落到了西山边,在几抹稀薄的云雾遮盖下,发出像冰层中的夜明珠般的幽光,但怎么也无法看清它的全貌。
——虽然以前也经常深夜作战行军,但这样的景致,却还是第一次留意到呢。
刘裕不禁微张着嘴,沉浸在这种如梦似幻的气氛之间。
这一幅景象,也就这样深深的烙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他怔怔地坐了许久,边上才有了动静,无忌揉着眼睛,爬起身来。
“夜晚已经要结束了吧。”
无忌说。
“嗯,”刘裕点点头,缓缓开口:
“不用多久,就要天亮了。”
两人四目相对,脸上都浮起了会心的笑容。
第九回 突袭京口
“开门!快开门!”
天刚蒙蒙亮,就有人在京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