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节选)-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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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材料,对在这之前被我撕毁、烧掉、丢失的所有那些东西感到痛惜。
这个绝对的隐遁计划是我平生所作的最合乎情理的计划中的一个,它深印在我的脑海之中,而且,我已经在付诸执行,可是,上帝却偏偏为我准备了另一种命运,把我投进了一种新的漩涡里去。
蒙莫朗西原是以此作姓氏的名门望族的一片美丽的家产,后被查抄,因而就不再属于这家人家了。随后又被亨利公爵的胞妹带到孔代家族手中,名字蒙莫朗西被改为昂吉安。现在这片公爵采邑已没有别的城堡,只剩下一座旧塔楼,作收藏档案和接受僚属拜谒之用。但是,在蒙莫朗西(或昂吉安),可见一座私人宅第,是绰号“穷人”的克罗扎建造的,其富丽堂皇,堪与最豪华的府第相媲美。
这座美丽的建筑物的巍峨外观、它建在其上的那片平台、它那也许是世间无出其右的景色、它那出自名家绘过的宽阔沙龙、它那经著名的勒诺特尔法国著名的园林设计家(1613—1700),凡尔赛等处的花园均出自他之手。设计的花园,所有这一切,构成了一个巍峨之中透着纯朴之风的整体,令人称奇。卢森堡公爵元帅当时占着这个宅第,每年都要来这个他祖辈为其主人的地方两次,一共呆上几个星期,虽说是作为普通住户来的,但其排场丝毫未减当年家族的风光。在我搬到蒙莫朗西之后,元帅第一次来时,元帅和元帅夫人便派了他们的一个仆人前来代表他们向我问好,并请我有兴趣的话随时到他们那儿去吃晚饭。后来,他们每次来这里,都想着向我作出同样的问候和邀请。这使我回想起贝赞瓦尔夫人打发我去配膳房吃饭的事来。时代变了,但我却依然如故。我绝不愿意让人给打发到配膳室去用餐,也不指望与大人物们同桌共饮。我倒是宁愿他们让我保持本色,既别吹捧我,也别糟践我。我客气地、有礼貌地答复了卢森堡先生和夫人的问候,但没有接受他们的邀请。我既身体不适,又生来腼腆、拙于言词,一想到置身宫廷显贵之中,便浑身哆嗦,所以都没敢进府拜谢,尽管我很清楚他们是很希望我去的,但我也明白,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更多地是出于好奇,而不是对我的青睐。
然而,友好的表示接二连三,甚至愈演愈烈。布弗莱伯爵夫人和元帅夫人关系十分密切,她来到蒙莫朗西之后,便派人来打听我的消息,并说要来看望我。我有礼貌地回答了她,但却并未松口。第二年,1759年的复活节期间,既是孔蒂王府中人、也是卢森堡夫人圈中人的罗伦齐骑士,前来看过我好几次,我们就认识了,于是,他便敦促我到府第去,但我还是没有去。最后,有一天下午,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只见卢森堡元帅来了,身后还跟着几名仆从。这么一来,我无法推脱,只好去拜访他,并向他曾代表她向我恳切致意的元帅夫人表示敬意,否则我将会被视作傲慢无礼和毫无教养的人。就这样,在凶多吉少的兆头之下,开始了我无法再一推再推的交往,但我在这之前,总有一种非常持之有据的预感,使我觉得避之惟恐不及。
第四部分;离开了退隐庐咄咄逼人满含讥讽
我非常害怕卢森堡夫人。我知道她和蔼可亲。十多年前,当她不是布莱尔公爵夫人的时候,当她还年轻貌美,美艳亮丽的时候,我在剧场和迪潘夫人家中就见过她好几次。但人家都说她很坏,而这么高贵的一位夫人,有此恶名,当然让我害怕。但我一见到她,便被她所倾倒。我觉得她楚楚动人。她那风韵是经久不衰的,是最能引起我的心灵震颤的。我原以为她的谈话必然是咄咄逼人、满含讥讽,但恰恰相反,非常有趣。卢森堡夫人说起话来并不妙趣横生,并不字字珠玑,而且,严格说来,也不寓意深远,但却甜美甘纯,虽语不惊人,却总让人听着愉快。她的恭维话尤因其质朴而更加醉人,就好像是脱口而出,未经琢磨,是她心声的自然流露,就因为她的心中洋溢着太多的感情。自第一次拜访起,我觉得就已经发现,尽管我神情木讷,笨嘴拙舌,但她并不讨厌我。所有的宫廷贵妇,只要她们愿意,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能让你这么以为,但是,并非所有宫廷贵妇都能像卢森堡夫人那样,使你产生这种十分温馨的想法,以致你根本就不再会对此有所怀疑。要不是她儿媳蒙莫朗西公爵夫人,那个又精又刁、我想还有点好撩拨人的小疯婆子想拉拢我,在她婆母对我备加称赞之时,别有用心地说些虚情假义的话,使我疑心她们在嘲弄我的话,我从第一天起,对卢森堡夫人很快就会完全信任了的。
要不是元帅先生的那异常的善良向我证明他俩的美意也是真心实意的话,我也许很难摆脱在这两位夫人面前的那种疑惧。以我那腼腆性格,仅凭他的几句话就立即相信他是想平等待我,这就够令人惊讶的了;而他也只是根据我的几句话立刻判断出我是甘愿淡泊功名的,这也许更加令人惊奇不已。他们夫妇都深信我有理由满足自己的现状,不愿有所改变,所以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卢森堡夫人,都似乎一刻也不愿过问我的钱财和命运。尽管我对他俩对我的亲切关怀没有任何怀疑,但他们都从来没有提议为我谋个一官半职,也没有说要尽力提拔我。只有一次,卢森堡夫人似乎想让我进法兰西学院。我以宗教信仰为由推辞了;她说这不是个障碍,即使是,她也可负责排除掉。我回答说,不管成为这么著名的机构的成员对我有多么荣耀,但我既然曾经回绝过特莱桑先生,也可以说是拒绝了波兰国王,不愿进南锡学院,那我再要进任何一个学院,都是不光明磊落的。卢森堡夫人没有坚持,所以这事也就没有再提。与这么显赫的大人物结交,对于我来说,在一切方面都是有利的,因为卢森堡先生毕竟是、而且无愧是国王的知己,但我与他的交往却是那么地纯朴,这与我刚刚抛开的那些所谓保护者朋友的那种经常不断的、既假惺惺又令人讨厌的关怀真是大相径庭,他们总在想方设法贬损我而不是帮助我。
当元帅先生前来路易山看我的时候,我在我那惟一的房间里接待了他及其随从,显得十分尴尬,并不是因为我不得不让他在我的脏碟破碗中间就坐,而是因为我的地板已经腐烂,在往下塌陷,害怕他的随从人多,把它完全给踩塌。我对自己的危险倒并不太在意,而是担心这位忠厚的大人因其仁爱而遭到不测,所以便赶紧请他出屋,不顾天气寒冷,领他去了我那四面透风、没有壁炉的塔楼。他进了塔楼之后,我便告诉他为什么要把他领到这儿来。他把这事说给元帅夫人听了,因此,夫妇俩便敦促我在整修地板期间,同意在府里暂住,或者,如果我愿意的话,住到花园中间、人称“小城堡”的一座独立宅院里去。这座小宅院漂亮极了,值得说一说。
蒙莫朗西的园子(或称花园)不像舍弗莱特园子那样修建在平地上。它地势起伏,高低不平,小丘洼地夹杂其间,能工巧匠便据此而使树丛、饰物、溪流、景色变幻多端,可以说是通过匠心独运,把本身很狭小的天地拓宽。园子高处为平台和城堡;底部形成一个隘口,面向山谷拓展开来,拐角处是一片池塘。隘口开阔处是一片柑桔园,而大池塘周围则被树丛和大树装点得非常美丽。在柑桔园和大池塘中间就是我所说的那座“小城堡”。这座建筑物及其周围的土地早先是属于名震四方的勒布伦的,这位大画师以他那装饰和建筑的绝妙美感建造并装饰了它。这座城堡此后虽经重建,但始终依照其第一位主人的蓝图。它虽小而简单,但却很雅致。由于它位于谷底,置于盆地的柑桔园和大池塘中间,容易受潮,所以便从当中上下两层圆柱之间辟出一个列柱廊,使空气在整个小城堡内得以流通,因此,尽管地势低凹,仍能保持干燥。当人们从充作此宅远景的对面高处望过来时,它便完全像是被水围住了似的,人们还以为看见的是一座迷人的小岛,或者以为看见了马约尔湖里的三个波罗美岛中人称Isola bella的最美丽的那座小岛。
在这座幽静的宅院里,除了一层的一间舞厅、一间台球室和一间厨房外,一共有四套房间,他们便让我在这四套中随意挑选一套。我挑的是厨房上面的最小、最简单的那一套,连同厨房也归我了。这套房间非常干净,家具是白的和蓝的。就是在这幽深恬静的悠然环境之中,我置身于林木池水之间,听着各种鸟儿的欢唱,闻着柑桔花香,不知疲倦地写出了《爱弥尔》的第五章,书中那清新色彩大部分得益于我对写书时所处环境的强烈印象。
每天清晨,日出时分,我是多么急切地跑到列柱廊上去呼吸那芬芳的空气啊!我在列柱廊上同我的泰蕾兹单独在一起喝的牛奶咖啡是多么地香纯啊!我的猫和狗陪伴着我们。有了它俩作伴,此生足矣,永远也不会有片刻的烦恼。在那里,我恍如置身于人间天堂,生活得犹如在天堂里一样地无邪,品尝着天堂里同样的幸福。
第四部分;离开了退隐庐无法解释我为什么这么荒诞
我7月来这儿时,卢森堡先生和夫人对我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因此,住在他们家里,又备受照顾,我无以回报,只有经常去看望他们。我几乎时刻不离他们左右:我每天早上去向元帅夫人问安,在那儿吃午饭,下午同元帅一起散步,但我不在他们那儿吃晚饭,因为宾客如云,而且对我来说,晚饭太晚。直到这时为止,一切都平静顺当,如果我知道适可而止的话,也绝不会有什么害处。但是,我在友情上从来不知道保持中庸,不知道左右逢源。我总是要么实心实意,要么形同路人。不久,我便变得实心实意了。我看见自己被一些身高位显的人所款待,所宠爱,便忘乎所以,以为与他们结下了只有与之平起平坐的人才有的那种友谊,行为举止上,与他们十分亲切随便,可他们对待我,却始终未曾减少他们使我习惯了的那种礼貌。不过,我同元帅夫人在一起时总是不那么自在。尽管我对她的性格心里还不完全踏实,但我更害怕的倒是她的聪明才智。正是由于这一点,她让我肃然起敬。我知道她在交谈时很难伺候,而且也知道她有权这样。我知道女人们,特别是贵夫人们,喜欢绝对地开心畅怀,知道宁可冒犯她们也别让她们觉得厌烦,因此,我根据她对刚刚离去的客人们说的话的反应,判断出她对我的笨嘴拙舌该有什么想法了。我想到了一个权宜之计,以摆脱我在她面前说话时的那份尴尬:念书给她听。她曾听说过《朱丽》那本书,她知道业已付梓,她表示很想尽快看到这本书,我便主动提出念给她听,她同意了。我每天上午十点左右去她屋里,卢森堡先生也来,我们便把门关好。我就坐在她床边念,我把书稿计算好了,即使他们此行没有提前结束据作者注释,一次大的败仗使国王十分苦恼,卢森堡先生因此被催逼着返回宫中。,也够他们在这儿期间读的。这个权宜之计大获成功,超出了我的预料。卢森堡夫人迷上了《朱丽》及其作者。她开口闭口总谈起我,关注的也只是我,整天都对我说一些动听的话,每天总要拥抱我多次。她要我吃饭时总坐在她身边,要是有几个大人物想占据我的位子,她就对他们说那是我的座位,让他们坐到别的位子上去。可想而知,像我这样一个稍微一点爱意便为之倾倒的人,她的这番美意会给我留下什么印象。我真的恋上她了,同她对我所表示的依恋不相上下。看见她这么痴迷,又感到自己缺少风趣,难以为继,所以我非常担心的是,她的这种痴迷会变成厌恶。不幸得很,这种担心真是根据十足。
在她和我的气质上,一定是有着一种天然的对立,因为除了我在谈话中,甚至在书信中,随时冒出的蠢话而外,就是当我同她在一起相处得很融洽时,也会有一些事让她觉得不高兴,而我却还没弄明白是什么缘故。我只举一个例子,其实,我可以举出好多的例子来的。她知道我在替乌德托夫人誊抄一份《爱洛绮丝》,按页计酬。她也想弄一份,也照页付酬。我答应了她。因此,我便将她归入我的主顾之列,并就此给她写了一封信,表示感激和客气。至少,我是这么想的。下面是她给我的回信(信函集C,第四十三号),我看了简直像是从云端坠落下来。
星期二,于凡尔赛
我很欣然,我很高兴。您的来信让我感到非常地快乐,因此我匆忙地写信告诉您,并向您表示谢意。
您在信中说:“尽管您肯定是我的一位很好的主顾,但我觉得羞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