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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栖凤帷+番外 作者:司幽(纵横12.10.20完结)-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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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逍于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二人各怀心事,草草吃饱就让人收走了,含霁按吩咐将笔墨纸砚在圆桌上摆齐,然后也跟着告退了。
若说这推理断案的本事,沉水自问是一窍不通,过去从来也没人教,更没遇到过什么案子需要自己捋袖子上的,所以可谓一片空白,倒是天逍看起来像是满腹经纶,沉水觉得十分不解,一个和尚,之前教自己恩威并施等帝王策略,现又教自己推理断案,这些知识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他又是怎么学会的?
天逍不知她心中所想,铺开了一张白纸用镇纸压好,提了笔,发现没墨,就对她施一礼:“阿弥陀佛,公主可会研墨?”
沉水腹诽几句,乖乖提起墨条要给他研墨,却又见他伸出手来,替自己将袖子挽起,一时间二人凑得极近,鼻息吹拂在腮边,令她的心没的漏跳了一拍。
“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耳畔呢喃了声,“我梦寐以求了十年,终于在临走前夙愿得偿。”




075、识辨
要想侦破一件谜案,至关重要的便是证据,这证据又分人证物证,二者俱全,方可定案。
“人都有私心,说话时更不免会为感情所左右,难以做到绝对的真实,因此判断证人话中何为真何为假,是断案者永远修不完的一门学问,”天逍边说边写,落墨处字迹飞扬,横撇竖捺,张弛有度,非隶非行,自成一家,“而物证却是永远不会说谎的,有些人以为伪造物证可以迷惑断案者的眼睛,但假的就是假的,只要用点心,就能发现其与案子有不协调之处,作伪证的人聪明反被聪明误,有时歪打正着就有了人证。”
沉水若有所思地盯着纸上那几个词,道:“我只知道人证需要问,还从不知道认证也是要查找才会有的。”
天逍将人证一词画了个圈,用笔尾指着,说道:“并不是每个案子都会有目击者,就算有,此人也未必会站出来讲述自己目睹了什么,有些案子看起来没有目击者,事实上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目击了案子,例如这回,门口那摊血迹,侍卫们询问过附近的百姓,都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可是六个侍卫进了那巷子,会连一个人也没看到吗?如果有人看到他们进去,说不定也就会看到凶手,而且凶手不会凭空蒸发,他既然进去了,就一定还得出来。”
“可我们连凶手是什么样儿的,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不知道,就算想问,也没法问啊!”沉水犯难道。
“是么?”天逍笑了,提笔画了一条线,将石磨与人证连在了一块儿,“一座石磨,要我和贺统领合力才能搬开,假设你是凶手,你要具备怎样的条件才能将它搬上去?”
沉水敛眼想了一阵,道:“要么我是个力大无比的人,要么我有好几个帮手。”
天逍点头:“不错,这座石磨就是个关键,能搬动它必然要有很大的力气,凶手或者是个天生神力的男人,或者不止一个人,可当时将侍卫们的尸体拖上来时,仵作现场验了尸,说他们几乎都是被相同的手法杀死的,浑身多处骨折,不死也重残,手法如此整齐划一,我们与其怀疑那是一群师出同门的凶手所为,不如相信,凶手其实只有一个人。”
沉水“嗯”了声,握着他的手在验尸二字下划了一道黑线。
“还记得死掉的那个廖仵作吗?尸体不会说谎,验尸的人却会,而且仵作多半只会验肉身,许多证据——像我搜出的那个锦囊,都需要你自己去发现。”
天逍又在勘察现场四个字上也打了个圈:“案发现场是凶手最有可能遗漏证据的地方,所以只要是计划好了的行动,凶手都会千方百计毁灭自己到过的证据,这时候你只有比他更敏锐,才有可能发现他毁灭证据时候反而留下的证据,比如凶手将尸体丢弃在井中,又用石磨压着井口,摆明了想要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若你是凶手,这么做,你觉得对你有什么好处?”
沉水回忆着当时自己发现井上石磨的时候心中的所感,道:“拖延时间是为了……逃走,或者……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方便他毁灭证据。”
“可他这么做,反而让我们发现了他力大无比且不够仔细、杀人并非有预谋的事实,”天逍说着,在动机一词下面划了横线,一次又一次,“我猜,他或许并没打算杀了这六个侍卫,他也许只是想和魅音谈谈,结果侍卫们以为他图谋不轨,就冲上去制止他,结果反被他所杀。”
沉水微微苦笑起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回到了凶手到底想对魅音做什么上来。”
如果只是问个路、甚至过来搭个讪,侍卫们都不至于会一拥而上,还要分出一个人回宫报信,从这一点上来看,凶手来头不小,而且极有可能是侍卫们一眼就能判断出其十分危险的人。
会是在宫里频繁制造事端的神秘刺客吗?若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自己,接近魅音,能有什么好处?她和天逍自称是兄妹,再不喜欢自己,也不会站到自己的敌人那边去,否则天逍一发火,再也不见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想来想去,头大如斗,沉水一屁股坐了下去,哀声道:“推理断案果然是桩麻烦事儿,处处都要考虑,事事都要留心,头都炸了。”
天逍也便搁了笔坐下,悠悠道:“君王本可端坐高堂,知人善任,这些繁琐的事交给下头人去做就好了,可你这性子,信得过谁?我为你四处奔波,劳心劳神,到头来也不过换来一句日后重逢再还我情,莫说这世上的人还都是自私的,谁会对你掏心掏肺?你现便信不过这个信不过那个,怀疑得多了,将来便是别人信不过你,你求着,他们也不会为你做事了。”
沉水一哽,转开头,嗫嚅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或许先生是对的,我只是不愿意相信你。”
“为何不愿信我?”天逍挑起一边眉毛问道。晨间乐非笙的一席话,令他受益匪浅,感触颇多,这会儿听沉水这么说,似乎此人对他们俩之间的事了若指掌,还不时在点拨沉水的样子。
“我……我做了一个梦。”
不能直接说自己拥有未来的记忆,沉水只好推说做梦:“我梦到了你所说的天劫,就在三年后。”
天逍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梦到娘死了,祥国在我手里亡了,一个暴雨倾盆的黄昏,我在辕台上,被人赐了一杯毒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狼狈地自尽,”说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沉水心里就像堵了一大团棉花一般,郁结,沉闷,“在梦里,这一切的一切之所以会发生,都是因为我错信了一个人,他把他我的信任践踏得体无完肤,与外敌勾结,将祥国的大好河山葬送在了瑞国的铁骑之下。”
天逍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问:“那个人是我?”
沉水扶着额摇了摇头:“梦一醒我就忘了那人是谁,只记得他是我一直深为信赖的人,梦里那刻骨铭心的寒意我现在还记得,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越是想要去相信你,就越是感到恐惧。我也想过不去怀疑你的目的,只要你还能为我所用,就当做多一枚棋子,兵刃是不祥之物,但若用得好,却可以保护自己。但……”
但我就是做不到。沉水将脸埋进手心里,每一次呼吸,都感到肺里针刺一样细细地疼痛。
对他的一丁点风吹草动都特别紧张,对他的所有不合理行为都特别在意,一刻也不敢放松对他的警惕,就差没拿根绳子将他拴在脚边时时盯着,嘴上说着不在乎他的从前,可在看到和过去的自己一样天真烂漫的魅音拉着他撒娇时,却又情不自禁地嫉妒,好像自己的东西被夺走了一般,又阴暗又卑劣的情绪在内心深处滋长。
“别再去回想不愉快的梦了,”宽厚温暖的手覆上了后脑,轻抚着,安慰道,“既然尚未发生,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与其忧心忡忡,不如脚踏实地走好每一步。振作起来,听我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说不定可以引蛇出洞。”
沉水怔怔地抬起头来:“引蛇出洞?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天逍嘴角依然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若有所思地道:“还只是猜测,正确与否,就看待会儿的局布得好不好了。”




076、疏忽
四周很安静,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魅音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麻绳绑住了手脚,黑布蒙着眼睛,嘴里也塞了一大团布,动不了,看不见,喊不出,蜷着身子倒在一个冷冰冰的墙角里,无人问津。
她动了动脖子,后颈处就一阵剧痛,是之前被打晕留下的后遗症。简直太过分了,她心想,脑后这么危险的地方,打晕和打死不过一线之隔,那人一掌就能打得侍卫爬不起来,手刀下来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啊。
没死真是不幸中的万幸,魅音不敢再乱扭头,回去估计也得找大夫仔细瞧瞧,别留下什么病症才好。
昏迷了不知多久,肚子也饿了,魅音不由得在肚子里抱怨起来,就算是绑架,也没有不让人质吃饭的道理吧,那人抓了自己来,到底想干什么?
想到这个,脑子里就更加疑惑了。那时她刚刚气得跑出宫,守门的侍卫还阻拦了几下,她凭着自己出神入化的轻功直接闯了出去,正想回之前藏身之处休息整理一下,再回家向大哥告状的,谁知一转过巷口,就看到一男一女在争吵,连他们长相都没看清呢,那男的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将那女的掩护在身后,还说了句快走之类的话,那女的就低着头跑了。
自己初来乍到的,谁也不认识,魅音不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画面,心想无非就是偷情而已,但那男的却直直朝她冲过来,右手呈鹰爪状,分明是要掐死她灭口!
魅音并不知道这男人是谁,本能地就还击,谁知这男人的力气霸道之极,自己的手掌拍上去,居然反被震得飞开,要不是几个内宫侍卫现身相救,自己只怕已经被捏断了脖子,含恨客死他乡。
“快去报告公主!”那些侍卫像是祥国公主派来跟着自己的,不过目的是跟踪还是保护,那就不得而知了,得到命令,其中一人迅速掉转头朝大街上跑去。下令的那人似乎是他们的头儿,他还对自己说“姑娘快躲起来”,于是自己就趁着他们混战,跑回废屋躲了起来。
可惜太不幸了,那莫名其妙就动手的男人将侍卫们打死后,竟然也选择了这栋废屋做弃尸地,自己刚收拾好东西准备逃,出门就和他撞个正着,之后的事,就完全不知道了。
魅音越想越觉得晦气,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你们要偷情、要密谋,不会选个僻静点儿的角落,非要在巷子口?被人撞见了本就是活该,还下手这么重,可怜那几个侍卫,冤冤枉枉地就死了,也不知道报信那个有没有活着回去,若是活着,大概还会有人来救自己吧。
可是……自己现在在哪儿呢?
“吱嘎——”像是门开的声音传入耳朵里,接着是很轻的脚步再向自己靠近,魅音警惕地用鼻子发出哼声,警告来人别打歪主意。
不过来人似乎并无恶意,开口说话的声音也还算温和:“你别怕,我无意伤害你,这里有些饭菜,你答应不喊不叫,我就松了你手上的绳子让你吃。”
魅音一肚子忿忿,本不想理他,奈何肚子饿得咕咕叫,来人料想她也逃不掉,于是没等她回答,就解开了她手上的麻绳。
饭菜都是热的,也还新鲜,就是眼不能视物,吃起来有些困难,来人一直蹲或者坐在自己跟前,魅音不敢耍花样,心知如果他就是白天那个男人,那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忍得一时之辱,将来有的是机会报仇,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一个人,哼哼。
“对不住了,姑娘,明天一早我就会雇人将你送出城去,到时候可能会给你用点蒙汗药,总比再打你一掌要好,出城以后,永远都别再来王都,我会给你准备些盘缠,天下之大,随便去哪儿,钱都足够你生活了。”
钱?你以为姑奶奶稀罕你那点臭钱?我一只耳环都可以买下一条街了!魅音狠狠地嚼着嘴里的鸡肉。
来人又叹了口气,像是和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我也不想杀了他们,可他们和你不同,他们不死,我和她都会没命。我死不足惜,可我决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她为我,已经牺牲得够多了,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在这里倒下。”
他在说什么,似乎是些不得了的事,魅音一边吃一边飞快地转动脑筋,她年纪虽小,也算是见多了各种尔虞我诈,稍加推测,便能猜到个轮廓,八成那对男女不仅是在偷情,还真的在密谋什么坏事,不知道是江湖事,还是国事,若是前者倒也罢了,若是后者,不知道宫里那个死脑筋缺心眼会不会被牵连,希望不会啊。
看着她吃过了饭,来人又将她捆好,锁上门走了,魅音嘴里还塞着布团,心里却笑了起来。
这人实在是太低估她了,以为用绳子就能困得住她,刚才不逃,不过是太饿没力气,现在吃饱喝足,是时候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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