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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竹枝词-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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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不知怎的,晏之原忽然垮下脸来,似乎不太高兴。不过,郁竹自然看不见。
  
  溪水淙淙,时近时远,伴随着他们一路前行。
  
  走了约半个多时辰,树林渐渐稀疏起来,黛青色的观月峰轮廓清晰,赫然在眼。下面,便是抱风谷了,绿坡上黄瓦红柱的亭子依稀可见。
  
  郁竹叫晏之原下来,晏之原仍是不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郁竹最终答应将他背到对面那个缓坡的坡顶。
  
  走了一会,晏之原突然叹道:“赵郁竹,你的的确确是个叫人难以忘怀的古怪丫头,本皇子算是服了你。怪不得我那隆福宫的皇兄肯为了你,亲自跑去紫极宫,在众目睽睽下找赵贵妃要人。”
  
  “郁竹不理他。背着人上坡着实是件累人的事。
  
  晏之原继续道:“当初他要肯这么站出来,阿黛一早是他的王妃啦!不过么,两人成亲也是迟早的事!不是今年,便是明年,嘿嘿!”
  
  郁竹蓦地一呆,脚步不知不觉停了。
  
  “你说甚么?”
  
  晏之原探头垂眸看了看郁竹的侧脸,微微冷笑。
  
  “你不知道么?阿黛和我大皇兄是表兄妹,他们从小就定亲的。”
  
  郁竹的脑子顿时纷乱无章。之临和袁黛居然有婚约,这样的事,她可从没想到过。
  
  然而,郁竹毕竟是郁竹,脑子乱过一阵后,她突然想起一些事,于是定了定神,道:
  
  “既然永王殿下和阿黛姑娘有婚约,那你怎么还和阿黛――”她忽地抿嘴。上午在凉棚里,她明明看见冷艳娇媚的袁黛坐在晏之原身旁。
  
  “出双入对?神情亲密?”晏之原接了口,他“咭”地一笑,又道:“那是因为和皇兄相比,她比较喜欢本皇子。如此美人儿投怀送抱,本皇子怎忍心拒绝?”说着,一条眉毛扬起来,显然有些得意忘形,“谁叫本皇子魅力无弗远,你赵大小姐虽然老往隆福宫跑,不也吭哧吭哧地大老远背本皇子回来么?”
  
  郁竹沉沉地背着他,没有说话。
  
  “说起来,永王也真是没用,”他撇唇道:“自己的女人也看不住,换了本皇子,哼,即使不属于本皇子的东西,只要瞧得中,也要抢过来!不过,也难怪,他天生是个瘸子,若非自小定了亲,哪家的姑娘也不愿嫁给他――”
  
  郁竹忽然停下来。
  
  只听“哎哟”一声,晏之原从郁竹背上摔了下来,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这位素来优雅高贵的皇子以极不雅观的姿势摔了个四脚朝天。
  
  晏之原双手撑地,好容易才爬将起来。因为猝不及防,他的脸上满是困惑,然后,就是重重的怒气了。
  
  “赵郁竹,你想干甚么?”
  
  郁竹半蹲下身,眸子晶亮,沉静秀美的脸布满冰霜。晏之原不由缩了缩脑袋。
  
  “殿下,郁竹救你,是因为你的命事关朝廷;不过现在,郁竹忽然改变主意了,剩下的路你自己慢慢走罢。还有――”她冷冷道:“永王殿下是怎样的人,郁竹心中有数,不劳殿下多费口舌!告辞!”
  
  郁竹攸地起身,转身便走。
  
  “赵郁竹,你回来!”晏之原叫道。
  
  郁竹头也不回,走得飞快。
  
  “赵郁竹,本皇子命令你――”
  
  郁竹跃上坡顶,长辫一甩,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晏之原眼睛狠盯着前方,胸口一起一伏,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突起来。
  
  突然,他右手握拳,狠狠捶向地面。

 
   






天命(十五) 





  郁竹不愿多说话,她轻轻拍去身上的灰尘,又拨了拨垂到脸畔的头发,辨清道路,拔腿便走。不料,身后晏之原叫了一声:
  
  “哎!”
  
  郁竹只好停下脚步,扭过头去。
  
  晏之原坐在树下的小土坡上,正看着她。
  
  “你往哪里去?”
  
  “回抱风谷。”郁竹淡淡答道。
  
  “不行!”晏之原一皱眉头,“那条路你不能走,其他方向随你便!”
  
  郁竹回头望望树影斑驳的山间小道。
  
  “我是从那里来的,道旁的树上还拴着我的马呢。”
  
  “我也是从那里来的,”晏之原一脸不耐烦,“刺客同样是从那里来。咱们好不容易干掉一个,你总不愿意再遇见一个罢?”
  
  “我小心点便是了。”郁竹道。
  
  浓密的树荫里,晏之原重重哼一声,“再怎么小心也不管用,他们也许就在那边等着呢,你一出现,他们便会晓得本皇子八成还没死。”
  
  “既然有刺客,那么――那女孩怎么办?”
  
  “哪个女孩?”晏之原似乎有些迷惑。过得一会,他屈指一弹额头,“你说阿萝啊,随她去罢,若是不死,她自会回去的。”
  
  郁竹冷冷瞪他一眼,不再发话,一转身踏上来时的小道。
  
  “你怎么还往那里走?”晏之原大叫。
  
  “我寻着了她,和她一起回去;你随便找个地方躲个一时半刻罢,他们不一定能找到你。”郁竹头也不愿回。
  
  “喂――喂――”晏之原猛地站了起来。
  
  然后,郁竹就听到了他的抽气声。犹豫了片刻,她扭过了头。
  
  晏之原倚树而立,眼睛半闭,唇角抽搐,神色似乎颇为痛苦。
  
  郁竹的心蓦地一动。
  
  这样的情景――
  
  隆福宫的后园里,离开轮椅的之临也这么着站在一棵大枫杨下,神情相类。
  
  随后赶来的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坐回去。
  
  “谢谢你,郁竹。”之临微笑地抬起眼睛迎向她略带责备的脸。
  
  “虽然早已认命,可总有些不甘心――”
  
  之临黑黑的眸子在她脑海里晃动。
  
  她慢慢折了回去。
  
  “你怎么啦?”她来到树下。
  
  “脚扭啦!”晏之原低着头,十分没好气,“今天甚么日子,净撞霉运!”他突然抬起头来。就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郁竹正俯下身来看他。她的目光澄澈柔和,神色也不像以往那样冷淡,而是充满关注。
  
  微风拂过,她额际几缕头发轻轻飘动。
  
  晏之原猛地低下头。
  
  “可能是刚才摔下去时扭到的,”他咳嗽一声,口气也没那么冲了,“疼得很。”
  
  “先坐下罢。”郁竹将胳膊伸到他面前,“你可以扶着我。”
  
  晏之原瞧了她一眼,真的将手搭在她胳膊上,跷着一只脚,费力地坐回地上。
  
  郁竹屈膝坐在他对面。
  
  晏之原又飞快地瞅了她一眼。
  
  这回,她的表情不似方才那般温柔地骇人,不过,也不再生硬地像块木板了。
  
  他的气息渐渐顺畅起来。
  
  “哎呀呀――”他揉着自己的脚踝,开始龇牙咧嘴,“痛啊!”
  
  “你能走路么?”郁竹问。
  
  晏之原白了她一眼,“你说我这个样子,像是会走路的人么?”
  
  郁竹站了起来。
  
  “喂――喂――”晏之原一双黑眸直瞪着她,“你就抛下我不管啦?”
  
  郁竹轻哼道:“为什么不可以?反正你也常坐这种事。”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晏之原抚着眉心,一脸无奈,“阿萝是你家亲戚么?从头至尾,刺客要杀的人不是你,也不是她,而是我!我跟你打赌,这会子她一定正哭哭啼啼地往回走呢。”
  
  “他们为什么要刺杀你?”
  
  郁竹心思敏锐,却怎么也没想到无端出现的刺客和晏之原有直接关联。她想到的,是另外一些事情。
  
  晏之原轻扯嘴角,仰望天空,眼神变幻不定。
  
  “嘿,乘着西岭世子在此,演一出混水摸鱼的戏码,还算高明。可惜,我不是很傻,你们也还是沉不住气,派出的人又太过脓包――”
  
  忽然,他将目光转向郁竹,上上下下打量她。
  
  “你真的甚么也不知道么?”他问,目光跳动。
  
  “甚么?”郁竹挑眉。
  
  “晏之原笑了笑,”瞧你一副傻呼呼的模样,我就断定你当真一无所知。不过,女孩子嘛,确实没必要动这种脑筋,打扮得漂漂亮亮等候男人的垂青才是正道!”
  
  他扶着树干想站起来。
  
  “这里太危险啦,我们得赶紧回去。”
  
  足部的痛楚又令他紧皱眉头。他时常一脸嬉笑,亦或慵懒惫怠,然而,此刻那抿唇垂睫的模样,却颇像他的长兄,晏之临。
  
  郁竹的目光微微闪烁。
  
  “我背你罢。”
  
  “啊?”
  
  晏之原神色迷惑,一副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表情。
  
  郁竹默默地转过去,俯身,乌油油的长辫从脑后一直拖到背心。
  
  晏之原扶着树慢慢站起来。
  
  “这可是你说的,本皇子――本皇子就不客气啦!”他一边嘀咕,一边将手搭到郁竹肩上,然后,“嘿”地一声,真就趴到她背上去了。
  
  郁竹背着他,慢慢直起身。她的个头较一般女孩为高,力气殊是不小。晏之原的一双脚居然就离了地面。
  
  “咦!哈!”晏之原趴在郁竹肩头大呼小叫,“乖乖!赵郁竹!你也好生厉害!力气大得跟头牛似的!”
  
  郁竹没去理会他。她的目光在两条小道间逡巡。左面一条,是来时走的;右面一条,与前者基本并行,只是夹道的树生得极为茂密,一眼望去,十分阴暗。
  
  她尚在思量,晏之原已在耳边叽叽呱呱:
  
  “走右边那条!走右边那条!”
  
  右边这条小道平时大概少有人行。时值秋天,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上面覆了层灰白的霜气。人走在上面,阴冷的潮气从脚底一直通到心底。
  
  很长时间里,两个人都不曾开口。晏之原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安静。毕竟,遭了场刺杀,差点丢了性命,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太轻松。
  
  郁竹努力调匀呼吸――被晏之原的胳膊紧箍着肩膀,她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右面耳朵背后也是又湿又热。
  
  “殿下?”
  
  “唔?”晏之原懒洋洋地哼了声。
  
  “请挪一挪您的脸。”
  
  “啊?为甚么?好罢――”晏之原仍是懒懒的,不过总算依言动了动脑袋。
  
  这回,右耳的荼毒是解除了,可是片刻之后,暖洋洋的鼻息吹拂起她的左耳来。
  
  郁竹只好认命。
  
  道路越发崎岖幽暗,地上的枯叶也越来越厚,头上的树枝开始重合交叉。阴森幽静的树林里传出啾啾的鸟鸣,那鸣声似乎并不悦耳。
  
  趴在郁竹肩头的晏之原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
  
  “我们好像迷路了。”
  
  岂止是迷路,郁竹心道,我还走不动了。
  
  晏之原身材瘦长,份量却着实不轻;再者,郁竹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女孩儿。
  
  过得一会,晏之原突然用力捶郁竹的肩膀,大叫道:
  
  “你听!你听!”
  
  郁竹被他捶得几乎岔气,但是,一阵“叮叮咚咚“的声响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
  
  是流水声!
  
  “快走快走!“晏之原催促着,还在她身上扭来扭去。
  
  郁竹背着他,踩着湿滑的青苔,迈过伏地的腐木,循着水声,来到一处开阔地带。
  
  原本茂密的树林在这里突然稀疏起来,天空依旧碧蓝,空地上洒满阳光。
  
  一条潺潺的小溪从林间跃出,沿着缓坡,蜿蜒而下。浅浅的河床两边,躺满大大小小被磨得溜光的石头。清澈的溪水在石头罅隙里穿梭跳跃,喷珠泻玉一般流淌而去。
  
  郁竹停住脚步,道:“我们休息一会罢。”说实话,她也真有些撑不住了。
  
  晏之原倒也没反对,道一声“好”,便蹭啊蹭的,从郁竹背上蹭下来,两只脚小心翼翼地落了地。
  
  他一瘸一拐地挪到溪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一屁股坐了下去。
  
  郁竹也走过去。
  
  溪水浅浅,澄澈见底,水底平铺洁白的细沙。
  
  郁竹坐下去。那边晏之原早已高高地卷起两条裤腿,脱下袜子,将两只脚丫浸到水里。
  
  “哎呀呀――”他扬起一道黑眉,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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