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旧版)-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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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自入古墓之后,久未练过这头下脚上的怪功,此时听他一说,欣然照办。他在桃花岛时已练得纯熟,现下以上乘内功一加运用,更是如虎添翼,使得花团锦簇。欧阳锋大喜,叫道:“妙极,妙极!我把其中妙用,尽数传了你吧!”当下指手划脚,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也不理会杨过是否记得,一开头就说之不停。
杨过听了几句,心头一凛,但觉他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妙义无穷,一时之间那能领会得了这许多,只得凭着聪明硬记。
欧阳锋说了一阵,忽然拍手道:“啊哎,不好,莫被那小丫头偷听了去。”绕过花树,走到小龙女跟前,说道:“喂,小丫头,我在传我孩儿功夫,你莫要偷听。”小龙女道:“你的功夫有什么希罕?谁要偷听了?”欧阳锋侧头一想,道:“好,那你走得远远地。”
小龙女靠在一株花树之上,冷冷的道:“我干么要听你差遣?我爱走就走,不爱走就不走。”欧阳锋大怒,须眉戟张,伸手要往小龙女脸上抓去,但小龙女只作不见,理也不理,欧阳锋手指距她脸庞约有半尺,转念一想:“她是我孩儿师父,伤了她顶不好看,而且一时之间却也奈何她不得。”当下将伸出之手又缩了回去,说道:“好好,那就咱们走得远远地,可是你跟不跟来偷听?”
小龙女心想此心武功虽强,为人却极是无赖,懒得再去理他,转过了头不答,那知背心突然微微一麻,原来欧阳锋忽尔长臂,在她背心穴道上点了一指,这一下出手奇快,小龙女完全没有防备,待得惊觉要想抵御,上半身已转动不灵。欧阳锋跟着又以一指进袭,再在她腰里点了一下,笑道:“小丫头,你莫心焦,待我传完了我孩儿功夫,就来放你。”说着狂笑而去。
杨过正在默记义父所传的蛤蟆功与九阴真经,但觉他所传的真经,非但与石室顶上所刻的重阳遗篇截然不同,甚而处处反,心中细细思索,竟丝毫不知师父被袭之事。欧阳锋走到他身方,牵了他手,道:“咱们到那里去,莫给你师父听去了。”杨过知道小龙女孤僻捐介,别说不会暗中偷听,就是在她面前传授,她也会自行避开,但义父心性失常,也不必和他多所争辩,于是随着他走远。
小龙女麻软在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自己武功虽然练得精深,究是少了欧阳锋的经验,以致中了李莫愁暗算之后,又遭这胡子怪人的偷袭,于是潜运九阴神功,自解穴道,吸一口气向穴道冲了几次。岂知两处穴道不但无松动之象,反而更加酸麻,这一来,不由得心中大骇。原来欧阳锋的手法刚与九阴真经逆转而行,她以常法冲解,自然是求脱反固了。她试了几次,但觉被点处隐隐作痛,当下不敢再试,心想那疯汉传完功夫之后,自会前来解救,她万事不萦于怀,心中也不焦急,仰头望着天上星辰出了一会神,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过了良久良久,眼上微觉有物触碰,她黑夜视物如同白昼,此时竟然不见一物,原来双眼被人用布蒙住了。小龙女大惊之下,随觉有人张臂抱住了自己。这人相抱之时,初时极为胆怯,后来渐渐放肆,渐渐大胆。小龙女惊骇无已,欲待张口而呼,苦于口舌动,那觉那人以口相就,亲吻自己脸颊,她初时只道是欧阳锋忽施强暴,但与那人面庞相触之际,却觉他脸上光滑,决非欧阳锋的满脸虬髯。她心中一荡,惊惧渐去,情欲暗生,心想原来杨过这孩子却来戏我。只觉他双手越来越不规矩,缓缓替自己宽衣解带,小龙女暗呼:
“冤孽!”反正自己无法动弹,只得任其所为,心中又是惊喜,又是羞惭。
且说欧阳锋见杨过悟性极高,自己传授口诀,只要略加指点,他即能领会,甚是欣喜,越说兴致越高,一直说到天色大明,才将两大奇功的要旨说完。杨过心中默记一遍,道:“爸爸,我也学过九阴真经,但跟你说的却大不相同。”欧阳锋道:“胡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九阴真经。”杨过道:“比如练那易筋锻骨之术,你说第三步是气血逆行,冲天柱穴。师父却说意守丹田,通章门穴。”欧阳锋摇头道:“不对,不对……嗯,慢来…
…”他照杨过所说一行,果然全身舒畅,意境大不相同。他此时并未想到郭靖写给他的真经其实是颠倒窜改之文,只是心中混乱一片,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怎么会有这等情事?”
杨过见他双目直视发呆,叫了几声:“爸爸!”不闻答应,怕他疯病又要发作,正惊异间,忽听花树忽喇一声,人影一闪,花丛中隐约见到杏黄道袍的一角。此处人迹罕至,怎会有外人到此?而且那人行动鬼鬼祟祟,显似不怀好意,杨过疑心大起,急步赶去。那人脚步迅速,向前飞奔,瞧他后心,正是一个道人。杨过叫道:“喂,是谁?你来干什么?”施展轻功,提步急赶。
那道人听杨过这么呼喝,奔跑得更加急了,但杨过此时脚步何等迅捷,微一加劲,身形如箭般纵过去,一把拿住了他的肩头,扳过来一瞧,原来是全真教的道士尹志平。杨过见他衣冠不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喝道:“你干什么?”尹志平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的首座,武功既高,平素举止又极有气派,但不知怎的,此时被杨过一喝,竟是满脸慌张,说不出话来。杨过连问几句,不得要领,想起当年自己逃出重阳宫时他相纵之德,于是放松了手,温言道:“既然没事,你就走罢!”
尹志平回头瞧了几眼,慌慌张张的急步去了。杨过暗笑:“这道士失魂落魄似的,甚是可笑。”当下回到茅屋之前,只见花树丛中露出小龙女的两只脚来,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睡着了。杨过叫了两声:“姑姑!”不闻答应,钻进树丛一看,只见小龙女卧在地下,眼上却蒙着一块青布。
杨过微感惊讶,解开了她眼上青布,但见她眼中神色极是异样,晕生双颊,娇羞无限。杨过问道:“姑姑,谁给你包上了这块青布儿。”小龙女不答,眼中微露责备之意。杨过见她身子软瘫,似乎给人点中了穴道,伸手拉她一下,果然她动弹不得。杨过极是聪明,念头一转,已明原委:“定是我义父用逆点穴法点中她,否则任他再厉害的点穴功夫,姑姑也能自行通解。”于是依照欧阳锋适才所授之法,给她解开了穴道。
岂知小龙女穴道被点之时,固然全身软瘫。但杨过替她通解了,她仍是软绵绵的倚在杨过身上,似乎周身骨骼尽皆溶化了一般,杨过伸臂扶住她肩膀,柔声道:“姑姑,我义父做事颠三倒四,你莫跟他一般见识。”小龙女将脸藏在他的怀里,含含糊糊的道:“你自己才颠三倒四呢,不怕丑,还说人家!”杨过见她举止与平昔大异,心中稍觉慌乱,道:“姑姑,我……我……”小龙女抬起头来,嗔道:“你还叫我姑姑?”杨过更加慌了,顺口道:“我不叫你姑姑叫甚么?要我叫师父么?”小龙女浅浅一笑,道:“你这般对我,我还能做你师父么?”杨过道:“我……我怎么啦?”
小龙女卷起衣袖,露出一条雪藕也似的臂膀,但见洁白似玉,竟无半分瑕疵,原来一点殷红无血的守宫砂已不知去向,羞道:“你瞧。”杨过摸不着头脑,搔搔耳朵,道:“姑姑,我不懂啊。”小龙女嗔道:“我跟你说过,不许再叫我姑姑。”她见杨过满脸惶恐,心中顿生说不尽的柔情蜜意,低声道:“咱们古墓派的门人,世世代代都是处女传处女。我师父替我点了这点守宫砂,昨晚昨晚你这么对我,我手臂上怎么还有守宫砂呢?”杨过道:“我昨晚怎么对你啊?”小龙女脸一红,道:“别说啦。”隔了一会,轻轻的道:
“以前,我怕下山去,现下可不同啦,不论你到那里,我总是心甘情愿的跟着你。”
杨过大喜,叫道:“姑姑,那好极了。”小龙女正色道:“你怎么仍是叫我姑姑?难道你没真心待我么?”她见杨过不答,心中焦急起来,颤声道:“你到底当我是甚么人?”杨过诚恳诚恳的道:“你是我师父,你怜我教我,我发过誓,要一生一世敬你重你爱你。”小龙女大声道:“难道你不当我是你妻子?”杨过从未想到过这件事,突然被她问到,不由得张皇失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喃喃的道:“不,你不能是我妻子,我怎么配?你是我师父,是我姑姑。”小龙女气得全身发抖,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杨过慌了手脚,只是叫道:“姑姑,姑姑!”小龙女听他仍是这么叫,狠狠凝视着他,举起左掌,一掌要向他天灵盖拍落,但逐渐逐渐,她的目光自恼恨转为怨责,又自怨责转为怜惜,叹了一口长气,轻轻的道:“既是这样,以后你别再见我。”长袖一拂,转身疾奔下山。杨过大叫:“姑姑,你到底那里去,我跟你回去。”小龙女回身说道:“你若再见我,只怕我难饶你性命。”
杨过一怔之下,更是不知所措,眼见她白衣的背影渐行渐小终于在远处山道上消失,不禁悲从中来,伏地大哭。他左思右想,实不知何以会得罪了师父,何以她精神如此特异,不时柔情缠绵,一时却又怨愤决绝?何以说要做自己“妻子”,又不许叫她姑姑,他想了半天,心道:“此事定然与我义父有关,必是他得罪我师父了。”
于是走到欧阳锋身前,只见他双目呆瞪,一动也不动。杨过道:“爸爸,你怎么得罪我师父啦?”欧阳锋道:“九阴真经,九阴真经。”杨过道:“你干么点了她的穴,惹得她生这么大气?”欧阳锋道:“到底该是逆冲天柱,还是顺通肩井?”杨过急道:“爸爸,我是问你师父的事啊,你说啊,你对她怎么啦?”欧阳锋道:“你师父是谁?是谁?谁是欧阳锋?”杨过见他疯病大发,又是害怕,又是难过,温言道:“爸爸,你累啦,到茅屋去歇歇吧。”欧阳锋突然一个斛斗,倒转了身子,大叫:“我是谁?我是谁?欧阳锋到那里去了。”双掌乱舞,身子急转,以头行路,其快如风的冲下山去。杨过大叫:“爸爸!”想要拉他,被他一足踢来,正中下巴,这一脚踢得毫不留情,杨过站立不定,仰后便倒。待得立直身子,只见欧阳锋已在十余丈外。杨过追了几步,猛地住足。
只呆得半晌,欧阳锋已然不见人影,他四顾茫然,但见空山寂寂,微闻鸟语。杨过大叫:“姑姑,姑姑!爸爸,爸爸!”隔了片刻,四下里山谷回音,也是叫道:“姑姑,姑姑!爸爸,爸爸!”
他数年来与小龙女寸步不离,亲若母子,突然间她不明不白的绝裾而去,岂不叫他肝肠欲断?杨过又是个情感比常人强烈十倍之人,伤心之下,几欲在山石上一头撞死。但他心中隐隐约约存在着一个指望,师父既然而去,或许也能突然而来。义父虽得罪了她,她想想我并无过失,定然会回头寻我。
这一晚他那里睡得安稳,只要听到山间风声突响,或是虫鸣斗起,他都疑心是小龙女到了一骨碌爬起,大叫:“姑姑!”出去迅接,每次总是凄然失意。到后来他索性不睡了,奔上山巅,睁大了眼四下眺望,一直到天色大亮,但见云生谷底,雾迷峰巅,天地茫茫,就只他杨过一人而已。
杨过突然想道:“师父既然不回,我就找她去。只要见得着她,不管她如何打我骂我,我总是不离开她。”想到此处,不由得勇气大增,将小龙女与自己的衣服用物胡乱包了一包,绑在背上,大踏步往山下走去。
一到山下有人家处,他就打听有无见到一位白衣美貌女子,从此间经过。他连问几个乡民,都是摇头说并未瞧见。杨过焦急起来,再次询问,出言就不免欠缺礼貌。那些山民见他一个年青小伙子,冒冒失失的打听甚么美貌闺女,心中先就有气,有一人就反问那闺女是他甚么人,杨过怒道:“这个你管不着,我只问你有没见到她从此间过?”
那人听他如此回答,正要发怒,旁边一个老头拉了拉他衣袖,指着东边一条小路,笑道:“昨晚老汉见到有个仙女般的美人,向东而去,还道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却原来是老弟的相好……”杨过不听他说完,急忙一揖相谢,顺着他所指的小路赶了下去,但听得背后一阵轰笑。原来那老者见他年幼无礼,故意胡扯骗他。
杨过那知就里,当下提步急赶而去,奔了一盏茶时分,前面出现两条岔路,却不知向那一条路走才是。他沉吟半晌,心道:“姑姑不喜热闹,多半是拣荒僻的路走。”当下向左首那条崎岖小路走。岂料这条路越走越宽,几个转弯,竟转到了一条大路上去。杨过已有一日一晚没半点水米下肚,眼见天色渐晚,腹中饿得咕咕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