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词-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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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兄的意思是――”
“咱们两人先悄悄去这两个村寻访,然后再作打算。”
云湖(八)
云州城东面,雪浪村。
雪浪村紧倚云湖,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全村百来户人口,均靠捕鱼维生。好在这几年东越还算太平,日子虽然贫苦,倒也安逸。
在云州,春季本不是捕鱼最忙的时节,因此村里倒有一半的渔夫赋闲在家。
这时,在村口的小茶馆里,就有不少渔夫在喝茶闲聊。
一个三十来岁、皮肤黑亮的汉子仰脖一气灌下半杯浓茶,然后转头朝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小伙笑道:“三度,怎么今日还在家?也不勤谨点干活去?”
“可不是!瞧你哥二度,扳梢捕鱼的本事在咱村可是最数得上的一个,现在讨了房俏媳妇,如今儿子都生下了。三度,你可得跟着你哥学学本事,多少攒些钱,好寻个女人过日子。我在你这年纪,想女人可想得慌哪!”另一个精瘦汉子笑道。
“你们别胡说八道!咱们的三度可是要读书中状元郎的!到那时,城里的姑娘只怕都排队抢着嫁他哪!”另一村人笑道。
茶馆里立刻响起一阵哄笑声。
三度年纪很轻,脸上甚至带了些稚气,皮肤还有着淡淡的光彩,不像村子里的其他渔夫,因为长期的风吹日晒,面皮苍黑无光。事实上,因为家里条件略好些,他还上过两年学堂。然而,生为渔村里的人,天生注定就是要做渔夫的,所以读了两年后,就给父亲拽了回去,跟着哥哥学习扳梢的本事。可是,闲暇之余,他就喜欢拿着本破烂流丢的书,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后来居然发展到在渔船上也偷着看。任凭父亲打骂、呵斥、甚至烧书,他只充耳不闻,书烧了就再掏本出来接着看――也不知这么多破烂书是从哪里来的。倒是哥哥可怜他,在分配活儿时只给他些辅助活儿干,好让他有时间看书发呆。时间一长,村里的人便经常拿这个与众不同的三度取笑。
毕竟,读书那是城里人的事儿,渔夫么,只要晓得哪里鱼多、如何捕捞便好,读书识字可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像三度那样,整天价痴痴呆呆的,迟早连老婆也讨不起,只怕连糊口都成问题。
换在平时,三度还会反驳两句,话里偶尔夹杂村人听不懂的之乎者也,弄得人们笑声阵阵,那气氛才算到了高潮。可是这几日,不管村人如何逗他,三度只是沉着脸,径自喝茶,不发一言。
于是,又一村人开了口,“三度,我看你这几日不太高兴,是不是没能中状元,心中难受哇?”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忽然,茶馆里的人全都闭了嘴,十几双眼睛齐齐望向门口,三个人正施施然走进来。
并肩走在前面的,是两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模样俊秀,神采翩然,后面跟着一个衣帽整洁的青衣小僮,看这副架势,很像云州城里的公子哥儿外出游玩。
这两人面对众人的注目,倒也不如何无措,径自找了张桌,坐了下去。
店主人赶紧过去招呼,“两位公子,从城里来?要喝点什么?”
“店家,就来一壶茶罢!”其中一个穿着白衣、身量高些、样貌也老成些的年轻人开了口,嗓音尽管清亮,却带点甜糯,正是云州口音。
店主人点头而去,没一会,就送上了一壶茶,将两个杯子注满,“两位公子,请用罢!”
白衣公子点点头,端起杯子,那杯本是粗瓷所制,沿口偏又豁掉一块,加上茶水浊黄,那白衣公子的眉头简直皱到了一起,端到嘴边的茶水竟是喝不下去。对面的青衣公子年纪略小,模样也更俊秀,看着看着,唇角微微浮起一朵笑容。
众人瞧了白衣公子的模样,心下暗想,这两人定是城里玩得腻了,便来这乡村野地寻些乐趣。
他们本对这样的公子哥儿无甚好感,没过多久,就纷纷回转了头,各自喝起茶来。
然而,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吸引了过去,原因是这两人居然吵起架来。两人模样虽然斯文,可是吵架时的嗓门实在不小,一会儿工夫,已经面红耳赤。
坐在不远处的三度原本只顾喝茶,对这两人无甚在意,可是渐渐地,耳朵支楞了起来,一双眼望着手中的茶杯,竟有些发呆。半晌,他端起茶杯,走至两人的桌旁,道:“两位,我可以坐下么?”
那两人住了口,转头看他。
白衣公子笑道,“当然,小哥请坐。”
青衣公子抬起一张晶莹的脸,朝三度微微点头,“对不起,我们兄弟起了些小争执,一时有些忘形,打扰你喝茶。”神态温文,嗓音清脆,却并非云州口音。
“这位公子不是云州人罢?”。
“呵,”白衣公子笑道,“他是我的好友,前几天由我作东道,把他从永州邀来这里踏青游览。”
“刚才我坐在不远处,隐约听到两位的谈话,两位公子爷似乎对云湖的‘老虎口’很感兴趣。”
三度低头喝了口茶,却没注意到面前两人已很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两人,自然就是赵郁竹和丁讯了。
一个时辰前,这两人并荷香离开了茶馆,直接寻到了雪浪村。一路上,他们又为如何寻找渔夫颇费了一番思量,若是贸贸然地进村逮个人劈头便问,人家可不一定会说,还不如放个大饵下去,有鱼闻到了,若对了胃口自然会去吞食。
这三度也许就是想吞饵的鱼。
因此,丁讯定下心神,按照两人早就商量好的词,对着送上门的三度道来。
“这几天,我们已将城中各处名胜均游玩了一遍,我的好友又听说云湖的‘老虎口’十分有趣,定要我带他来瞧一瞧,可是――”,说到这里,丁讯已有些愁眉苦脸,“来到了这里,村里的渔夫没有肯带我们去的,他怪我失信,所以起了些争执。”
“‘老虎口’可是个要命的地方,我们村里人都不敢进去。这位公子爷,你是本地人,难道不知道吗?。”
“那个地方真的去不得吗?”郁竹开了口,一脸不甘的神情,“我听说‘老虎口’是云湖绝景,而且――”她压低了声音,“对面就是咱们东越皇的行宫横云山庄。”
丁讯在旁接口道,“我们兄弟二人也是好奇,想去瞧瞧‘老虎口’究竟是如何凶险,顺便远远地望上一望横云山庄。如果村里有哪位肯帮忙――”他和郁竹互视一眼,“我们愿出二十两银子作为酬劳。”
“二十两?”三度的眼睛一亮,其余两人的心中却是一动。
“是。对了,小哥如何称呼啊?”
“我姓张,叫张三度。”
“原来是张小哥,”丁讯站起身抱拳施礼道,“望张小哥成全我俩的心愿,酬劳方面,还可以商量。”
三度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神色阴晴不定。半晌,他开口道,“我去问问,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然后站起来,转身走开。
赵、丁两人看着他走出茶馆。
丁讯低声道:“看来咱们的运气还不错。”
“嗯,”郁竹悄悄点头,“不管怎样,至少咱们的假定是对的,这‘老虎口’并非绝地。”
过了一盏茶工夫,三度匆匆走进来,走至两人桌旁,轻声道:“两位公子请跟我来。”
两人站起,丁讯道:“有劳小哥了。”
他们跟着三度在村里七拐八弯,最终走至一所村居前,三度推开低矮的竹篱笆,轰散在院落里啄食的鸡鸭,径直走到房前,拍了拍门,门往里打开,屋里漆黑一片。
“两位请进来。”三度回头道,然后低头钻进屋内。
“小禾,你在外面等着。”郁竹吩咐道,荷香连忙点头,这村居低矮破旧,屋内又十分逼仄,老远便闻到一股鱼腥味,她心中十分不愿进去,郁竹如此一说,正中下怀。
赵、丁两人随即穿过院落,跟着进了门。
屋中光线暗淡,两人乍进,眼睛极不适应。郁竹忽见眼前黑影晃动,暗叫不好,身体才要后退,背部已给硬物抵住,接着白光一闪,一把明晃晃的刀又抵在咽喉处,顺着刀把往上瞧,那人正是带他们进门的张三度。
郁竹眼睛旁扫,丁讯也是给前后制住,动弹不得。
三个陌生人外加三度,四个汉子将二人团团围住。
“你们想干什么?”郁竹沉声叱问。
丁讯侧过头去,见郁竹眼睑低垂,神情淡然,好像并不如何害怕,于是也将一颗怦怦跳动的心强自摁下。云州向来太平,他长得这么大,象如今这样身上同时架了两把刀,倒也是平生第一次。
“说!我哥给你们弄到哪里去啦?”三度恨恨地瞪着郁竹。
“你哥是谁?”郁竹挑眉道。
“你们别装傻!五天前,不就是你们带走他的么?”丁讯只觉身后发紧,他身后那人边说话边拿刀背敲了敲他的身子。
嗯?赵、丁二人同时发问:“他给谁带走的?”两颗心均是怦怦直跳,找到了!
“你们做的事,难道自己不知道?”三度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郁竹真怕他一个不小心,刀刃会刺入她的皮肤,割断她的喉管,她倒不怕死,事实上这半年来她曾无数次想过,可这种“在阴暗狭小的屋中,给个渔夫割断喉咙的死法”,她倒未曾想到过。
“大家恐怕有误会,雪浪村我们还是第一次来,怎会带走人呢?请几位把手中家伙放下,有事好商量。”丁讯又一次做起了和事佬。
“你们说出我哥的下落,我们自会放人!”
屋里这几人正夹七杂八地纠缠不清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此时,郁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屋中的黑暗,她看到三度的眼睛连连瞄向虚掩的门。她看向丁讯,丁讯也看过来,还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同时发难!
郁竹突然飞起一脚,踢倒了面前之人,要害处的危险立时除去,又猛地转身,后面那人还没回过神来,手中的刀已给踢飞。
“哇!”荷香的脑袋正伸进来,没料到迎面飞来一把刀,恰好钉在离她头顶不远的门板上,吓得她尖叫起来。
那几个村人原本只是占了个攻其不备的上风,这时真打起来,却不是这两人的对手,没多大工夫,四个人已被逼至墙角。
“都给我住手!”丁讯刀把翻转,指住了三度的面门。
四人气喘吁吁,不敢再动,不过四双眼睛都狠狠地瞪着他。
“小禾!还不进来!傻站在门口干什么!”郁竹回头道。
“哦!”荷香惊魂未定,抬头又看了一眼插在门上的刀,进了屋。
丁讯忽听见中门后传来悉悉窣窣的声音,与郁竹使个眼色后,一个箭步窜至门旁,“砰”地踹开了门板。
他往里探了探头,蓦地愣住了。
墙角落里,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个婴儿正缩成一团,脸上神情十分惊恐。
三度本来老老实实呆在那里,这时身子突然竖起,发出一声吼:“莫动他们!”
这边厢是被制住的男人,那边厢是吓得发抖的女人与婴儿,这场景,怎么看都象强盗进门打劫。
提着刀的郁竹长叹一声,道:“几位若答应不再乱来,我就放开手去,好么?咱们好像有些误会。”
三度等人互相望望,迟疑地点了点头。
郁竹当即走开,捡张凳子坐下,“你们也都坐下罢。”然后又朝里间笑笑,“这位大婶,你也出来坐罢。”那女子稍稍站起,却依旧躲在角落里,不肯出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一个三十开外的红脸汉子问道,他惊魂未定,坐下时犹在喘息。
“实不相瞒,我姓赵,和这位姓丁的兄弟,都是云州官府的衙差,几天来一直在追寻几个西疆人,他们很有可能来过咱们雪浪村。”郁竹边道边放下手中的刀。
“西疆人?”四人惊道,脸上均露出害怕之情。那晚山庄之事,这些人自然不会得知,然而,东越与西疆相隔万里之遥,在东越平民心中,西疆是苦寒之地,其民也未曾开化,属茹毛饮血之辈,而且听说十分残暴。如今居然有西疆人潜入他们村庄,怎不教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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