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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楼雨晴-口是心非-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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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即将毕业前,梁问忻愈来愈沉默,连笑都显得牵强。

  她不是笨蛋,心里多少有几分明白,他的坏心情是源自于她。

  每次听她和家里通电话,谈毕业后的打算,他就一天比一天更沉寂。

  父母希望她回家去,兄姊全都居住在外,工作上各有发展,连最小尾的梓勤都飞奔到台北去求学,她想待在家里陪伴父母,反正她的个性也是那种居家恬淡的性情,没有太大的野心。

  但是,她还在等著梁问忻。

  心里,还抱著一丝丝微小的希望,等著他表示些什么。

  她试过各种方式,软的、硬的,甚至下猛药告诉他:“我妈要我毕业证书拿到就快回去耶,她要帮我安排相亲。”

  “相亲?你才几岁?”又不是七老八十拉警报了。

  “因为我本来就是那种很传统的女人咩,结婚、生小孩,有一个疼我爱我的丈夫,找个平凡的工作,过平凡的婚姻生活就很满足了。毕了业总要另外找个生活重心,不然像我这种不长进的废材还能干么?”

  “废材?”他挑挑眉。“据说某人是以全系第二名的成绩毕业。”

  厚!那不是重点好吗?“(我的心灵本来就很废,没什么远大目标啊!一辈子所追求的就是这个小小,小小的幸福而已。”

  他突然长长一阵静默,再开口时却是问她——

  “什么时候走?”

  “……”他不留她!她都暗示成这样了,他还是不留她,宁愿看著她去相亲、结婚、生子,永远离开他!

  她不想走,但是他不开口,她要怎么留?

  她没有身分、没有立场,也没有借口再待在他身边了,他会不晓得吗?

  一直以来,永远只有她一头热,自作多情了三、四年,她也会累啊!

  课程结束后,她开始打包行李,待了四年,属于她的物品不算少。

  屋子里的物品一天天减少,一天比一天空旷,她用的茶杯不见了,浴室里她惯放清洁用品的位置空了下来,她放在玄关的几双鞋也收好了,就连她放在客厅沙发上常抱著的、一开始让他嫌幼稚又占空间的布偶,都打包封箱了……属于她存在的痕迹,正一点一点地消失,一点一点地被抹去,会不会到最后,连存在他生命中的痕迹,都会淡去,彻彻底底离他而去,因为她而开始感觉到有重量的生命,再次荒凉空旷……

  关梓容装好一箱书籍,出来巡视有无遗漏,看见他正站在饮水机旁倒热水,目光却是停在原本放她茶杯、如今空下来的杯架上,眼神一阵恍惚。

  有时,她真的好气他!明明看起来就那么舍不得,明明知道开个口,她就会为他留下来,他不会不懂她的心意,却只会问她什么时候走,然后一个人在那里闷,在那里沉默,每天发呆恍神搞自闭,就是死不说!

  “喂,你的水!”她惊呼,还是来不及,溢出来的热水烫上掌背,他才惊醒,手背迅速红成一片。

  她立刻冲上前,抓住他手往水龙头底下冲冷水,打开冰箱将制冰器的冰块全往水盆里倒,命令他乖乖将手泡在里头不许动。

  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凝视她。那样的眼神,让她想起最初,她彻夜照顾生病的他,隔日他醒来凝视她的模样,很专注,却沉晦得让人摸不透。

  “明天吗?”轻得探不著重量的音律,开口问,他昨天听到她在讲手机。

  “嗯。我三哥要回云林,顺道过来帮我打包家当。”原本想再多拖个几天,珍惜最后和他同住的这几天,突然来这种变化,她完全没得选择了。

  “……好,我知道了。”他说过,要走时,说一声让他知道,这样……就可以了。

  “梁……”她欲言又止。“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那么差,就不要常熬夜了,不舒服就要去看医生,别每次都拖到不行了,才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吊点滴。药膳的话,做法我都写在笔记本,放在你桌上了,你自己有空要弄来吃,还有、还有……”

  她眼眶一红,哽咽的泣音才刚出现,人就被他狠狠抱进怀中。

  “不要说了。”能活多久,他从来就不介意,也从没奢望过自己能长命百岁,这世上也只剩这傻瓜,那么坚持要为他挽回健康,坚持了四年……

  关梓修在约莫中午的时候到达,三人合力将她整理好的纸箱全搬上车,离去前,她将住处的钥匙由锁圈中分开,交还给他。

  “房东夫妇出国还没回来,就麻烦你交给新任室友,还有……替我跟他们说一声谢谢。”

  梁问忻接过钥匙,没收下,又将它套回她的钥匙圈里。“你留著,想回来时,随时可以进来,那个房间会永远为你保留。”

  “可是……房东先生……”他说了算吗?也得问问房东有没有其他打算吧?

  “我会一起租下它,你不用担心那个问题。”他已经没有办法,容忍任何人入侵属于她的空间了。

  会说这种话、做这种事的人,真的无心于她吗?

  走出大门,她不死心,又回过头,最后一次追问:“梁,你还是……不爱我吗?”

  他静默著,凝视她片刻。

  “你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但是——”他闭了下眼,语气沉重而忧伤——

  “对不起,我无法爱你。”

  “好,我知道了。”她点头,吸了口气。“再见。”

  凝在眼眶的泪掉下来以前,她转身走出大楼,匆匆开了车门进入,眼泪才一颗颗掉下来。

  坐在车内等待的关梓修没说什么,踩下油门上路后,才缓缓开口:“那男人很爱你。”

  她只是哭,像个孩子似的,委屈兮兮地告状。“才不是,他不爱我,我问了好多遍,每次都一样……”

  关梓修索性靠边停车,像她小时候被学校男同学欺负时那样,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抚。“容容,三哥抱著你时,你感觉得到这其中的感情吗?”

  “嗯……”那是亲情,是疼惜,不舍得妹妹伤心。

  “那梁问忻抱你时,你又感受到什么?每一种拥抱,背后的感情都不尽然相同,你一定感觉到他的心意了,不然不会一次又一次追问,我小妹不是那么白目不识相的人。”

  语言可以扭曲作假,感觉却是最真实的,但人类通常会在第一时间相信不可靠的语言,而不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真矛盾。

  “三哥,你不知道啦……”他要是知道,她和梁问忻从交往到分手的真相,就不会这样说了。

  “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心结,但我是男人,认得出男人全心爱一个女人时,看她的眼神。梁问忻非常地在乎你。”

  “可是……可是他说他无法爱我。”她的口气,像是幼稚园大班时,回家投诉坐隔壁的大男生抢她棒棒糖吃,委屈、不满,却没有怨恨。

  “傻瓜!”关梓修温柔笑斥。“不爱,就只有一种答案,‘无法爱’的可议空间却很广,他并不曾笃定地告诉过你,他不爱,不是吗?”无法爱,却真实存在著爱,也是答案的一种。

  “……没有。”他从来只说无法爱她,她却不曾深思过这当中的语病。他拒绝让她走进他心底,连努力的空间都不给她,她还能如何?

  他不要她,甚至宁可只当她的性伴侣,都不要她。

  关梓修重新开车上路,放她安静思考,不再出声惊扰。

  小妹虽然看起来随和乐观,凡事好说话的样子,但是对感情的事情却异常执著,完全不受旁人影响。最初,家里得知她和梁问忻交往时,二哥是第一个劝退的,原因是梁问忻是他大学学长,一个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的校园风云人物。

  也许是他几近绝色的相貌,也或许是他那股如罂粟般引人沉沦的特质,总之疯狂迷恋他的女人很多,像著了魔般前仆后继,不曾断过,学妹、学姊、助教甚至是年轻女教授,都有过与他暧昧的传闻,有一阵子还盛传学妹为他割腕自杀的八卦。

  这男人,感情世界太复杂、人生历练也太复杂,整个人心思更是复杂到难以捉摸,他们不认为单纯的小妹应付得了。

  可容容还是坚定不移地要走这条感情路,短短三个月。

  分手后,怕家人知道会气愤地逼她搬离原处,别与那个辜负她的男人再有任何牵扯,她足足瞒了三年,直到近几日母亲问起毕业后与梁问忻有何打算,她才吐实。

  他们家小容容,要固执起来,谁都拿她没办法呢!

  手机铃声响起,前方正好红灯,他踩下煞车,她接起手机。

  “方便出来一下吗?”

  “啊?你是?”

  车内很安静,隐约听得见另一头男人的声音。

  “是袁大哥啊……可是……我现在要回云林了耶……”

  “还没上高速公路的话,请务必过来一趟,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停了下,补充:“是关于梁的,很重要。”

  她为难地看了左侧的兄长一眼。

  关梓修立刻懂了——她想去。她依然放不下梁问忻。

  他点了一下头。“问地点,我送你过去。”




第八章

  赶来与袁孟祯约好的简餐店,关梓修留在车上等她,要她好好去厘清心里的疑问,就算要放弃,也得结束得清清楚楚,了无遗憾。

  袁孟祯说,他其实很早就想约她出来谈谈了,只是梁问忻防得很,直到前两天,他情绪实在太糟糕,躲到他这里来,被他从手机里偷偷记下她的号码。

  “他心情不好……都会去找你?”她口气微微酸涩。这就是所谓的Men'sTalk吗?明知吃这种醋很无聊,但就是忍不住会想,他从不对她说什么,一颗心紧密严防,却那么无防备地对另一个人吐露心事,流泄脆弱……

  “对,因为除了我那里,他没地方可去了。”

  “那……我和他分手前,他全无音讯的那三天,也是去找你?”不是滋味得更明显。

  “对。”袁孟祯答得干脆。“这几年,我已经没再见过他那么痛苦的样子了,能把他逼到必须狂灌几乎不碰的酒来麻痹知觉,你真行啊,关梓容。”

  “我……不是……他看起来……”没那么槽啊!

  “因为在他在乎的人面前,他不会表现出什么!他来的时候,那副再也不能承受更多的绝望气息,我不让他喝还能怎样?下场就是胃痉挛送医,躺了两天一夜的病床,还死也不准我通知你,才稍微好一点,就急著离开医院。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你一个人在家!在那种情况之下,他都还挂念著你,急著回到你身边去。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对你的。从你们还没交往前,你去花东旅游,他躺在医院里,从没让手机离开过他身边,时时等著你的简讯,一边吊点滴,一手还握著手机回你简讯。”

  可是,他却每封讯息都嫌她啰嗦,不说他有多在乎、多重视她传给他的只字片语……

  “他为什么不坦白说?我们会分手,是他提的啊!”从来都不是她主动想离开他,是他坚决将她推开,她没有忘记过,他说分手时的坚决,一丁点挽回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那是因为,他对爱情已经没有信心了,在他的潜意识里,早就将爱情与伤害划上等号,一旦爱了,总要有一个人遍体鳞伤,他不希望那个人会是你。”

  “这是什么谬论?”在乎一个人,哪有不冲突、不受伤的,重要的是,两个人相爱,快乐一定会比伤心多啊!

  “如果你知道爱情这条路他是怎么走过来的,就不会说‘谬论’了。”袁孟祯叹了口气,接道:“你看不出来吧?他其实出身豪门——应该这样说,他母亲是别人的小老婆,元配还生了两个儿子,但是他父亲最疼爱的是他这个小儿子。七岁那一年,父亲移情别恋,他母亲一时悲愤,冲动地逼著小儿子喝农药陪她自杀,要他父亲一辈子后悔。”

  关梓容错愕地微张著嘴,发不出声音。

  她想起,自己还曾经对他说:“你又没喝过农药,怎么知道有多难喝……”

  原来,他真的喝过。

  泪水弥漫眼眶,她心好痛。“那……后来呢?”

  “他母亲死了,他被抢救回来,但是伤了肠胃,身体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健康。他父亲将他接回去由元配老婆照顾,大妈放他自生自灭,他两个兄长以欺凌他为乐,到后来爱上他,演变成另一种形式的……伤害。”

  不必再说更多,她当下领悟未竞之语。

  性侵……是这样的意思吗?

  “那两个男人的爱情太狂暴,十六岁那年,他无法忍受更多心灵与身体上的羞辱,离家后从此没再回去过。我是在同一年,遇上了他,如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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