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节选)-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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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项就是去博赛,想再去看看我童年玩耍的地方,特别是那棵亲爱的胡桃树,那相隔大约有33年多了。我实在太忙,老是身不由己,脱不开身,腾不出时间来了却自己的心愿。看来我将永远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但我并没死心,我几乎坚信,一旦回到这些亲切的地方,发现我那棵胡桃树还活着的话,我将用泪水去浇灌它。
回到日内瓦,我在舅舅家里呆了两三年,等着他们决定如何安排我。舅舅想让他儿子学工程学,让他学点制图,也教他一点欧几米德的《几何学原理》。我也跟着表哥在学,而且还产生了兴趣,特别是对制图。但是,大人们却在商量着让我当钟表匠、教士或牧师。我很想做一个牧师,因为我觉得布道很有趣。但是,母亲遗产的那点收入,经我和哥哥二一添作五,就不够我上学的了。由于我还小,还不必急着作出抉择,我便呆在舅舅家里等着,几乎是在浪费光阴,而且,照理还不得不付出一笔数目不小的膳宿费。
舅舅同父亲一样是个喜欢玩乐的人。他同父亲一样,也不知道自己担负着什么责任,对我们很不关心。舅母是个有点像虔信派的虔诚女人,但她宁可唱圣诗,也不愿管我们的教育。他们几乎给了我们充分的自由,但我们从未因此而放任自己。我和表哥总是形影不离,只要我俩在一起就足够了,并不想与同龄的顽皮孩子作伴,所以没有沾染上一丝一毫闲散造成的浪荡习气。我把我俩说成闲散之人甚至都是错误的,因为我们一辈子也没悠悠晃晃过,而且,幸运的是,我俩始终喜爱的游戏把我们一起拴在家里,不想到街上去玩。我们制作鸟笼、笛子、三羽球、鼓、小房子、玩具汽枪、弹弓等。我们喜欢学老外公的样儿,学做钟表,常常弄坏他的工具。我们特别喜欢在纸上涂涂抹抹、画图、着色、润刷画面,糟踏颜料。日内瓦来过一位意大利江湖艺人,名叫康帕…柯尔塔。我们去看过一次他的演出,后来就再也不愿意去了。但他有一些木偶,所以我们也动手制作起来。他的木偶扮演喜剧动作;我们也为自己的木偶编喜剧。没有变音哨子,我们便憋着嗓子学小丑的声音,表演那些有趣的喜剧。我们的可怜而又善良的家长们耐着性子在看,在听。但是,有一天,我舅舅贝尔纳在家里读完了一篇他自己写的很美的讲道稿之后,我们便丢下喜剧,也写起讲道稿来。我承认,这类琐碎的事情没什么意思,但是却表明了我们的启蒙教育是多么需要引导,以便像我们这样小便几乎自己支配时间、管束自己的孩子不致放任自流。我们很少需要找伴儿,甚至有这种机会也不以为然。当我们去散步的时候,我们看到其他孩子在玩也不眼馋,甚至都没想到过要跟着他们一起玩。友谊充满我俩心间,只要我俩在一起,最简单的游戏都能让我们高兴快活。
由于我俩老在一起,这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特别是我表哥很高,而我却很矮,俩人成了挺可笑的一对。他身材瘦长,脸蛋像个干苹果,弱不禁风,走路没力,引起孩子们的嘲笑。
大家用当地方言给他取了个绰号:“蠢驴”。我们一出来,就听见大家冲我们喊“蠢驴”。表哥比我有耐性。我生气了,想打架,这正是那帮小淘气包所希望的。我动了手,但被人打了。我可怜的表哥尽量帮着我,可他没有力气,一拳就被人打倒了。我顿时火了。可是,尽管我没少挨拳头,但他们毕竟不是冲着我的,而是想打“蠢驴”。而我这么不加克制反而在帮倒忙,所以我们只有等这帮小学生上课时再出门,免得被追逐戏弄。
我已经是一个行侠仗义的游侠骑士了。作为一个真正的帕拉丹查理曼大帝的12个重臣之一。,我只差一位贵妇人了。我倒是有过两位贵妇。我不时地去沃州小城尼翁看我父亲。他已在那儿定居。他很受人爱戴,连他儿子也跟着沾光。在我在父亲身边那不长的逗留期间,大家都争着邀请我作客。特别是有位维尔松太太,对我更是抚爱眷顾。此外,她女儿还把我视作情人。一个11岁的男孩成了22岁的姑娘的情人,究竟怎么回事,是可想而知的了。但是所有这些颇有心计的姑娘都非常喜欢把小洋娃娃这么摆在前面,以遮掩大洋娃娃,或者通过她们善于玩弄的诱人花招来勾引大洋娃娃。可是,我却看不出我和她有什么不般配的,所以我便认真起来。我把整个心,或者可以说把整个脑子全放在这事上了。因为我只是脑子里恋着她而已,尽管我爱得入迷,尽管我因为激越、骚动、癫狂而做出一些令人笑破肚皮的举动来。
我了解两种完全不同又非常真实的爱情,尽管它们都十分地炽烈,但却几乎毫无共同之处,都跟亲密的友谊大不相同。我整个一生遇到的就是这两种性质迥异的爱情,而且我甚至还同时经历过它们。因为,譬如说,在我谈到的那个时候,当我公开地、专横地占有维尔松小姐,不允许任何男人接近她时,我还同一位小女子戈桐小姐幽会过。时间虽然很短,但热烈似火,她只不过是像小学老师对待小学生一样地待我而已。但我觉得单单这一点实际上就是一切,就是最大的幸福。我已经感到秘密的可贵,尽管我只是作为孩子去对待它。但当我发觉维尔松小姐对我的关怀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时,我便以牙还牙了,她可没有料到我会这样。但非常遗憾,我的秘密被发现了,或者说,我那位小学女老师没有像我那样保守住秘密,因为我们很快便被分开了,而且,不久之后,当我回日内瓦路过库丹斯时,一些小姑娘还冲我悄悄地在喊:“戈桐、卢梭,两相好。”
第一部分:一辈子的苦痛我终于胜利了
这位戈桐小姐的确是个很特别的女子。她并不漂亮,但脸蛋儿却让人过目不忘,而且,我还经常想起她来。对于我这么一个疯老头来说,未免过分了些。她的身材、她的举止,特别是她的眼睛,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称。她那副小模样既威严又傲气,很适合她的角色。我俩幽会时首先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她的那副神气。但她最为怪异的是一种难以想像的大胆和矜持的兼而有之。她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可却不允许我同她随随便便。她完全把我当成小孩子对待:这使我以为,要么她已不再是孩子了,要么相反,她自己仍旧是个孩子,把身入险境视同儿戏。
我对这两个人,可以说都是全心全意的,而且是那么地投入,所以我同她俩中的任何一位在一起时,从未想过另一位。但是,她俩让我感受到的却不尽相同。我可以同维尔松小姐过一辈子而不想与她分开。但是,在我走近她时,我的喜悦是平静的,不会冲动。人多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她。玩笑、挑逗、甚至嫉妒,我都感到有趣。看见她好像对那些年龄大的情敌很冷淡,而对我格外眷顾时,我便得意扬扬。我常痛苦难受,但却喜欢如此痛苦。掌声、鼓励、笑容使我心里发热、劲头十足。我侃侃而谈,机智风趣;我在交际圈子里爱得她发狂。与她单独在一起,我会拘谨、冷淡,也许厌烦。但是,我温柔地关心着她。她有病,我难受,我真想用自己的健康去换取她的康复,而且,请注意,我因为有亲身经历,很清楚什么叫有病,什么叫健康。她不在的时候,我想念她;一见到她,她的爱抚使我的心而不是感官觉得温馨。跟她在一起,我内心坦然;她给什么我就要什么;然而,她如果对别人也是如此,我就会无法忍受。我像兄弟似的爱她,但又像情人似的在嫉妒她。
我一旦想到戈桐小姐会像对我一样地对待别人,我便会像暴徒、狂人、老虎一般地对待她,因为她所给予的如同恩赐一般,须下跪才能获得。同维尔松小姐在一起时,我有一种十分强烈的喜悦,但我并未乱了方寸。可是,我只要一看见戈桐小姐,别的什么也都看不见了,完全彻底地心荡神迷。我同前者亲近而不放肆;相反,在后者面前,即使是十分熟识了,我也既颤抖不已又躁动不安。我认为要是同她在一起呆得太久,我就活不了了,心跳加剧会使我窒息。对于她们两个,我都不敢得罪,但是我对一个更殷勤,而对另一个则更驯服。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惹恼维尔松小姐;然而,如果戈桐小姐命我赴汤蹈火,我认为我会义无反顾的。
我同戈桐小姐的爱情,或者说幽会,时间不长,这对她以及对我来说都是很幸运的。尽管我同维尔松小姐的关系没有这种危险,但经过较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也遇上了灾难。这一切的结局将永远带有点浪漫色彩,使人感慨万端。尽管我和维尔松小姐的交往并不密切,但也许更加难分难舍。我俩分手时总要流泪,更奇怪的是离开她之后,我就感到没着没落的。我嘴上老挂着她,心里老想着她:我的悲伤是真切而强烈的,但我认为,实际上这些英雄般的伤感并不完全是因为她的缘故,而是以她为中心的娱乐占了很大的一部分,但我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为了减轻离别的痛苦,我俩互相写了一些情书,真是字字血,声声泪呀。
我终于胜利了:她再也受不了了,便前来日内瓦看我。这一下,我便不知东南西北。她在的两天里,我如痴如狂。她走了之后,我恨不得要投河自尽。我的哭喊声在空中回荡。一个星期之后,她给我寄来了一些糖果和手套。如果我当时不知道她已结婚,不知道她那次有心看望我的旅行是为了置办结婚盛装的话,我会觉得她的表示是异常多情的。不难想像,我气得发昏。我不能容忍这种侮辱,我发誓再也不见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认为这是对她最严厉的惩罚。可她并没有因此而死去,因为20年后,我去看望父亲,同父亲泛舟湖上的时候,我向父亲打听离我们的船不远的一条船上的几位妇人是谁。父亲笑嘻嘻地对我说:“怎么!难道你的心感觉不出来吗?那是你昔日的情人呀。那是克里斯丹夫人,从前的维尔松小姐。”一听见这个几乎从记忆中消失了的名字,我浑身一颤。我立即让船夫把船划开。尽管我很可以报复一下,但我觉得不值得违背誓言,去找一位半老徐娘算20年前的旧账。
在家里人替我安排前途之前,我少年时的大好时光就这么白白地浪费掉了。长久地商量之后,为了照顾我的天性,家里人终于作出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决定,让我到城里法院书记官马斯隆先生家去,跟他学习贝尔纲先生所说的刀笔吏那有用的行当。我对“刀笔吏”这个称谓十分厌恶。通过不正当途径去挣大钱,这与我高傲的个性不符。我觉得干这一行厌烦乏味,难以忍受。持续不断,还得听人役使,更让我对这一行深恶痛绝。我走进事务所时的厌恶日见其甚。马斯隆先生对我也鄙夷不屑,老是骂我“呆笨”,“愚蠢”,每天总要对我唠叼说我舅舅向他保证“我这也会,那也会”,而实际上我什么都不懂;说我舅舅答应给他送一个漂亮小伙子的,可送来的却是一头蠢驴。最后,我因愚蠢而被可耻地赶出事务所。马斯隆先生的文书们说我只配去握锉刀。
我的志向这么确定之后,便被送去当学徒,但不是去钟表铺,而是去了一个雕刻匠家。书记官的鄙夷狠狠地打掉了我的锐气,所以这一次我服服贴贴地去了。我的师傅名叫迪柯曼先生,是一位脾气暴躁的年轻人,没多久工夫就把我幼时的一切光华给抹掉了,把我多情而活泼的棱角给磨平了,在精神上以及境况上都把我弄成了一个真正的小徒弟。我的拉丁文、古典文化、历史,全都被抛到脑后了。我甚至都记不得世界上曾经有过罗马人。当我去看望父亲时,他都认不出我是他的宝贝儿子了。对于女士们来说,我已不再是那个风流的让…雅克了。我自己都清楚地感觉到朗贝尔西埃先生和小姐见到我也认不出他们的学生来了,以致我无颜面对他俩,而且自那以后,我也没再见过他们。最卑鄙的兴趣、最下流的恶习代替了我的那些可爱的娱乐,使我把它们忘得干干净净。尽管我受过最好的教育,但我一定是有一种极大的堕落的倾向,因为这一切变得如此地快,毫不费力,就连非常早熟的恺撒也望尘莫及。
第一部分:一辈子的苦痛分担一下我的苦恼吧
这行当本身我并不讨厌:我特别喜欢绘图;摆弄雕刻刀也挺有意思;而且,由于雕刻匠与钟表匠相比,属雕虫小技,所以我希望达到尽善尽美。如果不是师傅的粗暴,不是束缚太多,使我对这行当感到厌恶的话,我也许是会心想事成的。我背着他偷偷干些同样性质的私活,因为没有约束,干起来很带劲儿。我雕刻一些骑士勋章,和伙伴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