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达尔文的阴谋 (全本)作者:[美] 约翰·丹顿-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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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一想卡尔都很难受,更不要说谈起他了——而跟一个陌生人谈起他,一个要透露一些挠头信息的人,可真是件苦差事。休已暂不去想那些过去的事情。虽然他没有完全放得下,至少它们不再每时每刻都萦绕于脑际。但是事情在不断发生和变化——这也许是因为与贝丝那些私密的谈话。
他走到桌边,打开抽屉,拿出那张一直跟随着他的照片。那是卡尔和他的一张双人黑白照。他已经审视过千百遍了。他们两人在安多佛的校园里,他是一个新生,而卡尔即将毕业去往哈佛。那是在中午拍的,也或者是晚上用闪光灯拍的,他们的影子清晰地映在草地上。卡尔就像个电影明星那样英俊,比他高出整整一头,手里握着一个网球拍,脚上蹬着一双运动鞋。休张着嘴,像要说话一样。
几年来休一直带着这张照片,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这经常给他带来一种焦虑,一种模糊的痛苦之情。只有这一次,他看出了新的内容。他的茄克没有整好,他看着他的哥哥,而卡尔则直视着前方,下巴挺直,准备走向广阔天地。他现在看到的是,他惊讶地意识到——他痛苦的缘由——是卡尔的疏远和雄心壮志,还有他想得到接受和关爱的渴望。这张照片抓住了他们兄弟俩告别童年,即将分离的那特殊时刻。
在去唐豪斯的路上,休在圣玛丽大教堂停了下来,在荫蔽下的庭院里游逛。一些古老的坟墓已经陷进了地里,只有蚯蚓才能看得到那些墓志铭了;另外一些东倒西歪,碑文上布满了斑驳的地衣和苔藓,什么也看不清了。
从伦敦始,16公里的路程很快。奥尔平顿的车站还在上班,但他决定坐车去南布洛姆林,然后转乘146路公共汽车——也就半小时吧,至多40分钟。很难想像达尔文时期那简陋的火车和四轮马车会使他的旅途多么痛苦。
唐纳村跟他想像中的一样——古老而宁静,石头建的房屋,有一家药店,一家杂货店,一座加油站,还有其他一些小商铺。达尔文在世时,老辈人决定在村名上加一个字——e(成为Downe)——与古英格兰的影响不无关系,休想——他很欣赏达尔文的执著:买房子时就叫唐豪斯(Down House),并且一直保持这个名字。
在庭院的一角,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棵紫杉树下,是达尔文的哥哥伊拉兹马斯的坟墓。就近两块小石头标明了他两个孩子的坟墓,玛丽和查理·韦林。他想起当年艾玛、艾蒂、莉齐和其他人在礼拜日去教堂的路上都要经过它们的情形。
从一道铁门出来,他走上大街。路上,他想起了贝丝。他经常伴着她的体香醒来,而那香气总是一整天都围绕在他身边。一段《失乐园》里的话突然闯入脑海:
他们手牵手走过,这对亲密爱人,
恋爱史上最亲密的一对。
还有《圣经》上的一段话:他臣服在她的脚下,弯下身去,匍匐在地。
转过一个大弯,他到了唐豪斯。这是一所乔治王朝时期的房子,白色的石板屋顶,墙上爬满常春藤。第一眼看见它时,休觉得“陈旧丑陋”,但很快他就爱上了这个地方。他知道这是为什么。这里舒适开阔——可以随意添加房间,就像长号里的伸缩管一样伸缩自如。这里是个世外桃源,充满了乡间气息——草地上铺满了湿漉漉的小草,井边辘轳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椴树上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花床上种满了福禄考、百合和燕草。这里的一切一定把查理又带回了他的童年。
休走到售票房,买了门票。是星期二,没有多少参观的人。他随着一群学生往前走。他们的老师一个劲地提醒他们不要碰任何东西,像柯利牧羊犬一样前后监督着。英国文化遗产的主管人,一个穿粗花呢外衣,灰白头发的女人给他们提供了现场解说。
参观路线从客厅开始。他看到了艾玛的平台钢琴,大理石的壁炉架,断层式的书橱,设计成一本书样的双陆棋,题名为“北美的历史”。他们走进中央大厅,休注意到了有长基底座的大钟,放着达尔文鼻烟瓶的壁桌,还有艾玛挂起的基督教义的平版画。他们又进了台球室,褐色的桌面,上面还放着3个球。角落里是一个男管家放着两杯波尔图葡萄酒的托盘(休想:其中一杯是不是为帕斯洛自己准备的?)
接着,他们来到了饭厅,面向花园开着3个窗户。英王乔治三世后期桃花心木的餐桌可供12人就餐,旁边的餐柜里放着达尔文母亲安置的印有睡莲图案的有盖海碗,墙上是一幅面容严肃的画像。孩子们都不耐烦了,急着往下走。
最后他们来到了著名的研究室,休的眼球立刻被那张黑色的大沙发吸引了过去。就是在这儿,达尔文手臂上缚着棉布包起来的厚木板,写出了那些改变全世界的著作。旁边还倚着一张藤椅,看起来像正等着它的主人。这后面,在一处舒适的凹壁里,是一张小木桌,上面有一些间隔区和几个细长的抽屉,每个抽屉都仔细地贴上了标签。一个书橱高达天花板。壁炉边是镶金边的镜子,镜面有些模糊了,像新英格兰湖。镜子上方是约瑟夫·胡克、查理·莱尔和乔赛亚·韦奇伍德的肖像画。
屋子中央是一张彭布罗克折面桌,上面放了很多物件,好像达尔文刚刚放在那儿似的——有一个钟形杯,一把剪刀,一个老式的显微镜,3三个可上下翻转的镜子,一个木盒子,一个猴子的头颅骨,一片羽毛,几张纸,一轴绳子和几本书,其中一本是第二版的《资本论》,上面有马克思的亲笔题字(赠与查理·达尔文先生,他忠实的仰慕者)。一个小男孩走上前摸了摸它,他的老师立刻上去重重地打了他的手腕一下。
“这是什么?”一个黑人女孩指着左边的角落问道。那边台子上是个瓷盆。一件衣服挂在墙上的钉子上,旁边的木架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大磁罐,还有一块毛巾。
“那个呀,孩子们,那是专门为达尔文先生准备的。因为他工作很辛苦,经常会生病。不要忘了,他环游世界时,身上落下了很多病。”
“可那是做什么用的呢?”那女孩穷追不舍地问。
“够了,比阿特丽斯,”老师说,“你已经听宾汉夫人讲过了,那是他生病时用的”。
“用它作什么呢”?
“用来呕吐。”一个男孩子插嘴道。大家都咯咯笑起来。
休走到椅子边,仔细看了看窗户。达尔文曾让帕斯洛挂在那里的镜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大家回到中央大厅。
“现在让你们看一些令人着迷的东西,”主管人说,“达尔文一家非常亲密和谐。他们经常玩很多家庭游戏。”她站在木楼梯的平台下,楼梯转了两个弯才伸展到上面一层。“这是一个孩子发明的——他们拿木板作滑板,从楼上滑下来。可以想像,这游戏多危险,但他们玩得很开心。”
孩子们都盯着那楼梯看。
她又走到楼梯下的一个橱柜边,“这里放着很多他们进行室外游戏的器具——有玩槌球游戏用的木槌,有网球拍,还有溜冰鞋。达尔文甚至在这儿放着他那些名著的大纲。”
她拉了拉圆形拉手,打开橱柜。
“其中一个孩子把这个柜子叫做‘整所房子的精华之地’。”
休打断了她,“对不起,你知道是哪个孩子这么说的吗?是不是伊丽莎白?”
“噢,我不这样看,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孩子。不过我们都知道那个莉齐有点笨。不太可能是她把这些东西整理下来留给后世的。”
一群孩子走出去参观花园和沙地。男孩子们在草地上飞跑。另一批队伍到了大厅。休走上楼梯,去看达尔文日常的陈列。
地板上空无一物。他看了看那些玻璃制品,又盯着那些画看。那是查理父亲罗伯特的一幅肖像,他靠在一张椅子上,身材高大,不苟言笑。近处是一段装裱上框的引言,那是罗伯特对他儿子的一段著名的斥词,让休读起来总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严酷:“除了打猎,玩狗,捉老鼠,你终日无所事事,你将会成为你与你整个家族的耻辱”。
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因为没给他回信而感到一丝愧疚。
他又看到一幅年轻的菲茨洛伊的肖像画,敏感而又英俊,黑色的头发和鬓角,微微上翘的鼻子,线条优美的嘴唇。一些人工制品也陈列在那儿:一张小猎犬号的剖面图,桃花心木的橱架,一些玻璃瓶,一个测角器,一套解剖工具,一把手枪,一张杰米·巴顿圆脸的素描像,一个装在木盒子里的指南针,一张横渡赤道时达尔文“剃须”的速写,还有一个带有黄铜可旋式接目镜的显微镜。
另外,在单独一个地方,是一些用皮带系牢石头制成的流星锤。它们旁边——休屏住了呼吸——是那根短棍,就是达尔文指责莉齐从壁炉架上拿走的那根。它是一根一英尺长的金属锚链,两边是两个沉重的金属把手。如果用作武器的话,是足以致命的。走之前他盯着它看了很久。
达尔文的一些名言也陈列了出来,在一盒从火地岛寄到汉斯罗的骨骸旁边,休读道,“野人与文明人之间的鸿沟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在一封给胡克的已经装进框架的信中有一行充满绝望的字迹:“魔鬼的信徒究竟要把大自然那笨拙、费力、误事而又冷酷可怕的杰作描述成什么样子呢!”
接着是“生命之树”的解说图——枝杈上挂着一些里面画了不同动物的气球,像圣诞节的彩灯。树的底部是比较简单的生物,如蛇和鱼等,复杂一点的如老虎、猴子等都在高处,最顶端是人类。
休下了楼。这时大厅里已经没人了。他听到楼上的脚步声,礼品店里的说话声,饮料店里的杯盘声。他走到那个橱柜前,打开门,弯腰伸进头去——里面是空的。借着微弱的光线,他检查了一下里面;左边向里很深,大约有4英尺高,两边用大约3英寸宽的木板围了起来。木头钉子向外突出了有三分之二的空间;底部是一块踢脚板。
他看着那块踢脚板,末端好像已经没用了,两边有轻微的裂痕。他伸进左手碰了碰它,它动了。他赶紧抓住它,往外拉了拉,很容易就拉开了,后面有个黑洞,里面有个小盒子。他取了出来,把踢脚板推回原处,关上橱柜的门,把小盒子藏到了大衣里面,朝礼品店走去。他朝着收银台后的年轻女士笑了笑,一步不停地走过了放有书籍、明信片和各种小摆设的货架。
回去的火车上,他的心怦怦狂跳。他解开带子,打开那个小盒子,看着他此次的收获——莉齐描述过的那张素描画。它已经有些褶皱了,纸面泛黄,边角卷起,不过画面还很清楚。他凑近了瞧了瞧这幅画,上面有两个人,是达尔文和麦考密克,分站在一棵树边,画的下方是作画者的首字母缩写C。M。。他有些困惑,莉齐看出这画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而他却看不明白。画上没什么能辨别出地点的特征——说在哪儿都成。那棵树显然不是那两人在圣贾戈发现的那种猴面包树。那只是棵很普通的,没什么特征的树。树后面是一些石块,也不能说明作画的地点。那么那是什么地方呢?它又有什么意义呢?休被难住了。
一路上,他几次拿出这幅画来,仔细地琢磨着,但就是看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来。
贝丝在乔治·爱略特旅馆过了一夜。她在户外的主广场喝着早上的咖啡,一块石子从雕像那边飞过来,贝丝注意到雕像的作者给她穿上了维多利亚式的女装,两眼向远方望去,像要乘风而去。她感到很好笑,找到了一座乔治·爱略特艺术陈列馆,一个乔治·爱略特酒吧,甚至一所乔治·爱略特医院。贝丝想,多么具有讽刺意味啊,作为一个女人,玛丽·安·艾文思不能以自己的真名发表著作,而现在这整个笨蛋村子却靠她所选择的一个男人的笔名生存。
她去了纽伊敦图书馆。管理员是个30多岁的女人,白瓷般的皮肤和金黄色的头发,俨然就是“英伦玫瑰”的原型。她落落大方地接待了贝丝,并带她去了工作室。那是一个长宽都有50英尺的房间,有高雅的窗户和硬橡木的桌子。
管理员吹嘘说,图书馆是全国关于乔治·爱略特出版物的最大的收藏点。而事实上作者的所有书信已经分8或9卷出版,感谢一位耶鲁教授于1920年开始收集整理它们。
贝丝解释说她想看看那些写给爱略特的信件,尤其是那些寄信人不详的。
“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消失了10分钟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衣着寒酸的年轻人,推着一辆堆满了活页夹的车子。
“这些是从地下室拿来的,”她说,“恐怕你查看这些资料时,威廉要在一边看着。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