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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七道彩虹系列---金鸡三啼-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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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钱管事颇是意外地插口道:“你还真懂?那今天我当着三姨娘的面,倒要伸量伸量你了……”
  “我看不必了!”
  三姨娘含笑的眼神,直望着孟小月道:“这个人我信得过!我问你,孟小月,我园子里有几棵王爷从南边移来的珍贵花木,这两天都死了!”
  “天太冷了!”孟小月想也不想地说:“凡是珍贵花木,多半耐不住寒冷!”
  “那可又该怎么办呢?”
  “不难!”孟小月清瘦的脸上,微微显出了一丝笑纹:“府上可有暖房?”
  “有,”三姨娘说:“一定要移进暖房才行么?”
  “也不一定!”孟小月说:“小花小木,用落叶及腐透了的马粪覆盖其根,大些的花木,可就要用干了的苇杆包扎,到了来春再打开也就无妨了。”
  三姨娘一笑点头,转向钱管事道:“这个人我要了,可不许你们再难为他,我们先回去,回头就烦你亲自把他送过来吧!”
  钱管事应了声:“是。”
  事情就这么定了。
  对孟小月来说,似乎暂时已脱离了颠沛流离,不堪承受的悲惨岁月。
  固然,沦落到今日的一介奴仆,便是一项不幸的极大悲哀,而他的眼前遇合,却又是不幸中之大幸,实属难能可贵的了。
  莳花弄草者,雅事也!
  也亏了当日的一番附庸风雅,春兰秋菊,乃自种下了今日的一段遇合,人生的一切!
  所谓的穷通变达,更属奇妙之极,莫非冥冥中早已注定?
  一片夜月,洒落在眼前静寂的院落。
  这里地当赏心小苑西北角落,挨着莳花的一排暖房,搭有草舍三间,便是专为护花者所谓的花把式的下榻之处。
  孟小月便被安置在这里。
  虽说是小苑,这里的规模可也不少。推开一扇窗户,向着白雪覆盖的院里打量,亭台楼榭,尽陈眼底,月色里更似有一番清幽情致,一片玉光,状似琉璃,将月光映射当空,原来时当酷寒,湖水早已结冰,蟾光映照里,晶莹璀璨,间以朱亭小桥,直似广寒仙宫,美不胜收。
  来的时候,正逢着王爷在此的夜宴,连三姨娘也不及拜见,便被带来这里。
  隔着一片花树楼榭,仍然听得见隐约传来的断续丝竹,歌姬们的婉转娇喉说明夜宴仍在持续之中。
  孟小月目注窗外,回想着自己年来奇惨遭遇,此番命运弄人,又把自己弄到了这里,未来又属如何,诚然是不得而知。
  再想,自己设非沦身奴隶市场,或许早已追循父母于黄泉道上。敌人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焉能容忍自己这忠良之后,作仅有的漏网之鱼!?
  如此说来,眼前的寄身王府,诚然是上天旨意的安排,虽置身贱役,亦实可遇而不可求,十足珍贵的了。
  阵阵冷风,透体生寒。
  孟小月像是想明白了些什么,缓缓关上了窗户,返身过去,把一盏点着了的纱罩油灯端起来,走向床边。
  过去十天,苦上加苦,罪可是没有少受。此刻犹自觉得遍体骨头发酸,更不要说身上的鞭伤了。
  他这里刚刚放下了灯,待将上床就寝,即听见木门上有人轻叩两声。
  有人娇声道:“孟先生睡了么?”
  孟小月一惊道:“谁?”随地闪身门边。
  门外女声道:“不认识我了,开门就知道了!”
  声音竟像是日间所见的那个三姑娘,孟小月心里一动,暗忖:会是她!?
  略为犹豫了一下,随即缓缓打开了门扉。
  一片灯光,散自三姑娘手里的莲花灯笼,不是她又是谁?
  却是除了她之外,另外还有一人。
  “我爹来看你了!”见面一笑,三姑娘一派自然天真地道:“怎么,不让我们进来?”
  对于三姑娘盂小月犹自有一分记恨,便是她日间的出言不当,却是此刻她父亲的来访,致使得他猝然间无法婉拒。
  嘴里“哦”了一声,孟小月向后退了一步,对方父女也就顺势迈门而入。
  三姑娘嚷着外头很冷,回身关上了门,把家里的灯笼插在门拴上。
  “怎么样,不谢谢我?”
  回眸一笑,黑油油的一双大眼睛,在孟小月身上转了一转,才看向父亲道:“爹—
  —这就是他,新来的花儿把式孟小月!您先坐下!”
  来人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冲着孟小月略一抱拳道:“有僭!”一面脱下了身上的缎质长帔,就在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
  孟小月惊悸未去,更不知对方的来意,事实上他父女在这府里又是一个什么身份?
  压根儿是一概不知,深夜猝访,又是为何?
  基本上,他既感完全陌生,干脆什么也不多说,只是奇怪地向对方父女默默看着。
  “我姓裘,裘大可!”
  来人自报姓名,指着三姑娘说:“这是小女贵芝,在家行三,这里的人都叫她是三姑娘,你们既已见过,也用不着我再多说了!”
  灯光摇曳,照见着裘大可那一身讲究的衣着穿戴,大约是五十三四的年岁,白卡卡的一张瘦脸,却是眉清目秀,留着黑黑的一撮山羊胡须,颇似有几分儒者的书卷气息。
  孟小月略略地向他点了一下头,仍然不欲多说。
  倒是三姑娘忍不住了,“噗哧!”一笑道:“看把你吓的,其实到了这里,你大可放心,在这里谁也不会再难为你了!”
  裘大可一双眸子,自进屋之始,即不曾离开对方少年,聆听之下,微哂道:“不是一般寻常人物,看来身子强壮,还挺得住。”
  略略一顿的,又道:“不过久吊伤骨,却不是两三天即能复元,这就让我瞧瞧吧!”
  三姑娘“嗳!”地答应了一声,转身把插在门栓上的灯笼拿起来,即向孟小月道:
  “我爹是专为你身上的伤来的!”
  孟小月这才明白了。
  却是他生性倔强,不愿轻易受惠于人,聆听之下,呆了一呆,摇头道:“一点小伤……
  不要紧,不要紧!”
  裘大可道:“是么?”一面站起微微哂道:“看来你或许还不自知,自己抬抬手,就知道了!”
  孟小月一笑说:“这个不难——”即行抬动右手,向上举起。却是才举起一半,便自眉头微微一皱又松了下来。
  裘大可笑道:“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
  话声微动,已移身近前,一双白皙瘦手,就势而出,落在了孟小月双肩之上。
  孟小月微微一顿,想要闪躲已是不及。
  裘大可湛湛的目光,近看着他,冷冷地道:“年轻人倔强好胜不是坏事,太倔强就不好了,你自己也许还不知道伤得有多重,我指出来给你看看就明白了!”
  话声一停,四根手指已分别拿向孟小月肩胛骨,只不过轻轻一触,孟小月已吃受不住,痛得全身打颤道:“啊!……”
  “这就是了!”
  裘大可两只手猝然抬起,分别落向他身上各处骨骼关节,只不过轻轻一点,孟小月宛若着了一顿拳脚,只疼得全身颤抖,几欲倒了下来。
  “如何,你可相信了?”
  后退一步裘大可袖着双手,频频点头道:“看来你骨伤远比我想象的还要重了许多,若不及早医治,以后必为大患,可就麻烦了!”
  孟小月此刻只疼得眼泪也淌了出来,经他这番指验,乃知伤势是真,只是双方素昧平生,又将何以寄望?
  “裘先生……你……”
  “你就不必多虑了,人生在外,少不得朋友互相接济帮助,明知有病,故意不去医治,这就不对了!”
  说到这里,裘大可挽起了袖子一笑说:“来吧!先到床上躺一躺,让我看看,保你手到病除!”
  孟小月原不欲接受,看看对方父女又果似一番好意,尤其是裘大可此人,给他的印象极深,直觉的已有所认定,此种人物不宜怠慢,再要拒绝,可就有些不识进退,诚然不知好歹了。
  三姑娘一笑行走床边,高提着手里的莲灯道:“还愣个什么劲儿,快请吧!”
  孟小月看向裘大可,抱拳道:“这么说在下承情就是!”
  裘大可“哼”了一声,略略点头道:“这就对了!”
  二人起身走向床边,孟小月坐下来,正不知是否要宽衣解带。却是当着三姑娘,多有不便。
  裘大可嘿嘿一笑道:“看来你究竟涉世不深,脸皮还嫩得很……用不着脱衣服,只躺下就好!”
  孟小月才知道自己心思,对方一望即知,这个裘大可端的是心思敏锐,不可不防!
  他虽属涉世不浮,到底是家遭横祸,年来沦落飘零里,有了历练。
  所谓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裘氏父女应不是貌和心诈的小人,却是初初一见,也不应便全不设防,掉以轻心。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这一方面的现实、险诈,他已有深刻的体验。
  孟小月微微躺下了身子,但一只腿圈,一只肘藏。
  也只有深习武功的人,才能看透,自然,这也是孟小月对裘大可初初一见之下所给予的高估,否则,以他身手,也就大可不必如此。
  裘大可微微一笑,装做不知。
  他接着说:“你的身子很不错,但人身骨肉究非铁石,尤其是各处骨节,全赖筋络相接,辅以经穴气血,最是重要,伤害不得……是以,我家姑娘回来一说,你已长吊竟日,我便知你伤势堪忧了!”
  说话的当儿,裘大可双手合拢,慢慢合搓,动作温文舒徐,却不急于出手。
  “你的伤势,病在内寒,筋骨松弛,寒气乘隙而入,若不驱出,随着合拢的关节,将永不得出,较之一般所谓的风湿更要厉害十分!”
  话声未顿,左手二指,已点在对方左面肩胛处。正是切中要害。
  孟小月疼得哼了一声,却是随着裘大可指尖的移开,右手掌心已接贴过去。
  顿时,孟小月就觉着触处奇酸砭于骨,随着对方的掌势轻起,即似有一股冷气自骨缝间抽出,先时酸疼之处,立刻大为轻松。
  说时迟,那时快。
  裘大可便是这样运用双手,左手指点,右手掌抚,交相运施,疾如骤雨狂风。
  霎时间,已拍遍孟小月正面全身。
  立时,孟小月全身大感松快,对于裘大可的妙手着春大为激赏诧异。
  一轮指掌,急如骤雨。
  孟小月只觉着全身极其松快,自然舒展四肢,听其摆布。
  正面之后,继而背部,随着孟小月的翻转,又是一遍拍打施展,全身上下,百骸尽舒。
  蓦地,裘大可停住了手,后退一步道:“好了……”长长吁了口气,就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是这么会儿的工夫,他脸上已见了汗珠,可见费力之剧。
  孟小月极似疲惫地坐起来含笑抱拳道:“先生真神人也……”
  一言以蔽之,他的伤疼已不复存在,对于裘氏父女的衷心感激,也就不言而知。
  裘大可会心一笑说:“你此刻骨间寒气已完全驱出,但全身松弛,气机不接,中气极虚,还不宜多说,且好好睡上一觉,两三天以后,即渐可复原,那时候,我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站起来向着三姑娘略一颔首道:“咱们走吧!”
  三姑娘应了一声,笑着向孟小月看了一眼道:“我明天再来看你,睡吧!”
  孟小月道了声:“这就不敢!”
  翻身下榻的当儿,才自觉出身上各处骨节,仿佛虚脱,竟自不听使唤,“啊!”了一声,忍不住缓缓倒了下来。
  裘大可呵呵一笑:“如何!我可曾骗你?”
  三姑娘一笑上前,嗲声道:“你呀,就别逞能了,好好歇着吧,明天早上要是不行,也别忙着起来,三姨娘那边,我自会为你关照,多歇个一天半天再去见她也是不迟——”
  孟小月凄迷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的脸,虽然仍有迷惑,原则上对她的好意已不再拒绝,只是略略地点了一下头,什么话也不多说。
  三姑娘落落大方地为他脱下鞋子,盖好棉被,一切料理妥当,才自向裘大可说:
  “爹,咱们走吧!”
  转身离开的当儿,却没有忘记熄灭了灯。
  不容他多思细想,很快的孟小月便睡着了。
  他睡了一个最香甜的觉。
  自从家遭横祸,乔身为奴发配流离以来,孟小月吃尽了人间至苦,尤其是过去年来的辗转颠沛,几乎无日不在死亡威胁的阴影笼罩之下,那些鞭挞、饥饿、刑罚的日子,连眼泪都久已冰封,不再轻流,说到睡觉——一个心无挂虑的真正睡眠,竟然都已是难望的侈想。
  而今夜,他竟然能似脱开这些桎梏,享受了久已渴望的一次酣睡。直至日上三竿,他才由沉睡中渐渐苏醒。
  阳光透过薄薄的纸窗,草舍里交织着醒目而活泼的光彩气氛。
  两只八哥鸟正在枝头扑飞嬉戏,纸窗上一次又一次叠映着它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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