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节选)-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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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中,没有任何伟大而美好的东西进不了我这样一个天地之中的我的心中。由此而产生了我那突如其来的辩才。那股散布于我早期作品中的燃烧着我的天火,也是由此而产生的。而这股天火,在前40年中,没有迸发出一点火星来,因为它一直就没有点燃。
我真的变了。我的朋友、我的熟人认不出我来。我不再是那个胆怯的人,不再是那个羞答答而非谦逊、不敢见人、不敢说话的人,不再是一句笑话便使之手足无措、女人看一眼就要脸红的人。我变得大胆、自豪、无畏了,到处都显出一种自信来。这种自信因其质朴并存于我的灵魂而非举止中,所以愈发地坚定。我的沉思默想使我对我们时代的习俗、准则和偏见所产生的蔑视,使我对那些遗老遗少们的嘲笑鄙夷不屑,而且我还用自己的箴言佳句压垮他们的那些浅薄的俏皮话,就像我用指头捏死小虫子似的。多大的变化啊!整个巴黎都在传诵这同一个人的辛辣而尖厉的讽刺话语。而就是这同一个人,两年之前和十年以后,却从来也找不到该说的话,也找不到他应该使用的字眼儿。如果大家要寻觅与我的本性最不相同的精神状态的话,上面所说的就是。请大家回忆一下我一生中那短暂的一瞬,我变成了另一个自我、不是我原先的自我的那一瞬吧。大家还可以在我要说的那个时期发现这一瞬。但这一瞬不是六天,六周,而差不多持续了六年,而且,也许还要持续下去,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使它中止,并把我还给我早想超脱的大自然的话。
当我一离开巴黎,这座大都市的丑恶景象不再使我感到愤怒时,这种变化就开始了。当我不再见到人时,我也就不再蔑视他们了;当我不再看见恶人时,我也就不再憎恨他们了。我的心本来就不喜欢记仇觅恨,从此便只悲叹他们的不幸,不再去辨别他们的不幸和险恶。这种更加温和但却不再高尚的精神状态很快便扑灭了长期以来一直激励着我的那股火热的情感,而且,我在别人无所觉察,我自己也几乎没有感觉到的情况之下,又变得畏首畏尾、殷勤讨好、胆怯腼腆了,总之,又变回到从前的那个让…雅克上去了。
如果这种剧变只是使我恢复原样,到此为止,那也就罢了。但不幸的是,它走得更远,把我很快地推向了另一个极端。从此,我那颗动荡的心便失去重心,总是摆来摆去,再也静不下来。让我们一起来仔细看看这第二次剧变,因为这是世人中绝无仅有的一个人的可怕而致命的时期。
我们只是三个人呆在退隐庐,闲暇和清静势必会加深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我和泰蕾兹之间就是这样。我俩在浓荫下,单独在一起度过一些我还从来没有感到那么温馨的甜蜜时刻。我感到她也比以前更加体会到这种温馨。她把心掏出来让我看,把长期以来一直在尽量瞒着我的一些有关她母亲和她家的事告诉了我。她和她母亲都从迪潘夫人那儿收过不少送给我的礼物,但那个老太婆因为怕我生气,便为了她自己和其他孩子而独吞了这些礼物,一点也没留给泰蕾兹,而且还不许她吭声,而可怜的泰蕾兹竟乖乖地遵从了母命。
但是,有一件事更加使我大为吃惊,那就是我得知狄德罗和格里姆常常私下里同泰蕾兹及她母亲交谈,鼓动她俩离开我,只是因为泰蕾兹的坚决拒绝才未能得逞。除此而外,我还听说他俩自此之后,经常同泰蕾兹的母亲鬼鬼祟祟的,连做女儿的都不知道他们在捣些什么鬼。她仅仅知道,其中夹杂着送点小礼物,做点小手脚,但他们都在瞒着她,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我们离开巴黎之前,勒瓦瑟尔太太早就每个月往格里姆先生家跑上几趟了,一去就是好几个小时,嘁嘁喳喳地说个没完,连格里姆的仆人也被支开了。
据我的判断,其目的不外乎原来就竭力想让泰蕾兹加入其中的那个计划,答应通过埃皮奈夫人替母女俩搞个食盐铺或烟草店什么的,总之,是在对她们进行物质引诱。他们对母女俩说,我既无力为她俩做点什么,而又因为有了她俩,我也无法为我自己干点什么。由于我觉得他们这都是出于好心,我也就不怎么记恨他们。只不过那种神秘鬼祟的样儿让我恼火,特别是那老太婆,一天比一天地对我更加阿谀奉承,虚情假义。但她并未因此在私下里少骂她女儿,怪她太爱我,把什么都告诉我,骂她是头蠢驴,迟早是要吃亏的。
这个女人藏藏掖掖的本事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她从一个人手里得到东西能瞒住另一个人,对我则是瞒着她从大家手中收受的东西。她的贪心我倒还可以原谅,但她那鬼鬼祟祟的样儿我就无法宽容了。她很清楚,我把她女儿和她的幸福几乎当作自己惟一的幸福,可她对我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我为她女儿做的,也就是在为我自己做的;但是,我为她所做的,她本该对我表示感激,本该至少应感激她女儿,而且应该出于对自己那位爱我的女儿的爱而爱我。是我使她摆脱了穷困潦倒,她因我才得以活命,她巧妙地利用的所有的那些熟人也都是因为我才认识的。泰蕾兹用自己的劳动早就在养活她,现在又在用我的钱来养活她。她的一切都是女儿给的,可她对这个女儿却未尽自己做母亲的责任。她为其他几个孩子的婚嫁倾家荡产,可他们非但不养活她,反而仍旧吃她的用我的。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视我为惟一的朋友,为她最可靠的保护人,不应把关乎我的事也对我保密,在我的家里算计我,而应该把她早于我知道的可能与我有关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用什么眼光去看待她那虚假而神秘的行径呢?特别是,我该如何去想她竭力灌输给她女儿的那些感情呢?她千方百计地挑唆自己的女儿,可见她这个女人是多么地无情无义!
第四部分;离开了退隐庐我所钟爱的女人
凡此种种,使我终于对这个女人感到寒心,以致看到她便觉得恶心讨厌。然而,对于我伴侣的母亲,我仍旧十分恭敬,几乎凡事都像是她的儿子似的对她既敬重又有礼貌。不过,说实在的,我不喜欢同她长期呆在一起,我生来就不喜欢受人制约。
这也是我一生中那些短暂时刻之一,我看到幸福近在咫尺,但却无法抓住它,可这又不是由于我的过错。如果这个女人品行端正的话,我们仨人是会幸福地过一辈子的,只是最后一个死的人显得可怜而已。但事情并非如此,你们马上就会看到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你们也可以说说看,我是否能改变它。
勒瓦瑟尔太太见我在她女儿心上占了一席之地,而她自己却失去了女儿的心,便竭力地想把女儿夺过去。但她不是通过女儿来同我和好,而是想尽法子挑唆女儿同我闹。她的一个办法就是,鼓动家里的人来帮她。我曾请求泰蕾兹别让任何人来退隐庐,她答应了我。可她母亲却趁我不在,未征得她的同意,就把他们弄来了,然后,还不许她告诉我。有了开头,以后的事就好办了。你只要对你所爱的人隐瞒一件事,你很快就什么事都毫无顾忌地瞒着他。我一去舍弗莱特,退隐庐便人满为患,折腾得天翻地覆。一个母亲总是很容易摆布一个生性善良的女儿的。不过,无论老太婆使出什么花招儿,总也无法让泰蕾兹同意她的看法,站到母亲一边一起来反对我。老太婆是豁出去了:她看到,一方面是她女儿和我,她只不过是能在我们家里生活下去而已;而另一方面是狄德罗、格里姆、奥尔巴什、埃皮奈夫人,他们给她许了很多愿,也常施点小恩小惠,所以她认为,同一位总包税吏的夫人和一位男爵在一起,是不会吃亏的。如果我的眼睛雪亮,我从那时起就会看出自己是在怀里焐着一条蛇,但是我那盲目的信任当时还没有受到影响,根本就没有想到一个人会蓄谋坑害自己应该去爱的人。我看到在自己身边布下的阴谋网,只知道抱怨我称之为朋友的那些人的专横,觉得他们是在强迫我依照他们的模式而非我自己的方式去过幸福生活。
尽管泰蕾兹不肯同她母亲搅和在一起,但她一直在为她母亲保守秘密;她用心良苦,我不想说她做的是对还是错。两个女人有了共同的秘密,就爱一起嘀嘀咕咕,这使得她俩更加亲近。泰蕾兹两头挂牵,有时就使我产生孤独感,因为我已无法再把我们三个人视作一个整体。就在这时候,我才强烈地感觉到错了,在我们最初交往的时候,没有趁爱情使她变得顺从之机,培养她一点才能和知识,那样的话,她的时间和我的时间也就更加充实,也就感觉不出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时间漫长了,我俩在退隐生活中,也就更加贴近亲密了。倒并不是我俩之间没什么话好说,也不是她对我俩一起散步似乎很厌烦,而是我俩没有较多的共同语言,无法说个没完。我们总不能老是谈论我们今后的打算——只局限于如何享受的打算。眼前出现的事启迪着我的联想,但这却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12年的相依相伴已无需再用言语来表达,我俩过于相互了解,再没有什么好相互倾诉的。剩下的就只是些家长里短、恶言恶语、冷嘲热讽了。人尤其是在孤独的时候,才感到同一个善于思考的人在一起的好处。我并不需要这种潜能就可以高兴欣然地同她在一起,而她却需要这种潜能才能在同我在一起时始终感到快乐。最糟糕的是,除此而外,我俩单独在一起聊聊还总像是在做贼似的:她母亲使我感到讨厌,逼得我不得不这样。总之,我在家里觉得很别扭。爱的表象损害了真正的友谊。我们有着亲人的关系,但却没有生活在亲密之中。
当我一感觉出泰蕾兹有时是在找借口,不肯同我一起去散步时,我也就不再催逼她,但我并不怪她不像我那样喜欢散步。喜好这种东西并不取决于意愿。我对她的心是深信不疑的,这就够了。当我的乐趣同她的一样时,我就同她一块儿享受;如若不然,我就宁可让她高兴,而不是非得满足自己不可。
就这样,我在一半落空的期望之中,在我选定的住处,同一个我所钟爱的女人,过着一种合我口味的生活,但我却感到自己几乎是孤孤单单的。我所缺少的东西使我领略不到我所拥有的。作为幸福和享受,我必须兼而有之,否则便一无所有。大家将会看到,为什么我觉得这一点非常重要。现在,我再回到我原先的话题。
我一直以为圣皮埃尔伯爵给我的手稿里有什么宝贝。经仔细查看,我才发现那差不多只是他叔父已刊印的作品的汇编,只是经他的手注释和校订过,再加上几篇未曾问世的小玩艺儿。克雷基夫人曾经给我看过他的几封信,使我觉得他比我所想像的要更有才气,这次看了他的伦理学著作,我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但是,在深入研究他的政治学著作时,我觉得他的观点很肤浅,的确是有一些有益的计划,但却因作者那无法摆脱的想法而没法实施:人的行为是受知识而非激情引导的。他对现代知识的高度评价使他接受了业已改善的理性这一虚假的原则;这个原则是他所提出的所有制度的基础和他的一切政治诡辩的根源。这个鲜见的人是他那个时代以及他那一类人的荣耀,而且也许是自有人类以来,只热爱理性而无其他激情的惟一的一个人。然而,在他所有的体系中,他只不过是从谬误走向谬误,因为他想使所有的人都变得同他一样,而不是按照他们现在是和将继续是的那种样子去看待他们。他想着为他的同时代人写作,但其实却只是在替想像中的人在工作。
第四部分;离开了退隐庐被一个不速之客给打乱了
看到这一切之后,我有点为难了,不知以什么形式来处理面前的这些东西。放过作者的那些空想,等于是没做什么有益的事;毫不客气地予以驳斥,那就不太仗义了,因为他的手稿是我接受下来的,甚至是我要求接手的,我就必须尊敬其作者。最后,我采取了我觉得最合情理、最正确、最有益的办法,那就是把作者的和我的思想分开来阐述,从而深入体会他的观点,加以阐释、发挥,不遗余力地使其得到充分的展示。
因此,我的作品就应该包括截然分开的两部分:一部分是按照我刚才所说的方法阐述作者的各种计划,另一部分应等第一部分产生了效果之后再发表,我将在这一部分中提出自己对他的计划的见解。我承认,这么做很可能使他的那些计划有时会遭到《愤世者》系莫里哀的一部杰作。剧中自命不凡的才子写了一首十四行诗,念给愤世者听,想博得后者的赞赏,但却被批得一文不值。中的那首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