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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竹枝词-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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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的模样,便隐约猜着你又要去那里了。”
  
  廊下一时没了人语。
  
  廊外,微雨斜织,叶间沙沙声细细密密。
  
  过得一会,郁竹的眼睛突然迎上了贵妃的目光,“是,郁竹此刻正要去隆福宫见永王殿下!”声音不大,但里面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赵贵妃淡然抿唇,略转过脸避开了郁竹的目光,没有让郁竹看见自己眼中的不悦。
  
  这丫头居然敢藐视她的权威――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她不喜欢。
  
  这丫头,需要受点子小小的警告。
  
  赵贵妃缓缓从郁竹身边踱过,不经意道:“我听说在隆福宫的后院,你和王爷相谈甚欢?王爷请你坐下喝了好一会茶罢?”
  
  假如这丫头够聪明的话,贵妃相信,这两句话是相当具有威慑力的。她微微眯起眼睛,很满意地发觉郁竹的身子有些僵硬。
  
  嗯,这丫头当真聪明,年轻小小,居然一下子就窥破了自己的言外之意。
  
  当赵贵妃擦身而过时,郁竹确实感觉到了娘娘身上传来的森森寒意。
  
  隆福宫后园,垂柳深处,密密匝匝的枝桠间,除了跳跃嬉闹的鸟儿外,居然还有一双窥测的眼睛――
  
  宫廷便是这样的么?
  
  郁竹深深吸了口气。
  
  “娘娘,郁竹因平时没有午睡的习惯,故而在园中散步,恰与永王殿下相遇,王爷一时高兴,邀我坐下相谈。平日在家时爹爹常教导我们待人要大方有礼,所以郁竹才斗胆坐下陪着喝了会茶,说了会话。”
  
  “唔,”娘娘看了郁竹一眼,道:“既是王爷高兴,作为臣下之女,伺候着说会话也是应该的,只是今日之约――”赵贵妃皱起了眉,看着郁竹。
  
  “今日之约,确是那日定的,”郁竹静静道,“王爷不过是临时起意,很可能过了几日便忘的;况且今日天气如此糟糕,他就算还记得,也十有八九不会去;可是郁竹作为臣子,却不能失约,否则,便是违抗王爷之命,这个,郁竹担待不起。”
  
  这番话,居然说得入情入理,连赵贵妃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小题大做。过得一会,她才点头道:“既是这样,去也无妨。只不过――那隆福宫本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她直直注视郁竹,“永王倒也没什么,可是永王背后一班人,向来对咱们紫极宫抱有成见。人家正睁大着眼睛要捉咱们的错处,偏偏你还要自己送上门去,可不是不知深浅么?”
  
  郁竹默然不语。
  
  赵贵妃倒淡淡笑了。她拍了拍郁竹的手背,道:“郁竹,你长得像你母亲,可你的眼睛,却是完全出自我们赵家。有这样一双眼睛的赵家人,不论男女,都非常聪明。作为你的姑母,我喜欢你,也关心你,对你抱着很高的期望,所以才会时时注意你,才会有今日对你的这番话。郁竹,你――明白我的用意么?”
  
  贵妃的目光扫过郁竹。后者脸庞略偏,眼帘半垂,纤眉微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片刻功夫后,郁竹道:“娘娘所言,郁竹必定铭记在心。现在――”她抬眼道:“郁竹可以去了么?”
  
  贵妃皱了皱眉,但终究还是抬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郁竹微微欠身,再不迟疑,一转身就冲了出去。
  
  “哎――”娘娘突然想到了甚么,叫了一声,但绵绵的细雨中,又哪还有郁竹的影子!
  
  “这丫头,连伞都不要了么?”娘娘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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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命(十一) 



























  刚入五月,永州的大街小巷就骤然热闹了。人们忙碌起来,准备迎接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端午。
  
  市民纷纷涌上街头,购买端午节物――鼓、扇和百索。鼓是小鼓,人们将之悬挂架上,放置座上;扇是小扇,分青、黄、赤、白四色,或绣或画,式样不一;百索,是用彩线结成韧的“百索纫”,人们将“百索纫”系于亲朋好友的胳膊之上,祈愿对方生活平安幸福。城内每家,竭尽所能,弄来菖蒲、生姜、杏梅、李子等,切得细细如丝,撒上盐曝晒,做成名为“百草头“的端午果子,或者将梅用糖蜜渍浸,做成酿梅香糖。当然,端午最重要的食物,是粽子。经过数百年的流传,粽子的品种已非常多,糕点铺里的角粽、锥粽、菱粽、筒粽、秤锤粽、九子粽、松栗粽、胡桃粽、姜桂粽、麝香粽等足可以瞧得人眼花缭乱。人们在各式各样的粽子中捡取所需,用精致木盒装起,在五月初五那日馈赠至爱亲朋。
  
  端午同样是内廷的重要节日。
  
  自五月初一起,紫极宫中就人影绰绰,各宫嫔妃、公主、外廷命妇、夫人、小姐俱来请安问好,贵妃娘娘则设席相待。
  
  外面殿廊上,环立着数十个一人多高的大金瓶,里面插满艾栀和葵榴。紫极宫正殿中,挂着个红纱彩金盘子,里面是用菖蒲刻成的张天师御虎像,左右悬围着五色蒲丝百草霜,四周簇拥着艾叶花朵。
  
  花草香气在廊间四处漫溢。殿内则是香云缭绕。
  
  从初一起,赵府诸小姐们就日日出入宫廷,随众多女眷一起燃香祈福,庆贺端午佳节。
  
  不过,到了后几日,禳灾去邪的仪式一了,年轻姑娘们便辞了年长的大人们,各自呼朋引伴,在内廷花园中寻香选胜,折翠簪红,寻访起端午节真正的赏心乐事了。垂垂柳丝下,女孩们皆着薄罗襦裙,三五成群,下棋,钓鱼,荡秋千,踢气球,甚至与年轻公子调笑嬉闹――按照东越风俗,节日里,男女间可无大防,只要别太出格,大人们是不很管束的。
  
  涵碧轩中,郁竹面对池塘,凭栏而坐,手拿一块糕点,掰碎了喂池中之鱼。头疼之症仍是发作不已,但贵妃娘娘却不许她借此推脱端午聚会。
  
  轩中石凳被坐得满满当当。牛丛玉正和平原侯家的公子蒋子宁下棋,旁边李琴青等男女十来人或站或坐,凝神观瞧。不远处的浅坡上,赵雪薇、赵汶菊和其他几家姑娘正来回奔跑,将一个绛色的球踢得半天高。
  
  盛梅呢?
  
  郁竹引颈而望。
  
  池塘中央的九曲桥上,亦有三五人,其中两个并肩而坐。左面之人手拿钓竿,眼睛盯着水面,似在聚精会神地钓鱼,唇边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右面之人短襦长裙,手执团扇,目光时而投向水面,时而投向身边之人,嘴里还不停地说着甚么。
  
  这两人,正是晏之安和赵盛梅了。
  
  郁竹低头看一眼栏下水面,大群鱼儿正吐着泡泡,争夺自己扔下糕屑,而那边九曲桥下的水面,除了一根垂下的鱼线,波平如镜。
  
  她失笑。这样的架势,只怕过了一两天,他二人也未必能钓上一条鱼来。
  
  于是,她将剩下的糕放回桌上,又瞧一眼激战正酣的从玉等人,便悄悄地出了涵碧轩。
  
  沿着池塘走了半圈,她觅着了一个安静所在。假山山凹里,种着棵大柳树,树下恰有张石凳。
  她一拂石凳,坐下来。才坐下,忽然一声尖叫传入耳中,接着又是一阵哄笑。她循声望去,只见池塘对面一棵大叶杨下,几架秋千正上下翻飞,秋千上衣袂飞舞。四周还有不少围观者。那个立在正中央、笑得前仰后合、身上锦衣一团灿烂的年轻人,是四皇子晏之原;他身边站着的红衣姑娘,是袁黛;再过去一两人,那个正拍手跳脚的年轻人,是三皇子晏之清。
  
  袁黛肩上披帛迎风扬起,郁竹想起一个人来。
  
  那人――是永远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莫名的情绪赶出脑子。
  
  绿杨阴里,秋千架旁,笑声一阵紧似一阵。晏之原眉飞色舞,袁黛也是笑意盈盈。忽然,晏之原扭过头来望这边瞥了几眼,动作幅度之大,弄得袁黛也疑疑惑惑地望这边张望。
  
  池塘并不大,两边之人很容易互相瞧见。
  
  躲在暗处窥测对方,这从气势上就逊了对方一筹,也不是大家闺秀所为,这是郁竹从小就听惯了的。
  
  于是,郁竹站起身,离开了。
  
  假山背后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一直通往小树林。
  
  郁竹随意前行。越往里走,嘈杂之声就越小。走到树林边缘,传入耳中的,就只有婉转的鸟鸣了。
  隆福宫后院,也是这般清幽静谧的。
  
  那日晏之临与袁氏祖孙一同离开后,郁竹就再没见过他。
  
  其实,郁竹早已隐隐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既然贵妃娘娘可以警告她不许轻易结交隆福宫之人,那么;袁仰薄也可以要自己的外孙不结交紫极宫之人。
  
  隆福宫与紫极宫,正是东越朝廷两大派系的象征呢。
  
  可是,隆福宫的主人,那个十九岁的轮椅少年,却不是隆福宫的真正执掌者。
  
  “你不觉得它很像我么?”
  
  “它如此稚弱,没有毒刺,没有利牙,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命运,便是被追逐捕猎,躲过了春狩,躲得过秋弥么!躲过了今年的春狩和秋弥,躲得过年复一年的春狩和秋弥么!”
  
  他把自己比做瘸腿的小鹿儿,一头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小鹿儿。
  
  呵――郁竹仰望被树冠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无奈地笑了。
  
  她自己何尝不是一头在汹涌浪涛中苦苦挣扎的小鹿?
  
  每条经过她身边的船儿,上面的人都道:“来吧!赵郁竹!跟我们的船走,你会拥有一切;否则,只有淹死一途!”
  
  晏之临啊,郁竹跟你一样,只是一头迷失了方向的小鹿!
  
  端午那日,她悄悄地将一盒精致的粽子,放在了隆福宫后院那张已积了层薄薄灰尘的石桌上。斜阳里,她双手合十默默祷告。
  
  小小粽子,纪念的是峨冠博带的屈原大夫,他为了自己的信念,宁愿缚石投江。郁竹不敢自比屈大夫,可是心中亦存一丝信念。郁竹身为女子,却不愿做深宫里随波逐流的浮萍。
  
  殿下,郁竹祝你一生平安幸福。
  
  林间光线渐渐黯淡下去。郁竹抬头望望,空中的太阳已挂到西边的树梢上,颜色变得赤红。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不早了。
  
  小路仍向林中伸展,但郁竹转过了身――该回去了。
  
  走了约一刻钟的功夫,她已经能看到来时那座假山的山尖了。
  
  正在这时――
  
  “你似乎很喜欢独自一人四处闲逛。”
  
  声音不大不小,不急不缓,还透着那么一点懒洋洋,不过;还是把郁竹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去。
  
  一棵大树下,一人倚树而立。
  
  “殿下?”郁竹蹙眉。这个人的出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你好,赵小姐。”晏之原仍旧靠着树,悠悠闲闲道。他双手抱臂,一只脚跷起来,搁到地上一块大石上。
  
  郁竹默默行了礼。
  
  晏之原也不说话,只将眼睛微微眯着,脸仰起,然后,居然一心一意享受起此间清风来。
  
  郁竹转身欲离去。
  
  “赵小姐!”晏之原突然唤住她。
  
  郁竹只得停下脚步,转回身去。
  
  晏之原眼睛睁开了,眸子亮晶晶的,嘴角挂着笑意,“你噔噔地沿这条小路而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幸亏过了好大一会,又噔噔地回来了,否则,我还真怀疑你是林间飘荡的游魂。”
  
  郁竹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只得默然不语。
  
  晏之原仍旧靠着树,懒懒道:“作为一个大家闺秀,作为一个还称得上美女的女孩,平时除了温良谦恭外,还要多出来走走,抓住机会努力表现自己,这样才会有名门公子认识她。这――对她,对她的家族都大有裨益。”他斜眼望着郁竹,微笑道:“难道你的姑母就从来没教过你么?”
  
  忽然,他慢慢直起身,朝郁竹走来。这个十七岁的少年,颀长而瘦削,斯文而俊秀,但周身笼罩着一种无形的迫力,好在他走到离她二尺开外的地方就站住了。
  
  “有人说,赵家大小姐是个怪人。要知道――”他一弹指甲,撇唇道:“这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来说,委实不是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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