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龙战-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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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白璎微微一惊:“你也看到水里那双眼睛了?那是谁?”
苏摩没有回答,忽然有一种苦笑:为何还不闭呢?既然已经看到了空桑的覆灭?
白薇皇后,你为何还不瞑目?
是否你心里尚有不甘,在等待着白璎的归来,然后想借着她的神魂复生?
“绝不是邪魔……我能感觉出来!”然而温婉的太子妃这一次却罕见地固执,凝视着底下的黄泉之水,“我要下去看一看……我一定要下去看一看!而且封印不解开,龙神也无法挣脱束缚。我们这次不正是为此而来?”
然而苏摩只是从背后紧紧扣住她的肩膀,却没有说一句话,身体微微发抖。
心脏在更加急促地跳跃,有另一种力量在冥冥中召唤着他,近在咫尺。背上仿佛有烈火在烧,文身之处越发火热那样的痛苦,在记忆中只有一次可以比拟:幼年时奴隶主将他胸腹剖开拿出阿诺、再劈开尾鳍之时。
白璎回头看到他,忽然脱口惊呼起来:“火!苏摩,你背上的火!”
金色的火、居然无声无息地在傀儡师身上燃烧起来!
腾龙文身之处剧痛,仿佛有什么要破开血肉冲出,背后衣衫嗤啦一声裂开,金色的火忽然笼罩了苏摩,火光中隐约看到一只探出的利爪。
“是幻火……烧不到我。”背上只有剧痛没有炙热,苏摩忍痛短促地回答,然而胸腔中的心跳得越发厉害,似乎他的躯体再不前去、便要自行跳出奔走一般。知道是地底的龙神感应到了自己的到来,已经急不可待,他不能再拖延,只道:“我先下去,你在这里等。”
不等她答应,苏摩将偶人塞入她手中,短促地吩咐:“替我看着阿诺。”
金色的火焰在这短短几句话之间更加猛烈,几乎将傀儡师整个人都包围,苏摩只觉体内的催促再也无法拖延,只来得及说一句“若引线一动便立刻引我上来”,便足尖一点、跃入苍梧之渊最深处。
被金色火焰包裹着、宛如一条金色的巨龙霍然跃入深渊。
白璎尚未来得及回答,只觉手中的引线蓦地一沉、似乎是被一下子拉长到了极限,然后那些无形无质的引线便在巨浪中飘飘转转,再无声息。
“苏摩!”她有些失神地扑到困龙台边,失声往下看,只有漆黑色的大浪从下涌起,呼啸卷成巨大的漩涡、消失在地狱的缝隙里。而人,早已不知被卷入何处。
抬头看,头顶是无天无日的惨白,白璎恍然间有某种说不出的恐惧。
虽然知道苏摩拥有惊人的力量、自己也是冥灵之身,然而跌入了这一方时空的裂缝,她恍然觉得这些力量突然就渺若草芥不知道是否能活着出这一线之天、也不知道是否就这样永远消失在这凝固的时空里。
“苏摩!”她看不到那些透明的引线飘落在何处,忍不住对着深渊大喊。
然而,只有怀里那个小偶人无声地看着她,带着诡异莫测的表情。
白璎急切地顺着那些引线看去,想知道此刻水下的情形。但巨浪滔天,哪里能看清?在呼啸而过的风浪中,她忽然又隐约看到了那一双漂浮的眼睛,在漆黑的浪里一闪即逝。
然而,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句话:“来呀!”
那样温和而亲切,传入她心底。如同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一样亲切而熟稔。
谁在叫她……那般的熟悉?决不是邪魔……那样莫名的亲切,没有丝毫邪魅的气息。
也觉得有什么在心底呼唤,白璎长身站起,也不顾等待苏摩上来,便要投入渊底。在她站起的瞬间,偶人阿诺似已知她的心意,忽然自己动了起来,微微一挣,竟要从她手中挣脱、不愿和她同赴黄泉。
白璎一怔,下意识地捉紧手中的偶人,忽然间感到那些引线被剧烈地扯动了一下。似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猛然攫住了引线那端的人,往地底拉去。
苏摩?!
她来不及想,瞬间腾出手抓住那些透明的引线,用尽全力往上提拉。
两种力量沿着纤细透明的引线传递、她在瞬间被拉得跌倒在困龙台上,死死攀住边缘才不至于跌落深渊。那个刹那她将引线在手上绞紧,不顾这些锋利的东西会切割她的灵体,只顾将力量提升到最大。纤细的线在瞬间绷紧,僵持停顿了几秒。
偶人阿诺仿佛感到了痛苦,脸色扭曲起来。显然,作为“镜像”的傀儡,已经感觉到了水下主人的危险。白璎连一口气都不敢吐,用尽全力维持着平衡。
寂静中,啪的一声轻响,有一根线忽然断裂了。
手蓦然往下一沉、她连惊叫都不敢,只是闪电般探身出去,双手抓紧了另外九根引线。然而她的身子也已经被大半拉出了石台,在风浪中摇摇欲坠。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只是用尽全力拉住那些线,知道手心握着的是另一人的生命。
底下的潜流在呼啸着,僵持再度出现。然而寂静中,一根接着一根地,那些引线断了。
“苏摩!”在第九根引线断裂的瞬间,她看到偶人的七窍里流出了殷红的血。阿诺忽然自发动了起来,用力一挣、居然挣断了最后一根连着他颈关节的引线。偶人眼里有恐惧而阴郁的光,咔哒咔哒,连着倒退了几步,远远离开了台边。
连阿诺,都知道主人危险已极、不愿再与之同休戚了?她恐惧地对着漆黑的深渊呼喊,不顾一切地将所有力量凝聚到剩下的唯一一根引线上,却不顾自己已经即将随之跌入。
在她以为这最后一根引线会断裂时,巨浪忽然再度涌起浪尖上,她看到苏摩苍白的脸。连鲛人入水、都会出现这种窒息的青白脸色?这水……到底有多少邪异的力量?恍惚中她看到他对自己大声叫着什么,然而她却一时听不真切。
浪只是将潜入水底的抛上来一瞬,便随即重新将他埋没。仿佛地底有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如影随形。
“放手!”
就在苏摩重新没入深渊的刹那,白璎终于听清了他的怒吼。
手中仅剩的引线蓦地重新往下一顿。然而就在那一刹、她根本没有松开手,反而将全身的力量都用了上去水下那巨大的力量,顿时将她如断线风筝一样地从困龙台上拉出。
黑色的浪兜头将她淹没。瞬间她就无法呼吸。
冥灵本是不需要呼吸的,然而这瞬间的感受、就如常人在水下窒息一模一样!
这根本不是水……而是充溢着的死气和恶灵!
四周漆黑如铁,水更是冷的像冰。那些黑色的激流在呼啸,发出苍老的笑声,形成巨大的漩涡、往最底下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中流去那一线黑,白璎只看得一眼便悚然心惊。
那,的的确确、是地狱的裂口!
她终于相信了那个远古的传说:是星尊帝劈开了炼狱、放出九泉之下的恶灵,汇集成了这苍梧之渊!那样强大而恶毒的力量隔绝了所有人,永远封印着龙神和他的皇后。
巨浪涌动,将她推向那一线漆黑。她用尽全力对抗着来自地狱的力量,想拔出光剑斩杀那些充斥着的恶灵,然而身在虚空居然无从发力。她的身形不由自主地随着潜流往底下飘去,却下意识地将手上的线一分分的扯回。她不知道是不是苏摩已经被卷入到那个裂缝中,只是极力拉着那条引线,不放松分毫。
只要稍稍一松手,便是堕入炼狱。
可若是不松手,又能如何?最多,一起堕入炼狱?
“唉……”忽然间,漆黑一片的水里,她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谁?白璎在巨浪中勉力保持着自己的身形,瞬间回头四顾然而瞬间她就发现了异常:这个声音,是没有来源的。就仿佛忽然在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一样,虚无缥缈。
“傻孩子。”漆黑的水底,忽然浮现出一双清泠泠的眼睛,飘飘浮浮地看着她,“去那里。”
去哪里?她来不及问,手上引线一动、一股温和而强烈的力量忽然从乱流中涌来,一下子将她扯出即将进入的深渊她被凌空抛出激流,不知落到渊底何处,然而周围的水流显然已经平静许多,也不再充斥着邪气。
“谁?”她急切地转头,寻找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你是谁?”然而只是瞬间,这双眼睛便已远去,变成水底幽幽可见的两点光亮。
白璎站在苍梧之渊水底,茫然无所适从。
这是哪里?没有风,没有光,只有漆黑一片的虚无的水。那一瞬间她几乎有种时空已经终结的错觉,然而手心里握着的那条引线却是真实的,在她无所适从紧抓的时候,忽然间微微紧了紧,仿佛黑暗的彼端、有人在微微致意安好。
“苏摩?”她脱口惊呼,四顾,“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周围凝定的暗流忽然如微风吹过一般、微微涌动了一下。
黑暗中一只手悄然伸过,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这里。”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她惊的一颤苏摩没事?
“走。”不等她发问,耳边声音吩咐,在黑暗中拉着她往前走去,“小心。”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诧异在这样无论眼睛还是心目都无法看到东西的地方、他如何还能这般行动自如然而她瞬间便想起来了。在这个鲛人的少年时期,曾经有过长达上百年的、真正什么都看不到的日子。
那是盲人的本能。
黑暗中他紧握她的手,鲛人的肌肤依然毫无温度,然而她却感觉到了他心脏在急速的搏动那是这一片黑中唯一的“生”。她默不作声地随着他的牵引一路向前,似乎自己变成了盲人。四周是一片虚无的黑,仿佛时空都已经不存在。
这样沉默的跋涉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在白璎忍不住开口问“到底要去哪里”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两点漂浮的光亮。
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又看到了水中那一双漂浮的眼睛。然而等眼睛恢复了视觉后,她才发现那只是两点极其遥远的光亮。
“在那里。”苏摩停下来了,似乎长久地凝望着前方的光亮,“封印。”
“你怎么知道?”再也忍不住地,白璎诧异地脱口,“你来过?”
苏摩默默摇头,仿佛倾听着什么声音,淡淡回答:“龙在告诉我。”
龙?白璎忽然发觉,走了那么长的路、居然再也感觉不到地底的震动仿佛那条愤怒挣扎的巨龙已经安静下去。
“我们已经在结界里行走了很久。”苏摩凝视着那两点依稀可见的白光,抬起手指着前方,“从那里走出去,便是封印你的力量无法穿越这地狱之门,所以我带你来到了这里。接下来解开封印的事情,我无法再帮忙。”
“苏摩?”虽然他语气平静,白璎却察觉了有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手流到自己的手心,诧然回顾,将手放到鼻下一嗅。
血的腥味!
“你怎么了?”她急切地问,回身一把抓住他,想查看伤势。然而四围漆黑,远方依稀的光无法照亮这里的死寂,只有冰冷的血的腥味在暗夜里弥漫。
“你受伤了?”那一瞬间白璎想起了困龙台上那个傀儡偶人全身是血的样子,恍然明白阿诺都已如此,镜像的本体又怎么可能无恙?而他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在暗夜里牵着她走了这样长的路。
“伤的如何?”顺着血流的来处,她在黑暗中惊乱地探寻着伤口,摸到了满手的血他全身竟然有九处伤口!伤口上贯穿着细细的线,想来是他用引线硬生生将那些可怖的伤口缝合起来。脑中浮出偶人阿诺痛苦的模样,她知道苏摩的痛楚必不在此之下,一时惊惶失措,连声音都变了:“别动!快坐,包扎一下!”
“不用。”苏摩却在黑暗中回答,只是继续往前方的光亮处走去,“我还死不了只要我不想死,就不会死。”
顿了顿,仿佛补充一般,道:“起码现在,我、不想死。”
他走了几步,白璎手上的引线便绷紧了。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继续着这样的沉默跋涉。
忽然间,她听到有人轻轻的笑,霍然惊讶地回首。
“你来了。”只见暗夜里,那一双眼睛对着她眨了一下、依稀有喜悦的神色,轻轻地说了一句,然后忽然再度隐去,消失在远处的那一点白光里。
“苏摩!你看到没?”白璎终于忍不住叫起来,一把拉住前面走着的傀儡师,“眼睛!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我是看不见的。就如你听不到龙的话音。”苏摩却毫不惊讶,淡然回答,“在这里,我们只能各自听从各自的召唤,奔赴各自的命运。”
说话间,又不知道走了多久,那两点依稀可见的白光终于慢慢扩大,宛如地道不远处的出口,青钱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