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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2010:太空救援 [英] 阿瑟·克拉克-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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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你很高兴,”弗洛伊德说,“但我怎么才能进得去?”
  “不担心,”马克斯欢快地说。“当你醒来的时候,这一切都会变成唯一一样东西。就是——你们怎么说来着?——消耗品。到你需要这房间时,我们会把你房间里的东西吃光。我保证。”他拍了拍他的肚子。
  “好吧——但我的东西能放在哪儿?”弗洛伊德指了指三只小箱子,总重五十五公斤,那里面装了——他但愿——在接下来的数亿公里中所需要的一切,要把这些失重的箱子在尽可能少的撞击下运过飞船走廊可不是件容易的活儿,因为它们仍然具有惯性。
  马克斯拿了两个箱子,优雅地沿着三角形的大梁滑过,进了一个小舱口,向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提出了强烈挑战。弗洛伊德跟着他,结果花了可观的时间,并且被撞出了几处瘀青——列奥诺夫号里面似乎要比从外部看上去大一些——他们到了一扇标有“船长”字样的门口,这字样分别由斯拉夫语和罗马文写成。虽然他能读懂俄文,但他很欣赏这种做法;他已经注意到,这艘船里所有的标语都是用两种文字写的。
  马克斯敲门,一盏绿灯亮了,弗洛伊德尽可能庄重地漂了进去。虽然他已经同奥勒娃船长交谈过多次,但他们从未晤面。所以有两点令他大吃一惊。
  要通过可视电话判断一个人的身材大小是不可能的;摄像头会把每个人都转换成相同的比例。奥勒娃船长,站在那里——就像任何人在零重力下所能做的一样——高度仅及弗洛伊德的肩头。可视电话也没能传达出那双闪闪蓝眼的洞察力,那是这张脸上最引人注目的特征,此时此刻,当然不能完全用“美丽”的字眼来形容。
  “你好,坦娅,”弗洛伊德说。“真高兴终于见到你了,对你的头发问题深表遗憾。”
  他们像两个老朋友似的握了握手。
  “你来了真让我高兴,海伍德!”船长说。她的英语和布雷罗夫斯基的不同,很流畅,不过带着很重的口音。“是啊,我也很遗憾要剪掉它——但执行长期任务时头发的确是个麻烦,而且我也愿意把理发师都打发得远远的。就你舱位的问题我深表歉意;正如马克斯可能向你解释过的,我们突然发现还需要十立方米的空间来储存。瓦西里和我接下来几小时不会呆在这儿——请随便使用我们的房间。”
  “谢谢。科诺和钱德拉怎么办?”
  “我为他们做了相应的安排。也许看起来我们把你们当作货物似的——”
  “航运无关货品。”
  “什么?”
  “那是过去海洋运输时他们贴在包裹上的一种标签。”
  坦娅笑了。“看起来就像那样。不过这次旅程结束时你们一定会被派上用场,我们已经在计划你们的复苏聚会了。”
  “这词儿听上去太有宗教味儿了。改一下——不,复活这个词更糟!——苏醒聚会。但我看得出你现在很忙——我把东西放下,四处去看看吧。”
  “马克斯会带你去的——带弗洛伊德博士去见瓦西里,好吗?他在推进系统。”
  当他们飘出船长室时,弗洛伊德给挑选这批宇航员的委员会打了个高分。坦娅·奥勒娃从资料上看就是个有魅力的人,而亲身接触时她几乎是威严的,虽然她很迷人。我倒想知道,弗洛伊德暗自想着,她发脾气时会是什么样子?是火焰还是寒冰?总之,我宁愿不知道的好。
  弗洛伊德很快掌握了太空步伐,当他们找到瓦西里·奥勒夫的时候,他操纵得几乎同他的向导一样熟练了。首席科学家同他的妻子一样热情欢迎弗洛伊德。
  “欢迎你,海伍德。感觉怎么样?”
  “很好,只是我正在慢慢饿死。”
  有一刻奥勒夫看上去显得很迷惑;然后他咧开嘴笑了。
  “哦,我忘了。没事儿,用不了多久,再过十个月,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
  冬眠者必须提前一周节食,而最后二十四小时,他们只能摄取流质。弗洛伊德不知道他越来越厉害的头晕是饥饿引起的,还是科诺的香槟发挥了作用,或者是由于零重力的关系。
  为了集中注意力,他四下打量着周围花花绿绿的管道。
  “那么这就是著名的萨哈罗夫推进器了。我还是第一次完整地看到整个装置。”
  “这是生产的第四台。”
  “希望它能工作。”
  “它很棒。否则,高尔基市委又会为萨哈罗夫广场改名字了。”
  这是个时代的标志,俄罗斯人对最伟大的科学家所受到祖国的待遇所能讲的挖苦笑话。弗洛伊德又一次记起了萨哈罗夫在科学院所做的雄辩演说,迟至那时他才被授予苏维埃英雄的称号。监禁和流放,他这么对听众说,是创造力的源泉;在远离世界上各种娱乐的单人囚室,很多伟大思想诞生于此。所以,人类智慧最伟大的结论,万有引力定律,也是牛顿逃离瘟疫笼罩的伦敦的产物。
  这个比喻不是不谦逊;这些年来,高尔基市不仅产生了物质结构和宇宙起源的新见解,而且对等离子体的新概念导致了热核能量的研究。这个推进器虽然是这些研究最知名,最公开的产物,但也仅仅是众多惊人成果中的一个附属品。悲剧在于,这些成就的取得是以不公正为动因的;也许有一天,人类会找到处理问题更文明的办法。
  他们离开舱室时,弗洛伊德对萨哈罗夫推进器的了解比他希望的多得多,也比他希望记住的多得多。他对它的基本原理了如指掌——如何利用脉动热核反应来加热和推动飞船。纯氢气是最理想的燃料,效果最好;但氢气的体积太大,而且很难长时间保存。甲烷和氨水是可以用来代替的,甚至水也行,虽然效果相当差。
  列奥诺夫号采用了折衷的办法;巨大的液氢罐为推动飞船提供最初的动力,当它获得飞向木星的所需速度后将被抛离。到达目的地后,氨将用于减速及与发现号的会合行动,以及最后重返地面。
  这只是理论上的构想,曾在无数的测试和电脑模拟中检查过。但运气不好的发现号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人们,所有的人类设计都不得不屈服于无情的自然,或称为命运,或是任何超越了宇宙力量之外的东西。
  “那么你在这儿,弗洛伊德博士。”这是一个女人气势汹汹的嗓音,打断了瓦西里关于磁力反馈的热情解说。“为什么不来我这儿报到?”
  弗洛伊德换了一只手,缓缓地飘转过身子。他看到一个穿着古怪制服的魁梧女人,衣服上缀满了口袋和小洞,这种效果近似于披着子弹带的哥萨克骑兵。
  “很高兴再见到你,大夫。我正在参观——我希望你已收到休斯顿寄出的我的健康报告。”
  “蒂格的那帮兽医!我才不相信他们分得出是脚还是脑袋生病了!”
  弗洛伊德其实很清楚卡特琳娜·鲁登科和奥林·蒂格医疗中心之间相互的尊敬情感,虽然她凶猛的表情十足支持她说的话。她看到他好奇的表情,就骄傲地拨弄着自己粗壮腰上的带子。
  “常规的医疗袋在零重力下根本不实用——东西都从那里边飘出来了,而且在你需要的时候就是找不到。我自己设计了这个,这是个小型的万用急救包。有了它,我可以割掉阑尾——或者接生小孩。”
  “我确信这个问题不会在这儿发生。”
  “哈!一个好医生对一切都应进行预防。”
  多么大的差别啊,弗洛伊德想道,在奥勒娃船长和——或者他应该以医务指令长的职务来称呼她?——这位鲁登科之间。船长有着芭蕾首席女演员的优雅风度和摄人气质,医生则代表着“俄罗斯母亲”的典型——体格健壮,平凡的农民脸孔,只需一条头巾即可入画。别让这个骗了你,弗洛伊德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在科摩罗夫事件中至少救了一打性命。——而且,她利用余暇时间编写了《宇宙医学大全》。她在飞船上算你的运气。
  “现在,弗洛伊德博士,今后你会有足够时间来观赏我们的小船。我的同事太讲礼貌了,没有告诉你这一点,但他们还有活儿要干,你妨碍他们啦。我想把你——你们三个——赶紧安排妥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少操点心了。”
  “我有点害怕这个,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要你准备好了,我随时听候吩咐。”
  “我总是准备好了的。来吧,请——”
  这艘飞船医院只装得下一张手术台,两辆健身脚踏车,一些装有设备的柜子,和一台X光机。鲁登科医生对弗洛伊德进行的检查迅速而彻底,她忽然问道:“钱德拉博士脖子上的链条系的金柱子是什么?——某种通信设备?他不愿把它摘下来——实际上,他太害羞了,什么都不愿脱。”
  弗洛伊德忍不住笑了。很容易想象那诚朴的印度人对这位火爆女士的反应。
  “那是男性生殖器像。”
  “什么?”
  “你是大夫——你应该想到的。男性能力的象征。”
  “当然——我真蠢。他是个印度教徒吗?让我们再为他安排一个素食谱有点晚了。”
  “别担心——如果是那样我们早就告诉你们了。只是他滴酒不沾,钱德拉对任何事儿都不狂热,除了计算机。有一次他告诉我,他祖父是贝拿勒斯的一个神官,把那个像给了他——那在他家族中已传承了好几代。”
  令弗洛伊德吃惊的是,鲁登科医生没有象他想像的那样嗤之以鼻;事实上,她的表情变得有点忧郁。
  “我理解他的感受。我祖母给了我—个漂亮的圣像——十六世纪的,我想把它带来——但它超过了五公斤。”
  医生马上又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用气动注射器给弗洛伊德打了完全无痛的一针,然后告诉他感觉困了就尽快回来。关于时间,她向他确认,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在此期间,完全放松。”她命令道。“那边有个观察窗——D6。你干嘛不去?”
  这主意似乎不错,于是弗洛伊德温驯地服从了,漂向她指的方向,他的朋友看到他这态度定会大吃一惊。鲁登科博士扫了一眼她的手表,口述一条简单指令,把时间定在三十分钟之后。
  当他来到D6观察窗时,弗洛伊德发现钱德拉和科诺都在那儿。他们看了他一眼,完全没认出他,又转过身去观看窗外的壮丽奇景。弗洛伊德同样发现——窗外的景色妙不可言——而钱德拉不可能欣赏。他紧紧闭着双眼。
  一个完全陌生的星球悬在那儿,闪烁着灿烂的蓝色和眩目的白色。多么陌生啊,弗洛伊德告诉自己。地球怎么啦?哦,当然——难怪他没有把它认出来!它是倒着的!多么不幸——他为那些可怜的,落入太空的人们掉泪了……
  他几乎没有注意到两位乘员把毫不反抗的钱德拉扶走了。当他们回来扶科诺时,弗洛伊德自己的眼睛也闭上了,但他仍在呼吸。当他们回来扶他时,他连呼吸也停止了。 


 第二部 “钱”号 第六章 唤醒
 
  他们居然告诉我们不会做梦,海伍德·弗洛伊德忖道,与其说他为此烦恼,倒不如说他感到惊奇。他周围闪烁的粉红色光芒很柔和,这使他回忆起了野炊,还有圣诞夜的炉火。但一点儿也不温暖;事实上,他感到一种清晰但并非令人不适的寒意。
  有人在低声交谈,太轻柔了,他无法听到其内容。然后那声音变得大了一点儿——但他还是听不懂。
  “当然,”他突然惊讶地说出声来,“我不可能用俄语做梦!”
  “不,海伍德,”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道。“你没有做梦。该起床了。”
  那种可爱的光芒消失了,他张开双眼,模糊地瞥见一盏闪光灯从他脸庞前移开。他躺在一张床上,被弹性带固定着;有些人影站在他面前,但他的视线模糊,无法认出那是谁。
  温柔的手指伸出来,为他合上眼睑,并按摩他的前额。
  “放松你的身体。深呼吸……再来一次……很对……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很奇怪……头晕……而且很饿。”
  “是个好迹象。你知道你在哪儿吗?现在你可以睁开眼了。”
  人影变得清晰了——先是鲁登科博士,然后是奥勒娃船长。但坦娅似乎有点不对劲,自他一小时前见到她后,她似乎发生了变化。当弗洛伊德看出原因的时候,他几乎大吃了一惊。
  “你的头发又长出来了!”
  “我希望你认为这是个改善,不过,我对你的胡子却不这么看。”
  弗洛伊德举手抚摸下巴,完成这个动作让他感到很费力。他的下巴上长满了短短的胡子茬——就是两三天没刮脸产生的那种。在冬眠期间,毛发生长的速度只及正常的百分之一……
  “那么我醒了,”我说,“我们已到达了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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