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皮鞋－这样的爱-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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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熄灭了！浴缸里，一堆布屑的灰烬上，躺着一双没有烧尽的皮鞋的残骸！久久的看着那残骸，我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卫海不能爱我！他能爱小嘉，为什么不能爱我！为什么他宁愿去爱一个幻影也不爱真正的我！我站起来，看着浴室里的镜子。
我和小嘉到底哪里不同？！同样的脸、同样的心、同样的性格……和卫海在一起，除了外表和声音，我所表现的，都是真正的我啊！我和小嘉到底哪里不一样？到底为什么卫海不肯爱我？！我看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那个痛哭的男人。只是因为我是个男人吗？为什么我是个男人呢？！要是我是女人，卫海一定会珍爱着我吧！为什么我是个男人……？！我举起拳头砸在镜子上，一下、两下、三下、四下……镜子出现了裂缝，先是一道，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哗啦”一声，镜子掉了下来，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
我跌坐在碎片中看着碎片反射的我的身影。赤裸的、苍白的、瘦弱的……这就是我，一个不会被爱的悲哀男人！
我想起了从前，妈妈喜欢女儿胜过儿子。她疼爱妹妹，不喜欢我。既然不喜欢儿子，为什么要生下我呢！既然不喜欢儿子，为什么不干脆把我生成女孩呢！为什么要带我到这个世上受罪，被人厌弃！
卫海不爱我，因为我是个男人吧！要是我是个女人，他就不会抛弃我了……为什么我不是女人呢！捡起一片碎镜子，我看着我自己。我的相貌还可以啊，一点儿也称不上丑。卫海说我很漂亮的……！我的胸好瘦，还是平平的……可卫海说，女孩子是平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腰瘦瘦的，卫海说搂着可舒服了！我的腿很美，长长的，白白净净连个疤痕都没有……卫海说我根本不用穿丝袜就能迷倒一片男人！我的目光落在那唯一能说明我是男人的地方。
好碍眼！真的是很碍眼。这样的身体不该有这样的东西的。卫海也说过，我不该有这种东西的。有了它，卫海才发现我骗了他，才会说出不再爱我的话的……都是因为有它……！碍眼的东西！这个东西要是没有的话就好了……！我用手捉着它，拿手里的碎镜子去割。好疼！只是划伤了表皮，我就疼的叫了出来。我继续割，流血了，疼痛也更厉害。我疼得握不住它，手里的利器也失了准头。我划伤了我的腹部，看着红色的血液从长长的伤口中流淌而出，我疼得在地上缩成一团。
我倒在地上，喊着卫海的名字，喊着他想让他来救救我，可他没有来。卫海现在在干什么？！去找个新恋情？还是仍在生我的气？！他还会想念我吗……哦不，应该是想念小嘉！我呢！？我是否会成为他记忆里的某一颗沙砾呢？！不去理会仍在流血的腹部，我只是倒在那里哭着。
就让血流吧！如果血就这样流尽了，我就能从想念卫海的痛苦中解脱了……！
《红皮鞋——这样的爱》14
我大病了一场。十几天后，我在伤口愈合后才去上班。十几天里，我天天在家里想着半年来的一切。我想从发生的一切事情里想出个头绪，想出个结果……可我却什么也想不出来。我不再想穿女装了，无论我有多爱卫海，我也没有真的去憎恨自己是个男人这件事实。刚开始的几天里，我还在想着要是自己是个女人该多好，可渐渐的，我不再这样想了。毕竟，我当了近三十年的男人，无法想象我真的成了女人会是个什么样！小嘉是卫海的理想，也是我逃避自我的一个港湾。小嘉消失了，留下的，是必须面对一切的我！
我不恨小嘉了，她曾是另一个我，我怎么可能去恨我自己。我只是感到悲哀，悲哀这样的自己得不到卫海的心。
我平静了！爱上一个人，我没有错。爱上一个不爱我的人，也不是我的错！我想，卫海爱着小嘉，他发现被我这样的欺骗，他的伤心也不会比我少吧！我和他，为了小嘉，都是被深深地伤害了！腹部的伤留下了疤痕，每次我看到那道伤疤，就会想起自己当时的残忍。我想杀了自己！卫海不爱我，竟令我绝望到想杀了自己，我竟是这样深爱着他。如果我死了，只怕这世上连个肯为我流泪的人都不会有。所以我想活下去，活着去思念卫海。只要想着他还和我活在同一个城市里，我就满足了！他不是同性恋，他不爱我这个男人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这样想着，我竟能笑出来了。
我每天去上班，日子就这样重复的过着。冬天快过去了，和卫海分离的日子才几个月而已，我却觉得已经过了几十年。我常常去那个公园，独自坐在那个长椅上看着对面的孩子玩耍。有时候天气实在太冷了，孩子们都早早回家，我还是坐在那里直到手脚冰凉几乎失去知觉才肯离去。我总是坐在长椅的左边，然后细心的把右半边空着的部分用纸巾擦拭干净。那是卫海坐的位置，我常常盯着空着的位子失神良久。
忘不了他！我无法忘记卫海，连减去一分对他的爱都做不到。我爱得太深了，想着他时，还是会忍不住伤心而流下泪！
我变得更沉默了。本来就和我没什么交情的同事现在更是与我保持着距离了。我只是麻木的上班、下班、去公园、回家……！我已经相信我未来的每一天，都将会是这样程序化、没有任何温度的度过了！直到有一天，我在下班后，传达室的门卫交给我一个包裹。
我有多久没有收到过信件了……？！好象已经很久了。大学毕业后就搬出家住，我对家里的人来讲一直是巴不得快些消失的存在吧！孤零零的这么多年了，和我有血缘的人从没有和我联系过。我看向包裹的寄件人一栏，没有名字、没有地址……！是谁？！是谁会寄东西给我。
我拆开包裹，打开包在里面的盒子……看着里面的东西，我被惊呆了！
是一双鞋子！
细细的鞋跟，柔软的皮革、鞋面是镂空的花朵纹样、耀眼的艳红色……是卫海！包裹是卫海寄来的……！我捧着鞋子一阵阵晕眩！这是卫海当初说要送我的那双红皮鞋，就是那双很贵的鞋，是卫海送小嘉的……而且就是在那天，我失去了卫海的爱！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寄这双鞋给我？！这是他送给小嘉的啊，为什么要送给我？！我的心跳得飞快，觉得身边已经没有了空气般的呼吸困难！我不停的问自己，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要问他！一定要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我的脑子乱成一团，头脑里只剩下去找卫海这个念头！握着手里的红皮鞋，我打开了房门，却定住了脚步。
站在门前，我一动不动的痴痴看着那个靠着对面的墙的男人。
卫海！
那个人是卫海啊！我想上前扑进他的怀抱，想再次感受午夜梦回时因难耐冰冷而思念的温暖怀抱……想听他说着爱我、想看见他爽朗的笑容……！我伸出手，向前迈出步伐……不！我不能！卫海爱的人不是我，他爱的，是那个消失了的幻影——小嘉！
缩回手，我搂紧怀中的鞋子，眼泪夺眶而出。不想哭的，不想在他面前这样的哭。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样没有一丝尊严、没有半点希望的哀声哭泣！然而泪水，就象是找到了一个寻觅以久的出口而疯狂宣泄着，任我怎样都止不住。
一双强健而熟悉的臂膀紧紧拥住了我。卫海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他的脸贴着我的发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矛盾。
“为什么是你？！你究竟是小嘉……还是谢嘉文？为什么是你呢……？！”
卫海托起我的脸，仔细的看着，他用手指在我脸上画着、一处一处的确认着，然后轻轻的、又狠狠的吻着！
“明明脸是一样的、抱起来的感觉是一样的、吻着的唇是一样的……一样的眼泪、一样的心性、一样的……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你偏偏是另外一个人……！”
我无法回答他！我也问过自己，明明是一样的，为什么我和小嘉成了两个人！小嘉消失了，留下的人是我，为什么我就不能被他所爱呢！我也想问，可是……这个答案谁也无法给我！
“我爱你！卫海……我爱你……爱你……爱你……！”我在他的怀里低声诉说着，“你肯爱我吗？爱一个叫谢嘉文的男人……一点点就好，可以吗？可以……爱我吗？！”
“我不知道！”卫海搂着我发出怒吼。他的身体轻轻颤抖着，我感觉的到……他在哭！他哭了……他哭了……！我叹息着，这个小我将近九岁的男人此刻正伏在我的肩上哭泣。我看不见他哭泣的脸，只好紧紧的环着他宽厚的肩。
“爱我好吗？！就一点点，我只要一点点就满足了……！让我爱你好吗？！我会用我的全部去爱你，直到我死掉……！回答我啊，卫海！我爱你！很深很深的，是你想不出来的深……让我在你身边爱你好吗？回答我啊……卫海……回答我……！”
他没有回答我！我被卫海紧紧搂着，久久，他才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小嘉……！”
是啊！为什么我不是小嘉！如果我是小嘉，那一切的痛苦……都可以避免了吧……为什么我不是小嘉……！
我悲哀的轻笑！“可我爱你！只爱你一个……我会比小嘉更爱你……！”
卫海没有再说话，他搂着我，紧到我不能呼吸、紧到我无法挣脱、紧到就象是一辈子不会再放开……！
我一遍一遍对仍在哭着的卫海说着“我爱你！”是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我要告诉小嘉，我爱这个男人，比她更爱这个男人！我要让这个男人也爱上我，比爱她更爱我……！
“我爱你！卫海！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这句话，我会对着他说……一生、一世！
我爱你！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