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晴雯-双飞-梁祝篇-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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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梁山伯正色道,“你我孔圣之徒,怎可相信道士胡言乱语。祝兄
如若不嫌弃,在下愿与祝兄结为异姓兄弟。”
说罢长衫一甩,跪在神像前。“今日会稽梁山伯愿与上虞祝英台结拜为兄弟,
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天长地久,永不变心!”
祝英台抬眸看他,眼中盈盈闪动。“天长地久,永不变心!”
江南的四月,杨柳轻风、百花初绽,遍地万紫千红,处处皆可入画。赏春的
人潮带动了钱塘的热络,豪门大族纷纷开出赏花宴大作排场,海棠、杜鹃争奇
斗艳交织成繁华似锦的贵气天堂。
相对于钱塘湖岸边的热闹景象,“四明书馆”前则显得有几分冷清。“四明
书馆”位于钱塘县的近郊,开馆的夫子周土章是贤良方正出身,曾做过几任的
地方官,后来终因不惯官场里的那一套阿谀奉承,索性辞了官告老还乡,就在
钱塘县里开馆授徒。由于他博古通今,是有名的《尚书》通,所以慕名而来登
门拜师的学子倒也不少。
“公子,应该就是这里了。”银心放下担子,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四明书馆!”祝英台站在大门前,仰望着略微有些破旧的匾额上写着的朱
红色小篆,眼中隐隐闪动着激动与喜悦。
就是这里了,她风尘仆仆的目地的。回首,对梁山伯笑笑,“梁兄。我们到
了。”
4 情形和她事先预想的完全不一样,祝英台端坐在墩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她一直在流汗——冷汗!
事实上,从踏进“四明书馆”见到夫子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不停地流汗。
老天,夫子不应该都是呆板而又很迂腐的那一种人吗?但是眼前的这个夫子却
锐利得令她有些吃不消。下意识地伸手入袖想要拿出丝帕擦擦汗,却在手指方
动的刹那蓦然醒悟,这么做无异与是在暴露她的心虚!
她是沉静的,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她都该是沉静的,因为她是书香门第出身
的闺阁千金,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想大叫。好在从小根深蒂固的教养,令她不
会有任何失态的表现,但在那两道审视的目光下,她开始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天!她已经被看穿了吗?
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梁山伯,祝英台暗自松了口气。他似乎并
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异常,正满脸谦逊地等待着夫子的答复。
周土章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笑笑。
那是个俏生生的大姑娘!第一眼看到祝英台时他就有这种感觉。曾做过几任
的地方官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丁。梁山伯和祝英台虽然都有点英气逼人,但祝
英台的英气之外,总是带着几分女人的柔媚之气。所以即使她一身男装打扮,
但那股女儿家特有的味道,还是很容易就能分辩出来的。只是那个看起来有些
呆头呆脑的梁山伯似乎尚未看出祝英台是女儿之身,是否书生在这方面都是有
些迟钝的?一如他当年一样……周士章的眼神因想到某些久远的事情而变得有
些模糊。
捕捉到祝英台看向梁山伯时眼中那份难掩的爱意,周士章眸底的笑意更深。
唔,也许他该推波助澜、乐见其成才是。
“咳厂轻咳了一声,周士章打破了室内沉寂,没有意外的,看到祝英台的神
色更加紧绷了,”二位的文章,我已经看过了,都有不少进取的模样,我就收
下两位做我的学生。只是……“看了祝英台一眼,周士章面露难色,”我这里
的学生—向比较多,所以现在只剩下南院的那两间彼此相通的正房还空着,你
们两位——“
“不妨事的;”梁山伯起身施了一礼,“我与祝贤弟早已义结金兰,如今邻
室而居,正好可以一起切磋学问。”
“哦——”意味深长地看了祝英台一眼,周土章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
最好了。”
原来外边的世界也并不非她想象的那般美好!离家已数月有余,祝英台对于
这个她曾一心向往的地方多少感到有些失望。
周士章教书极为认真,先是讲授《尚书》后又以《春秋》、《楚辞》为教材,
传授学子。梁山伯虽然有些迂腐,但在做学问方面却是极有天分,夫子又这样
循循善诱,学问自然是突飞猛进。《尚书》是一本极高深难懂的书,梁山伯却
能对《尚书》的内容融会贯通,还做了一篇名为《尚书释疑》的文章,周士章
看了连声称赞,将这篇文章在同学中间轮流传阅,当作范文典型。加上年终的
作文试卷成绩,梁山伯又名列第一,周士章不免对他另眼相看。时逢简文帝登
基,朝廷颁布了一道圣旨给各郡太守,要每一郡里选出—位博学多才的青年学
子,中选的称为贤良方正。于是一向被周:亡章当作得意门生的梁山伯,在成
为最有可能中选的学子同时也很自然的成了众矢之的。一时之间某种诡谲的气
息开始慢慢盘桓在他的周围,一双双暧昧不明的眼神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与祝英
台。
“哟,这不是祝相公吗?”何兴故作潇洒地摇着折扇,暖昧地笑看祝英台,
“祝相公不是一向都与梁相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吗?怎么这会却独自一人,
刁;见梁相公啊。”
“断袖”一词始于东汉哀帝对董贤的专宠,至东晋时,断袖之风仍然盛行。
祝英台虽然人在深闺,却对此也略有耳闻,但她从未想到有一天,她会被人看
做有此嗜好。
冷眼瞧着粘上来的无聊男子,祝英台沉着脸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愤懑。不
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这些书生也算得上是所谓的文人雅士了,因为
书读得多,所以尖酸刻薄的词汇运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可蜚短流长的本领比
起市井妇人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以为长舌是只有女人家才会做的事情,
没想到男人多了也会搞出这种状况来,还是男人的世界原本就因为争权夺利而
形成这种必然的铁律?既使是在书馆这种本该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地方也不例
外。
“多谢何兄的关心。何兄如若能把此精力放在学业上,想必此次遴选必能雀
屏中选。”
不去理会何兴青白交错的面孔,祝英台冷笑着转身走人。如果不能对这些流
言加以澄清的话。干脆就来个视而不见为好。只可惜这些人的书虽然读了不少,
但心胸却不够宽广,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若是将讥嘲别人的时间拿来钻研书
本,哪里还会只有这么点的成就?
苦着脸看着几乎湿透了的衣衫,祝英台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是这里的风水
与她犯冲,还是她应该再到庙里拜拜菩萨烧烧香了,来到这里之后还真是麻烦
不断。
—早起来,梁山伯突然要邀她一同去书馆后面的溪中洗澡!虽然她自从离家
以来就因为扮男装的原故已经好久没有真正地洗涤过身子了,每天都只能是随
意地抹脸揩手;但……但。去溪中洗澡?老天,那她是女儿身的秘密岂不是要
穿帮了?连忙找了个借口逃离出来,却不料被一盆从天而降的脏水淋了个透!
闻着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祝英台几乎要晕过去。天,难道今天黄历上写
着要忌水的吗?
一路遮遮掩掩地往回走去,却老远就看见梁山伯从对面走来。祝英台吓得慌
不择路,看也不看地闪进了旁边的一个开着的门内。
白色粉墙、八字门,院内种了两株大樟树,映得屋子阴凉凉的;后屋有扇雕
花的木窗,窗外正对着屋角—亡有一片菜地,旁边开了一口井。井旁—个穿紫
褂的女人,正在汲水。脚旁有一只洗衣盆,盆里装满了苋菜。见到有人进来,
女人放下手里的水桶。
“你是祝相公吧?”何氏一语说中她的名字,而那一双洞悉一切的眼已彻底
把她打量了一番。丈夫说得不错,这个祝英台的确是个姑娘家!
“啊…对不住,我迷路了。”祝英台没想到院内会有人在,匆忙要退出去,
却在走到门口时又吓回来——梁山伯正在门前转来转去呢。这该如何是好,祝
英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何氏,她现在这副样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梁山伯看到
的。
何氏见了又是一笑,“既然这样,那就进来坐坐吧。”
进去坐坐?祝英台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她可没有忘记她现在的身份是男人。
虽说这会儿是光天化日,但一个男人跑到一个女人屋子里只须坐上半刻,流言
蜚语也会传得漫天都是了。
“祝相公,外子姓周,就是这书馆的夫子。”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何氏
淡淡开口。
“啊;原来是师母!恕英台失礼了。只是——”祝英台上前几步,躬身施了
一礼。正要推脱,却隐约听到梁山伯的呼唤,吓得连忙点头,“也好,那就讨
扰了。”
“来了这些日子了也没见过你,看来功课真是很忙呀。”何氏端了杯茶过来,
祝英台忙起身谢过。
“是英台失礼了,本来应该一早就过来给师母请安才是。”
何氏点点头,一双眼睛对祝英台看了又看,“年纪轻轻就离了家,总会有些
不方便吧?”
“哪里。”祝英台立即产生一股畏怯之感。她——看出了什么吗?“周先生
顾惜得很是周到的,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何氏是个爽朗女人,倒也不介意,只是别有深意地笑笑,“说得也是呀,男
子在外又不像女子,不会有什么不便之处的。”
祝英台诧异地看向何氏,隐约有些了悟何氏早巳知道了她是女儿之身。
“当年,我也是女扮男装前去求学,”回忆往事,何氏的目光有着些许的迷
蒙,“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古女子求学就异常的艰难。我那时是好不容易才说
服爹娘的。”
祝英台颇有同感地点头,她对其中的艰辛也是深有体会的。
“后来便认识你们周先生了,”何氏感叹,“女人的幸福是要自己去争取的。
姑娘家总是害羞些,好在当年我没有错过……”
祝英台动容低语:“英台记下了。”
九九重阳,书馆难得放假一日,梁山伯与祝英台相偕出游。
重阳佳节远自东汉时就已经盛行,传至东晋,已然成为重大节日。欲将西湖
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此时的钱塘湖,到处都是绿肥红瘦,一派花褪残红
青杏小的景色。岸边人声鼎沸,绿柳低垂,浓荫拂水。湖中水波潋滟,游船点
点,远处山色空蒙,青黛含翠。游人络绎不绝,来往如织。有钱人家大都包了
附近的亭台轩榭,作为出游的暂时歇息地方;一般人家的走得累了,就只能在
湖边上歇歇脚而已。梁山伯与祝英台游兴极浓,逛到红日西斜方才回来。
“贤弟可是累了?那就早点歇息吧。”走至房门口,梁山伯回首看着越走越
慢的祝英台。刚刚喝了些酒,虽说不多,但祝英台的双颊却已飞红。
祝英台点点头,只觉得周身发软,“果然是有些支持不住,小弟要先睡了。”
银心听了连忙先进房来。点着了蜡烛,又铺好了床,扶着祝英台上床休息。
梁山伯瞧她步伐多少有些蹒跚,不禁奇怪,“贤弟莫不是病了?”
“公子这几天的确是有些不舒服。昨儿个梁相公说要出游,我家公子怕扫了
相公的兴,所以没敢说。”
梁山伯听了,快步走了过来。见祝英台已经躺在床上,便伸手在她额角上一
摸,只觉如热石一般,非常烫手,更觉愧疚不已。“贤弟真个儿是病了。唉,
都是愚兄不好。今日不该拉着贤弟出去游玩的。”
“不妨事的,”祝英台略带责备地看了银心一眼,“多半是晚上盖少了被子,
受了些凉。睡上一天自然就会好的,梁兄不必挂在心上。”
“要不,明天请个郎中来瞧一瞧吧?”
祝英台躺在枕上只微微笑了一笑,却并不做声。
梁山伯想了想,仍是觉得不放心。“今天晚上,你不必叫唤银心。我就在贤
弟脚头抵足而眠,有事只管叫唤我就是。”
“这怎么可以?!”祝英台听了心里一惊。这么久以来,梁山伯待她就如亲
生兄弟一般,要说不许他同榻而眠,断然说不出一个道理来;可是要说让他抵
足而眠,自己毕竟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目前纵然瞒过了,将来他总会知道
真相,到时岂不是被他看轻,以为自己是举止轻浮之人?转眼见梁山伯皱眉,
忙解释道:“如何敢劳动兄长?银心也没有事,叫地搭一张小床,就挤在我睡
的大床边上;她若睡觉着了,我有什么事叫她一声,也就是了。”
“贤弟,有些地方你真是过于固执了。我在你脚头睡个一天二天,又有什么
要紧的。”
“梁兄说得是。只是小弟乃是病人,若是传染给梁兄便不好了。而且小弟在
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