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海鹰飞-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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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将近午……
五棵柳的岔路上,停着一辆带蓬的太平车,车把式正靠在车帮上打盹儿,帽沿压得低低的,偶然会发出几声浓重的鼾声。
但是你如果注意看他,你就会发现这个年轻的车把式是在装睡,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隐藏在压低的帽沿下溜来溜去,似在等候寻找什么,焦急不安之色,溢于眉目之间。
蓦然……
荒谷巨石之后,现出一个蓝白印花土布包头,同色褂裤的年轻村姑来,见四下了无人踪,轻一纵身,已至十丈开外,几个起落,已来到太子车前。
车把式喜形于色,一跳落地,伸手拉开车廉,轻轻笑着说道:“凤郡主请。”
凤英轻轻一笑,飞快钻入车门,顺手将。车廉放下,低声说道:“石九令,劳你久候了,我们走吧!”
石九令一声吆喝,缰绳抖处,健骡一声长嘶,四蹄翻飞,奔驰上路。
途中,凤英向石九令道:“石九令,你可知道穆勒和卓木准备妥当否?我们何时动身去回疆?”
石九令低声答道:“回凤郡主,王爷说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所以王爷已带领回部随从,先行至方顺桥等候,命我与郡主尽快赶去与他会合,齐赴回疆。”
凤英听石九令一说,不禁微微一怔,心想:“就算情势急,也不急在一时,穆勒和卓木竟不等自己与他会合,火烧屁股似的只身跑到方顺桥,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凤英百思不解,沉吟不语。
石九令精灵古怪,善解人意,见凤英一直沉吟不语,早已看穿她的心事,笑着说道:“凤郡主可是在奇怪穆勒和卓木王爷为什么不等我们,独自去了方顺桥对不对?”
凤英点头说道:“不错。”
石九令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王爷随从众多,后宫伴驾佳丽亦不在少数,大队人马招摇过市,深恐遭人非议,万一郡主行藏败露,岂不是替多朋亲王惹下滔天大祸?”
凤英暗喊一声惭愧,难得穆勒和卓木处处为自己设想,而自己是情有所钟,一缕情丝已牢牢系在侠青身上,此番随同穆勒和卓木远赴回疆习剑,朝夕相处,起居与共,自己言行举止,千万要多加注意,否则情天铸恨,悔之莫及。
凤英正在默默出神之际,石九令继续说道:“穆勒和卓本王爷这样安排,不只是为了安全避人耳目,而是要给郡主个意外惊喜。”
凤英一怔,不解的说道:“意外的惊喜?”
小叫花子石令正欲答话之际,前面小山丘枫林内,突外传出一阵歌声:
“天苍苍!
地茫茫!
风吹草地见牛羊!
……”
歌声激昂浑厚,随风而至,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入耳动听,字字清晰。
车窗轻响,人影闪处,业已穿窗而去。
小叫花石九令一惊,回身伸手轻叩车帮,焦急的低低喊道:“凤郡主……凤郡主……”
石九令见久无动静,忙伸手一掀车廉,只见车内空空如也,凤郡主早已不知去向。
石九令心悬凤郡主安危,一声轻叱,猛抖缰绳,健骡一声长嘶,四蹄翻飞,直若脱弦之箭,向前奔去。
蓦地……
灰影一闪,石九令只觉眼前一花,健骡也已一动不动定在当地。
石九令定睛一看,一个慈眉善目,相貌奇古,清癯似仙的老和尚,不知何时飘临挡住去路。
石九令先是一怔,接着欣喜若狂的欢呼道:“苦陀老前辈,怎么会是您哪?”
苦陀和尚微笑不语。
一阵银铃似的笑声,由远而近。
石九令愕然望去,但见白影连闪,疾若电光石火,一个千娇百媚的俏佳人,已落在太平车前。
俏佳人正是和凤英、珠儿一样对云侠青一往情深的白雁——晏秋凤。
石九令见是晏秋凤,神色微微一惊,藉故背过身去。
苦陀和尚和晏秋凤虽是久历江湖,阅人无算,但谁也没注意到石令的突然变化。
原来锦袍秀才欧阳之与千金花子邵老三对凤英、珠儿和晏秋三个艳绝丽寰的俏佳人,能够共侍一夫——云侠青,非但不加阻止,反而极力促成。
侠义群雄亦无不暗羡侠青艳福不浅,郎才女貌,为武林凭添一段佳话。
而单单小花子石九令却不做如是想,他在地阙毒窟遭到“绿毛毒蛛”、“芥米毒蚁”围攻时,凤英竟不顾本身安危,而将辟毒至实“可兰珠”,毅然交到他的手中,使他躲过一劫保住性命。
因此,石九令感恩图报,对凤英产生了一种极为特殊的感情。
同时,石九令深知凤英在大漠时,已和师祖云侠青两情相悦,在他心目中,凤英和侠青是至高无上的偶像,他可以为他们俩死,也可以为他们俩生,而只有他俩才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一对儿。
因此,石九令对于珠儿和晏秋的突然介入,一直排斥无法接纳。
晏秋凤见石九令绕着太平车来回打转,忍不住上前笑着说道:“小花子,你瞎忙什么?”
石九令不做正面回答,笑着说道:“苦陀老前辈,晏姑娘,您二位在这儿歇着,我去看看凤英郡主……”
石九令说着,拔腿就跑。
他快,晏秋凤比他更快,右腕一伸,已将石九令揪住,笑道:“小花子,你师公和凤英郡主正在卿卿我我说体己话,你……你去夹什么萝卜干儿?”
石九令颇尴尬,脸一红,喃喃说道:“我……我……我是怕……”
晏秋凤故意逗他,说道:“怕他们有危险?”
石九令希望她快点放手,连连点头说道:“是的。”
晏秋凤“噗嗤”笑了直,说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有苦陀老前辈在,谁也动不了他们一根汗毛,再说,你师公和凤郡主如果都不行,你去了还不是白搭!”
石九令恨得直咬牙,但又不好发作,苦笑说道:“不去就不去,晏姑娘,你可以放手了吧?”
晏秋凤轻盈一笑,将手松开,瞪着石九令说道:“晏姑娘?小花子,你该改改口了吧?”
石九令这一下可抓住机会了,必恭必敬的正容说道:“改口?当然可以,小花该怎么称呼您呀?”
晏秋凤说漏了嘴,让石九令抓住说把儿,粉面飞红,不知说什么好。
苦陀和尚也被石九令的精灵古怪,忍俊不住的笑了起来。
枫红层层。
风吹枫动满山红。
云侠青手扶枫树,背身而立,剑眉紧锁,面带愁容,仰首望天轻轻唱着:
“天苍苍!
地茫茫!
风吹草地见牛羊!
……”
歌声虽然雄壮,但却有些凄凉,他宁立在这了无人踪的山野枫林间,一遍又一遍的唱着。
蓦然……
他身后响起一阵衣袂飘风声,接着,又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凤英喜悦的轻声娇叱道:“别再唱了,我已经来了!”
云侠青蓦然回首,喜出望外,轻一纵身,已到了凤英身前,二人紧紧相拥,默默凝视,眸子内闪射着异样神采,是情、是爱、是喜悦、是关怀,也是两个相爱的人心灵融会升华的混和。
他们没有互诉相思之苦,也没有为即将别离而黯然神伤,他们虽然没有说过一句话,但他们俩的心却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接近过。
短短的相聚,侠青和凤英又分开了……
云侠青和晏秋凤随着苦陀和尚远赴南海,深造习艺去了。
而凤英和石九令亦马不停蹄地赶往方顺桥,与穆勒和卓木会合,穿越沙漠,远走回疆,修练上乘剑术。
月月如梭。
光阴似箭。
北海、石刹海、中南海已经开河化冰了。
运粮河两岸的垂柳也抽出了嫩芽,光秃秃的北国大地,也渐渐现出了些许绿意。
这时候的珠儿已非吴下阿蒙,自从年前苦陀和尚以佛门开顶大法,为她伐毛洗髓,打通奇经八脉后,武功精进一日千里。
由于珠儿天真无邪,聪颖过人,深受侠义群雄喜爱,而将本门绝艺相传授。
苦陀和尚的“须弥神功”、儒侠孔光的“文昌十二式”、乾德一的“大罗扇”、铁贝勒的“飞虹掌”等,无一不是独步江湖,冠古绝今的武学。
丐帮帮主齐鳌和珠儿亡父海天一儒尉迟子长交称莫逆,而锦袍秀才欧阳之、千金花子邵老三和海天一儒尉迟子长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因此,他三人更对珠儿视同己出,倾囊相授,细心调教。
珠儿天赋异禀,身兼数家之长,勤修苦练,足可跻身江湖高手之林。
五月初七午后,侠义群雄抄小路,走捷径,为了避人耳目,迂回来到了长白山下。
巍巍的长白山,下半的青绿色愈深,而出顶向阳之处,却颜色愈见鲜红,天上的云也是红一片白一片,斑斑点点,绮丽如幻。
卷乌投林,天色渐昏。
时虽入夏,但山边晚风自背后吹来,仍然有着寒意。
侠义群雄饱餐已毕,正欲动身入山之际,突然,成群乌鸦从众人头顶疾飞噪过。
丐帮帮主齐鳌神色疾变,轻声叱道:“呸!倒楣!”
侠义群雄闻声一怔,诧异的望着这位武功出神入化、为人刚正不阿的神丐齐鳌。
锦袍秀才欧阳之一声朗笑,接着说道:“老花子,想不到你还是挺迷信的!”
神丐齐鳌白眉一轩,正容说道:“穷酸,老花子倒不是迷信,一离开北京城,我就觉得天大不对劲儿,咱们仿佛让人家给缀上了,怎么?你没感觉出来?”
锦袍秀才欧阳之一声长啸,声若龙吟,直上云霄历久不息。
侠义群雄不禁为之动容,暗暗喝采道:“这穷酸好深厚的内力啊!”
神丐齐鳌面色一沉,伸手揪住锦袍秀才欧阳之,不悦的说道:“穷酸,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鬼叫个什么劲儿?”
锦袍秀才盯着神丐齐熬,缓缓说道:“老哥哥说得不错,咱们早就让人家缀上了。”
侠义群雄心神一凛,下意识的向四下瞟了一眼。
锦袍秀才欧阳之继续说道:“俗语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在江湖武林中还算得上是头号人物,总不能夹着尾巴溜对不对?”
神丐齐鳌一声长笑,说道:“穷酸,你也太小看老哥哥了!我齐鳌七岁闯荡江湖,无日不在刀头舔血,南征北讨,身经百战,无时无刻不把脑袋瓜子拎在手上耍,你说说看,老哥哥又怕过谁为?”
神丐齐鳌话声一顿,缓缓扫了侠义群雄一眼,轻轻一叹,接着说道:“唉!我是怕……”
蓦地……
响起一声暴吼,直似晴天打了一个霹雷,旗籍高手逍遥扇乾德一浓眉倒立,大声喝道:“怕咱们把命饶上是吧?”
儒侠孔光纵身上前,朗声说道:“除死无大灾,脑袋掉了碗大个疤,齐帮主应该知道,武林中人视生命如儿戏。”
儒侠孔光话尚未完,锦袍秀才欧阳之已鼓掌说道:“二位快人快语,豪气干云,痛快痛快,老哥哥,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咱们走吧!”
事已至此,丐帮帮主齐鳌亦不便再说什么,只叮嘱侠义群雄多加小心,如有情况发生,务必要保护珠儿安全,“水晶秘录”决不能落入魔道手中。
珠儿随着侠义群雄入山,一路不停的在想,丐帮帮主齐鳌为人豪放爽朗,凡事粗枝大叶,说做就做决不考虑后果,何以今晚竟畏首畏尾起来?
而锦袍秀才欧阳之为人处世,一向谨慎小心,凡事总后退一步,决不肯强出头,隐居北京数十年,除非有人骑在他脖子撒尿,否则决不和人恶言相向。
若非为了珠儿,锦袍秀才欧阳之和护龙韦陀宫天弼相约西山背后比武过招,就连和他朝夕相处,同室而眠,情同父女的珠儿,亦不知锦袍秀才欧阳之竟然身负绝世武学,不知今晚为何变得如此急躁激动?
这突如其来的反常现象,又意味显示着什么?是福?是祸?
珠儿一念至此,不禁心惊胆颤,差点失声惊叫起来。
月黑风高,时近行午夜。
侠义群雄已登上长白山主峰,但她初入江湖,仍不免有着些许惊怀不安,暗暗忖道:“这一路行来,侠义群雄张口,开口总是不离开‘死’字,难道是不祥之兆?天啊!保佑我们逢凶化吉,不要一语成识,葬身在长白山上……”
夜幕如墨,一勾新月亦隐入浮云中。
苍劲松柏被狂风扫过,树上冰雪随风飞舞碰撞,声音刺耳钻心,恐怖肃杀。
蓦地……
一声厉啸,从长白山东北的峭壁“卧虎岩”后传来,凄厉洪亮,划破穆寂长空。
紧跟着“嗖嗖嗖”,快如闪电般,从岩石后窜出四条黑影。
他们立身“卧虎岩”上,朝四周略一打量,轻啸声中,已同时飘起十余丈高,一如夜鸟投林般,飞落在离侠义群雄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上。
这四个晃腾跃,飞纵轻飘,转身下扑,收势屹立,几似在同一霎间,轻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