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清欢+番外-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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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父亲,一直都是乔落心目中的神祇。伟岸、坚定、博闻、幽默、意气风发、无所不能。
她想了很多,眼泪滴湿了很多张信纸,最后终于只是写了一句话:爸,妈走了,连你也不要我了么?
她终于见到了爸爸,他变得那么憔悴、苍老、眼神混浊。她明明告诉自己一定要笑,却还是流下泪来。
她说,爸,你不要难过,妈走得很平静,没有痛苦。她不怪你。我们都不怪你。
她说,爸,你不要担心,我很好。我拿到了很好的文凭,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我在国外打工挣了些钱,现在也买了一户不错的房子。
她说,爸,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出来,我们好好过日子。
以后她每个月第一个周五的下午,从孤儿院出来,都会坐261路到郊区的良乡监狱探视父亲,为他买一些生活用品,跟他说说这段日子外面的事情。
她以为一切都会这样平静,直到父亲刑满释放……可是,难道不行么?
“落落!”
乔落不知在病房门口痴站了多久,回头时觉得全身骨架都咔咔作响,抬眼看见冒着汗跑过来的贺迟。
“迟……”
贺迟两大步迈过来,一把搂住还在微微战栗的她,心疼地说:“落落我来晚了!别害怕,没事的!”他的臂膀那么坚定有力。
乔落苦撑良久的意志瞬间就软弱下来,任凭自己依偎在他的怀里。
晚上乔落睡在楼上的单间里,贺迟本来还要陪她,已经平静下来的乔落推他走:“又不是小孩子了,你那么忙,快回去吧。”
贺迟临走前买了很多食物,又拍拍她说:“落,别太担心了,其实说不定也是好事。”
她不解。
贺迟压低了声音说:“保外就医。”
乔落沉寂的眼睛亮起来,但心中却很快掠过阵阵阴云,保外就医……会这么顺利么……
第二天乔志国的病情完全稳定下来,因为申请保外就医的手续还要运作一段时间,乔落下午的时候只得离开了医院。
等到了家她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在进了医院之后早就关了机扔在包底。
她看见站在房中,眼睛赤红的顾意冬。
啊,意冬,你可知道,我们最后的期限已至。
顾意冬很生气。
他守在家里整整一夜没有睡,上午乔落那张惊慌无助的脸一直晃在他眼前,他来不及拦住,她就已经冲了出去。他挂了无数个电话,可是一直是无人应答,后来干脆是关机。他开着车在各个他觉得她会去的地方游荡,又惊觉——如今自己对她的了解竟然少得可怜。
他很担心,非常担心。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他终于等到乔落回来。
她憔悴地从贺迟的路虎上下来。他看着他们拥抱,他看着他们相视而笑,他看着贺迟的手停留在她的发际耳畔。
顾意冬这辈子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失控至此。
他砸了屋里所有能搬得动的东西,一个字一个字从牙根里迸出来:“你干什么去了!!!”
乔落就是不说话。
他钳住挣扎的她,像要吃了她般的吻她,凶狠猛烈地揉搓她每一寸肌肤,发了疯一样,满脑袋都是他们相拥的画面,他想起贺迟邪气张狂的笑:“我跟乔落在一起三年!”
揉碎她!摧毁她!占有她!
顾意冬身体里疯狂地流窜着岩浆一样的火流。
“意冬!住手!!别让我后悔!!!”
戛然而止。
顾意冬艰难地抬头,他的汗水滚落下来,看着像被暴风雨席卷过的床褥,猛然闭上眼,他不能看身下的女人。
翻身躺下,感觉乔落瑟缩了一下,蜷起身子,心中一痛。
良久,哑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哪里?
而我又为什么不敢问出口?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明明相爱至深,却只能彼此伤害?落!!!
我找不到,我到不了
你所谓的爱情的美好
我找不到,我到不了
你所谓的将来的美好
“乔姐你说呢?”
“什么?”乔落茫然地看向王娅。
“哎呀乔姐!你怎么又走神了!我们在说顾总最近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贺经理有了的事!”
“啊……这是好事啊。”
“乔姐你不知道啊?”王娅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他们都说顾总在外面有了别人,想要悔婚,所以贺经理就想以怀孕逼婚哪……”
“顾总?”
“对啊,顾总。看不出来竟然是这种……啊!顾……顾总好!”王娅惊恐地看着表情阴冷地立在乔落办公桌前的男人。
“乔落,你进来。”言罢走向贺夕的办公室,手里青筋暴起地捏着一个信封,推开门冷声说,“借用一下。”又回头,咬牙道,“快点进来!”
贺夕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愤恨地看着屋里的二人:“这是我的办公室,我不会走!”
“你也不需要走。”乔落疲惫地说,“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顾意冬根本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待她进来就大力关上门将信封掷到乔落身上,厉声问:“这是什么?!”
“白信封标准的一号字——辞职信啊顾总。”
“乔,落。”顾意冬的表情阴霾得像即欲呼啸的飓风,“你,什么意思?”
“我想辞职。”乔落抬起头,无惧无畏地看着眼前暴怒的顾意冬,竟然还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意冬,我要离开你。我们结束。”
意冬,对不起,是我自私。上一次你说结束,这一次换我。我并不知我们可以厮守放纵的时间竟然这么短,几乎稍纵即逝。如果我早知道,我会对你再温柔一些,再温柔一些,我不会再惹你生气,我不会再让你伤心,我会多抱抱你,再多为你整理一次领带,如一对平凡的爱人,如我一直以来梦想中的那样。
可是游戏真的结束了,七年前你没有选择我,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倘若易地而处,我也一样。
我也不会选择你。我们再无处沉沦。
“你做梦!你想再一次弃我而去?!我绝不允许!”顾意冬恨声低吼。
乔落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怒极反笑:“呵!你,不,允,许?那我们走着瞧吧!”原来经年坎坷,自己骨子里的骄傲仍没有死绝——我乔落可以自甘堕落,但不能容许屈从他人意愿。
顾意冬看见她傲然的轻笑,只觉一把火熊熊地燃烧在血液中,他上前大力将乔落扣在门板上:“乔落!这是你欠我的!!!”
“我不欠你。”乔落很平静地回答。
顾意冬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我不欠你。”乔落昂着头看着他,眼神悲悯,“顾意冬,我待在你身边,看他们的脸色受他们的刁难不是因为我觉得亏欠所以在赎罪。意冬,该赎罪的人在他该在的地方。我,只是因为爱你,想在你身边,所以我才在这里。”
“也许我父亲是导致伯父出事的元凶之一,可是他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你如果觉得这件事不公平不公正,你该去的地方是法院——去上诉。在感情上,我对你是有负疚感,那是因为我爱你,我心疼你。但理论上来说,从我父亲被捕之时,你我两清了。”
“两清?!”顾意冬瞪着眼睛像要把她吃掉,额头上青筋暴起,“你拿什么跟我两清?!我爸爸无辜入狱,受尽污辱,含冤惨死!我顾家名誉蒙尘、遭受无妄之灾,广受世人非议!我母亲年纪不大就中风入院,几度病危,如今仍只能靠轮椅行走!我的出国申请被拒,签证被退,我的前途我的梦想尽毁!你以为我今天凭什么可以站在这里?乔落!你现在跟我讲两清?!我全心深爱的恋人明明知道真相却对我隐瞒,你可知道当我查到幕后主使是你父亲时我是什么心情?!为了报仇我甚至、我甚至连自己都出卖……”
“意冬!”贺夕尖叫,“你闭嘴!!!”惨白着脸拉开门冲了出去。
乔落战栗得站不住,只觉心脏剧烈的疼痛让人瑟缩,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响起:“我不也是,一样家破人亡?我父亲入狱……”
“那是他自找的!他若不利欲熏心怎么会害人害己?!况且九年牢狱怎么换得回我父亲的一条命?!还有我母亲的一双腿?!”
“是,那我的母亲呢?我妈妈也死了……那句话怎么说的?哦,对,客死异乡。呵,好吧,那是她自己所托非人,是她自找的。我呢?我也是自找的是么?!你来找我讨,我去找谁讨?!顾意冬!我这些年受的苦难、屈辱绝对不比你少!我在异乡面对账户冻结房子被缴我怎么办?!我妈突然病发需要高昂费用的时候我怎么办?我打工受人欺负累倒在路边谁来管我?!我吃不上饭睡不了觉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被糟老头压在身下……”倏然打住。
“你说什么?!”顾意冬只觉脑袋里轰地一声炸开。
乔落疲累至极,拂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意冬,我爱你,一直爱你。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我人生最好的十一年,全部用来爱你了。意冬,这已经够了。我没有更多可以给你的了,没有了。放了我,让我走。”
“放了你?那谁来放了我?”顾意冬怆然后退,“这些年每每想你夜夜难眠,耳边都是你的笑声、说话声、撒娇声、耍赖声……落,我那么爱你又那么恨你,我被自己折磨得快要发疯!我每次受到打击,都跟自己说:不可以倒下,不能输给乔落。我每次成功,都在心底跟你说:乔落,你看见了么?
“七年!乔落,在我以为我们会在世界两端互相思念了却残生的时候,你竟然以我表弟未婚妻的身份出现!你以为这些年我是怎么咬牙撑过的?!乔落!你太残忍!你现在让我放了你?!”
乔落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可是你至少有妈妈可以孝顺,承欢膝前;有如花美眷相伴左右;有辉煌的事业受世人尊崇。而我呢?我呢?你已经彻底地击倒了乔落,你赢了,你还想怎样?你是不是真要把我这条命也拿去为你父亲殉葬才甘心哪?!”
顾意冬心痛如绞,合上眼:“落,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明白的不是么?我不过就是——不能失去你,不能没有你。落,你非要逼我说么?”
他哀然:“乔落,我依然爱你。”
乔落扭过头,手握成拳死死抵在心口:“你爱我?你爱的是哪个我?现在的,还是当年的?
“意冬,你还记得我当年的样子么?”
顾意冬心头大恸,茫然放手。他看着乔落萧索的背影决绝的消失在门后,踉跄后退。
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
那时他们均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两个人雄心万丈,想要开创一番事业,但觉只要他们想,世界都在他们脚下。
乔落身上从小便有一股身兼天下的壮志,善良、悯然且极富同情心。她撂下豪言壮语要倾毕生精力在慈善事业上,资助贫困孩子上学。
“我们有幸生在优渥的环境中,应知晓感恩,回馈社会!”她慷慨陈词。
朋友起哄嘲笑,乔落扬起笑脸,傲然道:“你们等着看!十年之后!我要在那些山沟里盖希望小学!”小手一挥,又举到面前,“五所!等着瞧!”
她的脸闪闪发光,让人不能逼视。那样的高洁、真挚、富有激情。
第八章 命运的心血来潮
(那一夜,那一片星光灿烂的白浪滔滔
你说我们很渺小,躲也躲不掉,命运的心血来潮
——刘若英《人之初》)
二十岁那年,乔落赶走了来送钱的贺大少爷。看着他穿着羊绒大衣手工小牛皮鞋怒气冲冲地坐回他新买的福特Explorer Sport车里,一踩油门扬长而去,她抽干了力气般跌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将脸久久的埋在掌心。
她的手因最近频繁的打工变得红肿粗糙,她的Dior洗面奶用尽,去超市买了最便宜的牛奶洗面奶,她穿着臃肿的羽绒外套,她的球鞋脏得看不出Mark可是她没有时间整理……
但是那人如此的养尊处优、贵气雅然,他的每一处眉眼动作都让她觉得盛气凌人,呛得她眼鼻酸痛。
可是乔落连悲天悯人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由不得她多想。
很快乔落就站起来,慢慢移动冰冷麻木的手脚开门进屋,她跟自己说:乔落,没有人可以击倒你!昂起你的头!
可是上天并没有眷顾乔落的努力,很快母亲的身体出现了脓肿并发症。
医院下达手术通知。
乔落再次搬家。
她跟原来的房东哀求了很久很久才拿回了一半的押金。这次的房子只有8平米,还是在阁楼上。她没有时间顾这些,她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