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节选)-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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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谈判中取胜的必备才能使我的意志服从教会
在这之前,我一直睡眠很好。出现所有这些症状之后,我至今一直严重失眠。当时我就想,我已来日无多了。这反倒使我有一段时间不再去操心治病的事。既然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我便决心尽可能地充分利用我剩下的一点点时间。多亏了大自然的特别恩宠,使我在这么悲惨的状况之下,得以免除似乎本该遭受的痛苦。我虽受到嗡嗡声的干扰,但却并未感到难受:除了夜晚失眠和总是气急而外,并未给我的日常生活带来其他的任何不便,而且气急也未发展成气喘,只是在我想跑步或活动稍微激烈点时才有所感觉。
这个病本该摧毁我身体的,却只是扑灭了我的激情,为此,我每天都因它在我心灵上所产生的良好效果而感谢上帝。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只是在把自己看成是一个死人时才开始活着的。我对我要抛开的东西给予了真正的重视,开始关心更加崇高的事情,仿佛要提前完成应该很快完成而一直忽略至今的事情一样。我常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宗教,但却从未完全抛开宗教。回到这个题目上来我并没费什么事,而这个题目对那么多人是十分悲伤的,但对以此作为一种慰藉和希望目标的人来说则是十分亲切的。在这个问题上,妈妈对我来说比所有的神学家都更加有用。
妈妈对所有的事情都有一整套看法,所以对宗教也不例外。这套看法包括一些很散乱的观念,有的很健康,有的则很荒谬;还包括一些与她的性格有关的见解以及源自其教育的偏见。一般来说,善男信女们总是把上帝看作同自己一样:好人把上帝看成是善良的;恶人视上帝为凶恶的;易怒狂躁的信徒看见的只是地狱,因为他们想把所有的人打入地狱;仁爱温情的人则不怎么相信有地狱。有一件事令我惊诧不已,善良的费讷隆在他的《忒勒马科斯历险记》中谈论地狱时,仿佛他真的认为它存在似的。但我可真的希望他当时是在撒谎,因为不管你是多么诚实,在你当了主教的时候,你有时也不得不撒谎。妈妈对我不撒谎,她那颗无怨的心灵不可能把上帝想像成凶神恶煞,信徒们看到的是正义与惩罚,而她看到的则只是宽容与仁慈。她经常说,上帝如果要求我们行为端正,那它就无正义可言了,因为它并没有给过我们这么做的条件,所以那就等于是在强人所难。奇怪的是,她不相信有地狱,但却相信有炼狱。这是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处置恶人的灵魂,既不能把它们打入地狱,又不能在它们脱胎换骨之前把它们与好人放在一起。应该承认,不管是在阳世还是在阴间,恶人的确总是十分难对付的。
还有一件怪事。大家看到原罪与赎罪的整个理论被这套看法推翻了,普遍的基督教基础被动摇了,而且至少天主教是不能存在了。可是,妈妈却是个好的天主教徒,或者她自称是的,而且她以此自诩肯定是真心实意的。她认为人们对《圣经》的解释太刻板,太迁强。人们在其中读到的所有一切永恒的苦难在她看来都是为了吓唬人的,或者是假想的。她认为耶稣基督之死是真正的上帝的怜爱的榜样,以教诲人们去爱上帝和彼此相爱。总之,她是忠于她所信奉的宗教的,她真心接受教会的全部信条,但是,要是逐条讨论起来,尽管她始终服从教会,她却与它看法截然不同。
在这一点上,她有着一种纯朴的心,一种比无端指责更为雄辩的坦诚,这常常使她的忏悔师都感到难堪,因为她什么都不对他隐瞒。她对他说:“我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我想永远这样,我以全部心灵的力量接受圣母教会的决定。我不能把握自己的信仰,但却能把握自己的意志。我毫无保留地使我的意志服从教会,而且愿意相信一切。您还要我怎么样?”
我认为,即使根本没有基督教的道德,她也会遵奉它的,因为它很符合她的性格。她在做一切命令做的事,但即使没命令做的她也照样会去做。凡是无足轻重的事,她都喜欢服从。如果没有允许、甚至命令她开斋,她是会自觉自愿地守斋的,根本无需监督她。整个这种道德是从属于塔维尔先生的准则的,或者说她认为其中并没有任何抵触的地方。她每天可以同20个男人睡觉而仍然心安理得,除了情欲而外,不感到下流可鄙。我知道,有很多的虔诚女子在这一点上并不是更加有所顾忌,但不同的是,她们是被她们的情欲所诱惑,而她却仅仅是被其诡辩哲学所蒙蔽。在最感人的谈话中,我敢说是最有教益的谈话中,她在谈到这一点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并没感到自相矛盾。如果因事中断谈话,她随后照样会同以前一样平静地接下去谈,因为她真心实意地相信,这一切只不过是社会管理的一条准则,每个有理智的人都可以根据情况去理解、执行或摈弃,而绝不致冒犯上帝。尽管在这一点上我肯定与她看法不同,但老实说,我并不敢驳斥她,因为我耻于扮演为此而必须扮演的不高尚的角色。我倒是很想为他人确立规范,而尽量把自己排除在外。但是,我知道,她的气质使她不致过于滥用自己的原则,而且她也并不是一个轻易就上当的女人,如果我要求把自己排除在外,那就是让她把她喜欢的所有的人都当作例外。再说,我在这里只是在谈到她的其他不一致时才提到这种自相矛盾的地方的,尽管它对她的行为并没有太大影响,而且在当时一点儿影响也没有。但是,我答应过要如实地阐述她的原则,所以我要遵守诺言。现在我再来谈我自己。
第二部分:谈判中取胜的必备才能使灵魂摆脱死亡的恐惧
我从她身上找到了我为了使灵魂摆脱死亡的恐惧及其后果所需要的所有准则,于是便安详地在这信任的源泉中去汲取。我比以前更加紧密地依恋她,我真想把我感到我那来日无多的生命完全交付给她。从这种对她的加倍的爱恋中,从我将不久于人世的认定中,从我对未来命运的处之泰然中,产生出一种十分平静、甚至十分快活的经常性状态,缓和了使我们陷入极大恐惧和希翼的所有的激情,让我无忧无虑、安安静静地享受我那极其有限的时光。有件事有助于使这时光更加甜美,那就是我在尽一切可能想法消愁解闷,以培养她对乡间生活的情趣。我在让她爱上她的园子、家禽、鸽子、奶牛的同时,自己也喜欢上这一切了,而这一切琐事占去了我整天的时间,但并未弄得我不得安宁,它们比牛奶和所有药物都更有效地维护我那可怜的机体,甚至使它最大程度地恢复了健康。
收葡萄、摘水果使我们快活地度过了那年的剩下的时日,使我们在周围的好心人中间,对乡村生活日益依恋了。我们十分遗憾地看到冬天的到来,好像被流放似的将回到城里去。特别是我,因为怀疑自己能否见到春天的到来,以为是永远告别了沙尔麦特了。我离开时,亲吻着大地和树木,走远了还一再地回头眺望。我和我的女学生们离开已有很久,而且我已失去对城市娱乐和交往的兴趣,所以便闭门不出,除了妈妈和萨洛蒙先生而外,再没见过任何人。萨洛蒙先生不久前成了妈妈和我的医生,他是一位正直而有才华的人,有名的笛卡尔派,对宇宙体系有独到的见解,听他的有趣而又有益的谈话,对我来说,胜过他开的药方。我从来就无法忍受那些愚蠢而幼稚的空泛的谈话,但有益而内容丰富的谈话总是让我开心畅怀,我从不拒绝作这样的交谈。我对萨洛蒙先生的谈话感到极大的兴趣,我觉得我同他一起在提前获取我那本会摆脱羁绊的心灵行将获取的高深知识。我对他抱有的这种兴趣扩展到他所谈的所有问题,并开始寻找书籍,以便帮助我最大程度地理解它们。把虔诚融于科学的那些书籍对我最最适合,特别是奥拉托利会和波尔…洛雅勒修道院的书籍。我开始读它们,或者说是在啃书了。我碰巧弄到了一本拉密神甫的书,书名叫《科学杂谈》。这是介绍科学论著的一种入门读物。我反复地读了上百遍,决心以它为我的科学指南。最后,尽管我身体欠佳,或者说是正因为身体欠佳,我感到自己逐渐地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拉向研究的道路上,而且,虽然我把每天都看作我的末日,我仍热情不减,仿佛应永远活下去似的在研究着。人家说这对我身体不利,可我却认为这对我挺好,不仅对我的心灵,而且对我的身体都有好处,因为这样孜孜不倦地读书成了我的一种极大乐趣,使我不再去想我的疾病,也因此而大大减轻了我的痛苦。尽管的确什么也无法真正地减轻我的痛苦,但是,因为没有剧烈的疼痛,我便习惯了虚弱无力,习惯了失眠,习惯了去思考而非去活动,最后,也就习惯了把我机体的逐渐缓慢地衰竭看作是不可避免的过程,只有到死才会终止。
这种想法不仅使我摆脱了对生活的所有无谓的牵挂,而且使我免除了一直强迫我服用药物的那份厌烦。萨洛蒙知道他的药救不了我,便饶了我,不让我再喝苦药了,只是开一些既让病人怀有希望又可维护医生信誉的无关痛痒的药来安慰可怜的妈妈。我不再严格节食,又喝起酒来,而且在体力允许的范围内,恢复了健康人的生活习惯。我对任何事情都挺节制,但却什么也不忌讳。我甚至外出走动了,又开始去拜访熟人,特别是我很喜欢与之交往的孔济埃先生。总之,也许是我感到生命终结是件好事,也许我心底里潜藏着一线活下去的希望,等待死亡并没有减少我对研究的兴趣,反而好像更加激发它,我急切地为去另一个世界而积累点滴知识,仿佛我认为能带走的只有这点知识。我喜欢上了一些文人常去的布沙尔书店;由于我曾以为过不了的春天临近,我便买了几本书,以便万一侥幸能回沙尔麦特的话,带回去。
我得到了这个幸福,因此便尽情地享受它。当我看见大地回春,万物复苏时,我的喜悦是难以言表的。对我来说,重见春天就像是在天国复活一般。雪刚开始融化,我们便离开了我们的“牢房”,早早地便去了沙尔麦特,好听夜莺的头几声鸣唱。从这时起,我便相信自己活过来了,而且说来也怪,我在乡下从未得过大病。我在乡下感到过难受不适,但却从未卧床不起。在我感觉比平时难受时,我常常说:“当你们见我不行了,就把我抬到一棵橡树下面去,我保证死不了的。”
尽管身体虚弱,但我还是恢复了乡间活动,不过是量力而行的。不能独自侍弄园子,我确实觉得挺难受。但是,挥几下锄,我便气喘,流汗,干不动了。我一弯腰,便心跳加快,血便凶猛地往脑袋上涌,必须赶紧直起腰来。我只能干点儿不太费力的活,所以主要是照管鸽子,而且兴趣很大,一干就是好几个小时,一刻也不觉得厌烦。鸽子胆子非常小,很难驯化,但我却终于使我的那群鸽子对我非常信任,到处跟着我,我想抓便能抓到。我每次一到园子里去,胳膊上,脑袋上,总要飞来几只。最后,尽管我很喜欢它们,但它们老这么跟着却不是个事儿,所以只好不让它们再跟我这么亲近了。我一向就特别喜欢喂养动物,尤其是那些胆小而野性的动物。我觉得能得到它们的信任是挺有意思的事,我从未欺骗过它们。我想让它们自由自在地喜欢我。
第二部分:谈判中取胜的必备才能从不与肉欲有关的魅力
我前面说了,我带了几本书来。我看起书来,但不是在受益,而是在玩命。我对事物的错误想法使我深信,要有效地看一本书的话,就必须具有书中涉及的所有知识,根本就没想到作者本人常常也没有这些知识,他们是需要时,从别的书籍里临时抄来的。有了这种荒谬的想法,我便读读停停,不得不老是从一本书翻到另一本书,有时候,我想研究的那本书还没看到十页,我却把书架翻了个遍。我死抱着这种荒谬的办法,浪费了好多时间,把脑子都差点儿给搞糊涂了,到了再也无法读什么和弄通什么的程度了。幸好,我发现自己走上歧路,要钻进巨大的迷宫,在没有完全迷失方向之前,便走了出来。
但凡是真正喜欢做学问的人,投身其中时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各种学问间的联系;这种联系使得它们互相牵制,互相补充,互相阐明,谁也离不开谁。尽管人的脑子不能掌握所有的学问,必须从中选择一门主要的,但是,如果对其他学问没有一点概念的话,即使在自己所研究的那门学问中,也常常是不甚了了的。我感到我所做的本身是好的,有用的,只要把方法改变一下就行。我首先看《百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