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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凤血-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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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继位之初,也是高太后把持朝政,高氏一门独尊。
  当此风雨之际,骆皇后却因伤心瑞王之死,卧病不起。二月末,晋王上表辞去神策军统领职务,自请长久京中,侍奉母后病榻之侧。皇上感其诚孝之心,大为嘉赏,特准其所奏。另调宗室大将接掌神策军。
  御驾出巡是牵动朝野的大事,更何况此番皇家贵胄尽出,羽仪卤簿、衣食器具、侍卫仆从乃至宫宴上一杯一筹……巨细无不纷繁。然而皇后卧病不起,六宫无主,论位分资历最高,当属延和宫贵妃安氏。皇上钦点了安贵妃与东宫太子妃共同辅理六宫事务,每日早晚向皇后奏报,大事由中宫定夺,其余微末小事,“你等看着办吧”——这可不是一句闲话,既是皇上金口玉言说了,便是将权柄放在她二人手里。
  安贵妃入宫比骆后更早,却居于其下,受了多年的闲气。如今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眼看着骆家是不成了,太子声望日隆,皇上对这位太子妃也颇多青睐。后宫中似安贵妃这等耐不住性子的,风向立传,忙不迭迎逢东宫;也有久经世面的,只求明哲保身,冷眼作壁上观。
  倒是太子妃一如既往的谦谨,早晚至中宫问安,事无巨细皆向皇后奏请,并无得志跋扈之态。安贵妃原有满腔抱负,这一来也施展不得。她当面称道太子妃敦厚,人后却讥讽她故作姿态。这话不知怎么传入皇上耳中,当即斥责安氏,令她禁足思过,不得过问内廷事务。
  一时间,只得皇太子妃执掌后宫,骆后索性称病静养,将她晨昏问安也省了,一概事务再不过问。连带着上上下下、宫里宫外,无数双眼睛只盯着东宫,端看这位太子妃有何手段。
  偏偏叫人失望,太子妃竟似个唯唯诺诺的面人儿,终日只知往中宫奏请,严令内廷女官务必将事务巨细靡遗奏知中宫。但凡有事,必称母后的意思;若有人冒冒失失按太子妃的意思行事,必被重责。
  暗地里,大侍丞赵弗将内外闲言转述与皇上,只说宫里人心不稳,都怕太子妃当不起事。
  皇上头也不抬,蹙眉看着又一册弹劾骆后族兄的奏章,只淡淡问道,“依你看呢?”
  赵弗眯起眼来笑了,躬身道,“万岁看中的人,自然当得起。”
  皇上哼笑,“老奸巨猾,你不也说过太子妃戾气太重么。”
  赵弗满面堆笑,“臣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万岁且饶了微臣吧。”
  “此时定论,倒也为时过早。”皇上搁了奏章,疲惫地按了眉心,“朕只期望她不是又一个骆蕴容、又一个母后……当年朕已错了一次,不能再错。”
  赵弗缄默片刻,眼里有一丝迟疑闪过,觑了皇上疲惫容色,终于还是忍了回去。
  “太子妃比朕意料中聪明,懂得不争为争。”皇上摇头苦笑,“到底一代强似一代,比起蕴容一味争强霸道,她更有圆融手段,照此绵绵耗将下去,只怕蕴容终会耐不住性子……赵弗,你说……”他欲言又止,窒了一窒才又道,“你说,朕待她是不是太过狠心?”
  不待赵弗回答,他已自嘲地笑,“前日里,于廷甫那酸儒当面骂朕妇人之仁,怨朕耽于情分,狠不下心肠。只是每每想起这些年,朕总觉得对她不起。现在尚钧没了,尚尧再好终归不是她亲生。朕不是没有恼过她,恨起来也曾动过杀心,可你知道朕……朕也老了……”
  龙椅宽大,越发衬得他瘦削伶仃,一身怆然。
  原有满腹的话,赵弗再不忍心说出口来,默了半晌,只低声道,“皇后辛劳多年,并无过错,当年先皇后的事,也不能全然怪她……”
  “朕知道。”皇上神色略僵,将手一拂,“罢了,不必说了。”
  二月廿七,月破五离。
  乌桓王妃携幼主逃至大荒边陲,近臣突起叛乱,将王室幸存七十余口屠戮殆尽,王妃被逼自刎,幼主被斩下头颅献于齐军主帅帐前,王妃尸身献于南秦。
  至此,东乌桓灭国。
  其疆土一分为二,以殷川为界,南北分据,向北划为齐疆,以南归属秦界。其间八百里殷川沃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引秦、齐、乌桓相争多年。此番两军合击,南秦主帅率先驻军殷川,固守方圆数百里。北齐亦屯兵在侧,大有方寸不让之势。
  三月初三,南秦朝中剧变之讯传来。
  帝胤下旨,以谋逆之罪赐陈国公与陈国夫人自裁,废皇后何氏为庶人,其兄弟四人皆处斩;何家亲族门生共二百余人,皆贬为罪民,流徙南疆。
  三月初五,册封贤妃裴氏为皇后,立皇长子为太子;晋裴令显为上将军,加一等侯爵,封武定侯;加赐八百里殷川为宁国长公主封邑。
  一纸诏书,震动天下。
  已出嫁的公主再加赐封赏,并不是没有先例,如南秦长乐公主远嫁乌桓,帝后爱之甚笃,每逢岁春寿辰必厚赐财帛礼器、珍宝无数……然而从没有哪朝哪代,敢以国家疆土陪做公主嫁奁。南秦满朝哗然,群臣进谏的奏疏堆积宫门,帝胤令宫人当殿焚烧,再有谏言者,与奏疏同焚。
  此时远在北齐宫廷的长公主,却是风光无边,朝野称颂。
  一介和亲公主、废帝之女,独占荣宠至此,可谓前无古人。
  伴随着北齐史官谀辞盛赞,亦有南秦朝野骂名纷起。长公主昔年旧事又被愤怒的文人仕宦再度被提及。废帝之女的出身、暗传宫闱的秽闻、骄奢弄权的铁证,不知成就了多少稗抄野史、秘闻杂录……杀不尽的天下苍生、防不住的悠悠众口,即使是至高君王也莫可奈何。
  然而对于昀凰,无论是太子妃的荣耀,还是长公主的骂名,都已不重要。
  对于南秦帝胤和北齐国主,也只是八百里殷川之争落定尘埃,数十万大军的对峙消弭于无形。殷川名归南秦之壤,实纳北齐所辖,两国各得其所,边民商贾皆可出入。议定重开商贸,准许盐铁货贩,北牧南耕,互通有无。辖所官吏既有北民也有南人,如同市井混居,三族相融。
  因着连番几桩大事的耽误,御驾巡幸燕山行宫也延缓下来。就在诸事具备,只待銮仪起驾的前夕,皇上忽感风寒,御医担忧他能否经受鞍马劳顿,劝其暂缓出巡。
  “皇上还是执意要去?”骆皇后慵然倚着锦靠,从晋王妃手上啜了口参汤,淡淡瞥向昀凰。宫装素颜的太子妃垂手侍立一旁,恭然应道,“今日群臣进谏,父皇也略有些动摇,不若之前坚持。”骆后闻言不语,只是摇头苦笑。
  “母后放心,臣媳也当尽力劝谏父皇。”太子妃温言低眉,态度柔顺。
  “如此甚好。”骆后颔首,“让皇上好好将养身子,以龙体为重。”
  昀凰叩首告退,晋王妃起身送她至殿外。
  小世子承晟十分喜欢这位温柔和顺的太子妃,也追在她身后,不舍得她离开。
  内殿珠帘摇曳,只留骆后一人静静倚了凤榻,望着透入地上的晨间光影,端庄面容骤然浮上阴霾,喃喃自语道,“事到如今,由不得你不去。”
  承晟牵了昀凰的衣带,奶声奶气将她前日教他的南朝歌谣唱了一遍。昀凰与晋王妃骆臻相视而笑,直夸他唱得极好。承晟常被骆后和母亲责备,除了底下奴才,难得有人真心夸他,因此越发赖在昀凰身边撒娇不已。
  “承晟,又在顽皮。”
  远处一声低斥,吓得那孩子慌忙躲到昀凰身后。
  迎面却见晋王撑了伞,在初春细雨中翩然而来。他走得极快,将侍从都远远抛在后头,步履间袖袂翻飞,衣带当风。昀凰牵起承晟,远远朝他微笑。
  也不知是几时下起的雨,细细朦朦,洒了一天一地。
  三人含笑见礼,这些日子常在中宫侍奉骆后,晋王夫妇与太子妃时有相见,也不若初时拘束。晋王俯身唤承晟,孩子却有些怕他。昀凰牵了他小手,轻轻交到父亲手中。晋王抬目看昀凰,只是极轻快的一眼,指尖却酥酥拂过她掌心。
  身后便是骆臻,左右也是耳目,昀凰蓦然缩手,耳后已有几分灼热。
  却听鸟鸣啾啾,承晟欢叫一声,从父亲袖袍里发现了个玲珑金丝笼,里头是一只羽色斑斓的珍雀。骆臻脱口喜道,“你果真替母后寻来这稀罕鸟儿。”
  昀凰觑着有趣,也伸指逗了逗鸟儿,莞尔道,“殿下真是有心人。”
  “当心。”晋王抬手一挡,以广袖遮住昀凰的手,“这鸟会啄人的。”
  晋王妃忙接过鸟笼,小心翼翼托在掌心嗔道,“他只对这些细碎玩意有心。”
  鸟儿受了惊吓,在笼中扑楞楞乱飞乱撞,晋王低头对承晟一笑,“拿进去吧,当心惊着它。”承晟欢喜地捧了雀笼,一路小跑入殿,骆臻也忙不迭也跟了进去。
  二人回眸相视,他目光复杂莫名,令昀凰心中微窒,侧了脸不愿再看他。晋王缄默片刻,终究移开了目光,淡淡道,“方才见了御医,听说父皇颇为动摇,有意延后出巡。”
  昀凰一凛,抬眸看向晋王。
  他眼里锋芒闪动,透出不容退让的决然,以只有她能听见的语声说,“岁不我与。”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旦夕祸在,时不我待。
  风裹斜雨扑进廊下,沾湿鬓发,初春天气里,蓦然起了彻骨深寒。
  是夜,宫中离奇起火,将皇上所乘的玉辇烧毁。
  同时被大火毁坏的还有皇后仪凤旗、翠华旗、入跸旗等细小物件。毁坏御用之物是死罪,龙辇更是天家威仪之表,毁于火中,是为凶兆。皇上闻知大怒,将当夜值守的侍丞、内侍、宫人一并杖责,两名疏忽职守的侍丞被当场杖毙。
  将近天明,雨势更急。
  昭庆宫中灯火通明,内臣近侍在外面雨幕里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太子、太子妃、晋王、大侍丞俱在里边长跪请罪。皇上余怒未平,整宿不曾入睡,深凹的眼窝越发塌陷下去,格外透出阴沉。骆皇后病势初愈,侧坐一旁苍白了脸色,也不言语。
  “凶兆?”皇上冷哼,徐徐扫视眼前诸人,“你等劝谏无果,便借着这大凶之兆,好拦住朕出巡?”
  底下死寂无声。
  “朕不过是去看看太后,碍着了谁?是谁如此心虚,连上十几道折子盼朕留在宫里?”他每说一句便提高一声,到最后已是哑声怒喝,震得众人心惊胆颤。骆后在边上无动于衷,微阖了眼,仿佛入定一般。然而,众人都明白皇上斥的是谁。
  最不愿见着皇上与高太后母子言和的人,当然是骆皇后。
  高太后落到如今凄凉境地,不可谓没有她的“功劳”。
  昔年先皇后元氏,虽与皇上自幼结发,却始终不得高太后欢心。待骆妃获宠,便与高太后联手排挤元氏皇后,令皇上对其疏远生厌。虽然宫中讳莫如深,却盛传元皇后之死,是骆后一手设计。皇上虽有疑虑,却无实据,最终在高太后一力支持下,将骆妃扶上后位。
  谁又料到,羽翼丰足的骆皇后却趁太后专权,与皇上母子反目之机,背叛了一手栽培她的高太后,反戈夺去后宫大权。要说高太后最恨之人,便是她了。
  更何况皇上启用诚王,与太后言和,无非是为了辅佐东宫,稳固太子之势。迎来一个南朝太子妃与她相斗还不够,连高太后也要一并迎回。即便他百年之后,有太皇太后坐镇宫中,不怕她这皇太后东山再起——可见他是这般厌憎她,骆后冷冷想着,心中被万般怨毒啃啮,脸上却是平静如常。
  皇上亦冷冷侧目,看向她的眼光既有厌恶亦有悲哀。
  连日里多番劝谏的大臣都是亲近后党之人,他只当视而不见。原是执意不改行期的,未料这两日风寒加剧,年老之人畏惧病痛,本已起了延期之念……想不到一语成谶,她到底耐不住性子,想出这奇蠢的主意。
  恰在此时,她迎上他目光,兀自狡辩道,“陛下息怒,臣妾等冒死劝谏,也是为陛下龙体着想。如今年岁不同,陛下已不是青壮之年,何必如此逞强……”
  这是讥讽他老迈无能么,皇上失声冷笑,“朕这把老骨头还没熬到头。”
  众人诚惶诚恐,伏地叩请圣上息怒。
  太子妃顿首道,“臣媳无能,御辇被毁皆因臣媳疏忽所致,望父皇责罚。”
  “只怕你不疏忽也一样出事!”皇上冷着脸,看也不看昀凰,话却是说给众人听的,“不过是烧毁了玉辇,你即刻给朕督造下去,明日此时,朕就要看到全副銮驾,整饬待发!”
  昀凰叩首,“臣媳遵旨。”
  太子亦叩首道,“父皇福佑天下,御驾巡幸,万民景仰。”
  众人齐齐应声,“吾皇万岁万万岁!”

劲羽离弦不能回
更新时间2008…7…5 11:46:23  字数:0

 天子出,车驾次第,兵卫居外,甲盾前导。
  九龙五色华盖、双鸾雉尾执扇簇拥着二十八乘金辂玉舆徐徐驰上出京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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