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第9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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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太阿启封的时候,斜眼陈天元,随口问道:“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
陈天元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扯掉那张天衣无缝的生根面皮,露出一张英俊至极的容颜,不输西楚宋玉树,不输北凉郁鸾刀。
徐凤年终于理解为何这厮见到自己后会惺惺相惜了,原来还真不只是因为脸皮厚。
徐凤年问道:“江湖传闻你教过他剑术,我本来还不信。”
邓太阿淡然道:“谈不上传授剑术,在李淳罡万里借剑之后,我从北莽返回,刚好在南诏境内见到此人在一座山顶悟剑,就点拨了几句,后来东海访仙归来,从南海观音宗登陆,顺道又见了他一次。”
徐凤年深深望了一眼陈天元,感慨道:“难怪。”
难怪陈天元能够在剑道上一日千里。李淳罡不愿飞升,死后身负剑道气运,自然而然散落人间,而小泥人因为当时坐拥西楚王朝气运,不可能继承羊皮裘老头儿的这份江湖气数,想来那个幸运儿,就是邓太阿找到的陈天元了。
于是徐凤年脱口而出道:“陈天元,你想不想学两袖青蛇和剑开天门?”
陈天元皱了皱眉头,摇头道:“为何要学?”
徐凤年沉声问道:“你敢不学?!”
陈天元争锋相对道:“我有何不敢?是李淳罡的成名绝学如何?你是徐凤年又能如何?”
樊小柴有些奇怪,印象中这位年轻藩王虽说城府深重,却也不算是如何肆意嚣张跋扈的人物才对。
至于那位太白剑宗的谪仙人,无论做出任何举止,樊小柴都不会感到丝毫惊讶。
只是即便见识了“真人露相”的陈天元,樊小柴仍是打心眼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更加深恶痛绝。
你喜欢我,不需要理由。
我不喜欢你,有万般理由。
世间情爱,自古辛酸。
徐凤年与陈天元之间的剑拔弩张,后者浑身剑意勃发如旭日东升,让原本以为息事宁人的几桌人都如临大敌。
陈天元正色道:“我来北凉,本就是找你一战。”
一向在江湖中置身事外的邓太阿破天荒开口道:“不可退让的必死之战,拔剑也就拔剑了,无谓的必输之战,拔剑作甚?”
陈天元握住剑柄,脸色冷漠,“是他咄咄逼人在先!”
徐凤年轻轻吐出一口气,讥讽道:“不学就不学,估计羊皮裘老头的两袖青蛇,你这种人想学也学不来。”
陈天元冷笑道:“天底下就没有我陈天元学不会的剑招!”
徐凤年转头望向樊小柴,“你有没有觉得这家伙长着一张欠揍的脸?”
樊小柴点了点头。
只是她有大不敬嫌疑地补充了一句:“跟某人一样。”
陈天元倍感欣慰,女子的胳膊肘果然往自家拐啊。
徐凤年忽略了樊小柴一箭双雕的忤逆言语,瞥了眼陈天元,“你长得这么丑,比李淳罡差远了。”
陈天元冷笑道:“彼此彼此。”
徐凤年喝了口酒,得意洋洋道:“谁跟你彼此彼此,你陈天元有名正言顺的媳妇吗?”
陈天元看了看近在咫尺却像远在天边的樊小柴,看了看小人得志的年轻藩王,有些忧郁,人生第一次有些想要喝酒浇愁。
邓太阿倒了些绿蚁酒在手心,转过身去,那头老毛驴马上屁颠屁颠凑近,舔尽酒水。
徐凤年问道:“怎么来北凉了?”
徐凤年根本不觉得一场武当论武,就能让这位超然物外的桃花剑神闻讯赶来。
邓太阿平淡道:“离阳北莽怎么打仗我不管,甚至凉莽怎么死磕我也不上心。”
结果徐凤年等了半天,邓太阿始终话说一半,没有给出答案。
邓太阿好不容易才意识到年轻藩王在等自己开口,这才啧啧道:“这绿蚁酒……真烈,让我缓一缓。”
然后徐凤年和邓太阿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不过两人抬头方向截然相反。
逃暑镇方向,是东越剑池柴青山,龙虎山齐仙侠。
当时两位剑道宗师之前结伴赴凉,悄然上山,暂住在武当最新开峰的那座青山观,并没有像许多江湖大佬那般惹人注意。
驿路东面,则是一辆马车,年迈马夫背负长剑而非腰间佩剑。
柴青山和齐仙侠联袂而来,很快就被冯宗喜陆节君认出身份,尤其是冯宗喜,曾经多次造访东越剑池,与上任宗主宋念卿也算熟识,只不过当时面对宋念卿,如今不过不惑之年的冯宗喜自然是以晚辈自居,柴青山从春雪楼首席客卿入主东越剑池之后,冯宗喜更是第一拨客人,口必称先生,对柴青山这位昔年离阳东南第一高手无比尊敬推崇。陆节君认出柴青山,源于缥缈峰与刑部关系深厚,上次曹长卿兵临太安城,陆节君本该与柴青山并肩作战,只是由于闭生死关才错过那桩堪称荡气回肠的盛事,但是陆节君在江湖上一直放言东越剑池无论宗学底蕴,还是剑道立意,皆要高于吴家剑冢,是举世皆知的倒吴派。
所以当柴青山出现,冯宗喜陆节君两人都迅速起身,神情恭谨,窦长风和那些缥缈峰弟子更不敢坦然而坐,如地方官场胥吏得见位列中枢的紫黄公卿。
柴青山并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武道宗师,面对冯陆两人的殷勤热络,也是和颜悦色地客套寒暄,顺便介绍了身边那位忘年交的齐仙侠。
齐仙侠神色和煦,君子如玉。
他原本是在山脚逃暑镇等待同出龙虎的白莲先生,无意间感知到此处的浓郁剑气后,这才和柴青山赶来。
此时此刻,武评四大宗师,有徐凤年和邓太阿两位。
新武评四小宗师,也有陈天元齐仙侠两人。
与此同时,东越剑池和吴家剑冢的当家之人,事实上也都到了。
柴青山,吴见。
马车停在驿路旁,吴见缓缓下车。
背对老人的邓太阿冷哼一声。
他这位横空出世的桃花剑神,对于那座剑冢,可从没有半点好感。
江湖近百年,只有寥寥三人得以走出吴家剑冢,最早是李淳罡大摇大摆取走了那柄木马牛,然后是上一代剑冠吴素彻底与家族决裂,最后是邓太阿以无敌之姿潇洒离开。
老人很不客气地坐在徐凤年身边长凳上,笑眯眯道:“小太阿啊,咱们多少年没见面了?”
邓太阿板着脸低头喝酒,不乐意说话。
徐凤年面对这位娘亲娘家的长辈,欲言又止,感觉古怪。
老人伸出干枯手掌,轻轻拍了拍徐凤年的手背,然后对邓太阿和蔼笑道:“生不同祖堂,确实是我吴家对不住你在先,你离家之时扬言死不共坟山,难道真要如此?”
邓太阿冷笑道:“怎么,堂堂吴家剑冢,还需要我一个姓邓的外姓人来撑起脸面?”
老人笑呵呵道:“你若愿意认祖归宗,也是可以的嘛。”
邓太阿估计是差点就要骂脏话了,好在还是忍下咽回肚子,狠狠灌了一口酒。
老人眼神似乎有些恍惚,“我吴家剑山之巅,曾经树立有四剑,木马牛,太阿,大凉龙雀,胸臆。”
老人接过徐凤年递过来的酒碗,低头浅尝辄止,望向武当山那边,“木马牛给李淳罡拿走,断了。幸好素丫头取走的那柄大凉龙雀还算完整,也有了继承之人。素王剑本是我的佩剑,后来假借六鼎之手送给了翠花那孩子,唯独古剑胸臆不曾认主,至今更是孤零零插在剑山之顶。”
不仅仅是徐凤年邓太阿和柴青山这位剑道宗师,就连陆节君冯宗喜都听闻远处有剑鸣于匣。
足可见附近必然有一柄绝世名剑藏于匣中,且微颤不止。
邓太阿脸色冷漠,无动于衷。
老人唏嘘不已,也没有继续劝说邓太阿。
邓太阿放下酒壶,“吴素当年在剑山救我之恩,我早已在东海武帝城救徐凤年一命,就已还清。吴素传我吴家剑术之恩,我亦以十二飞剑赠送徐凤年,也已两清。”
老人似乎有些疲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是替那柄太阿剑感到遗憾罢了,它何尝不是弃儿?”
邓太阿终于抬头第一次正视这位老人。
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独自苟活在死寂如同阴曹鬼府的那座剑山之上,只有饥饿之时,才下山觅食,否则就是待在万剑丛林之中,任由森森剑气侵袭体魄,一次次晕厥,一次次醒来。那种痛楚,深
入骨髓。
那些年里,只有两人登上剑山,徐凤年的娘亲,吴素,变着花样传授他最基础的剑术。
还有一人,便是眼前老人。
曾经背着昏死过去的少年登顶剑山,俯瞰剑冢。
直到离开剑冢之日,邓太阿才知道那个古怪老人的身份。
剑鸣大震。
如女子掩嘴呜咽不止,如泣如诉,哀怨至极。
几乎刺破耳膜。
除去老人、徐凤年邓太阿和柴青山四人而已,就连陈天元和齐仙侠李厚重都皱起眉头,冯宗喜陆节君更是气机流转不停,以此来抵抗那股动人心魄的无形剑气,窦长风之流更是拼命捂住耳朵。
倒是茶摊老板这位普通人,只觉得那个声音嘈杂了些,并无丝毫受伤。
老人没有转头,只是伸手指了指马车那边,“三十余年来,那柄剑三次自行飞离剑山,第一次是你离开吴家,它被你强行留下。第二次,是你登上东海武帝城挑战王仙芝。第三次,是你在北莽与拓跋菩萨死战。在太安城,你与徐凤年曹长卿三人之战,它并未离开剑冢,只是在原地悲鸣而已。大概是它觉得主人此生都不会将它握住在手中了。自古传世重器皆有灵,我相信如太阿剑这般可怜,也算屈指可数了。”
徐凤年突然自嘲道:“同为武评四大宗师之一,本来曹长卿死后,等我重返巅峰,三人之中,拓跋菩萨很难更进一步,我自认最为接近天下第一人。”
老人看了看徐凤年和邓太阿,开怀笑道:“反正都一样。”
邓太阿重重叹息一声。
徐凤年忍不住打趣道:“老邓啊,矫情了不是?”
老人深以为然点头道:“就是!”
邓太阿神色落寞。
老人收敛玩笑意味,沉声道:“别忘了,你邓太阿先祖,曾是大破北莽万骑的吴家九人之一!更是主持剑阵之人!”
邓太阿深呼吸一口气,凝视徐凤年,“关外拒北城之北,交给我一万北莽铁骑!”
徐凤年眯眼笑道:“一万少了点吧,两万别嫌多。”
老人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道:“果然跟徐骁一个德行。”
邓太阿猛然抬起手臂。
一道白虹飞掠而至。
邓太阿手持太阿剑。
剑气满人间!
第363章 如花
幽州沂河城郊外有一条灌溉沟渠,入秋时分,那一大片芦苇荡,竟似大雪茫茫般。
几个临河村庄便错落其中,一辆马车由官道转入小路,颠簸不停,马夫是位身穿古怪衣裳的年轻人,神情木讷。
马夫身后坐着一位身穿素洁棉衣的男子,斜靠车壁,双腿悬在车外,随着起伏不定的马车一起轻轻晃荡。
黄昏里的小路上,马车赶上一位劳作完毕的老农,马车越过老农时,棉衣男子转头望向那位正好向自己投来好奇视线的老人,老人长了一张很不中看的脸,沟壑纵横,只不过虽然身形伛偻,仍是比那些南方老人要高出半个脑袋,脚步也相当矫健,足可见老人年轻时候肯定是位好把式。
棉衣男子轻轻喊了一声先生,车夫便拎了拎缰绳,马车缓缓停下,男子跳下马车,笑着打招呼道:“四姥爷?”
老农满脸错愕,不晓得这位瞧着很面生的后辈为何要喊自己四姥爷,大概是震慑于棉衣男子的气势,老农嚅嚅喏喏,局促不安,不敢搭话。
棉衣男子用最地道的幽州乡土腔微笑道:“我啊,村尾的陈望,四姥爷,不认得了?”
老农瞪大眼睛,使劲打量这位自称住在村尾的后生,然后猛然醒悟,皱巴巴的沧桑脸庞上绽放笑容,“小望?!”
陈望咧嘴笑道:“是啊。”
老人唏嘘不已,随即纳闷道:“怎的又回来了?不是上京赶考去了吗?”
陈望笑道:“早就考完了,这趟回家看看。当年四姥爷还借我二两银子来着,可不敢忘。”
老人摆了摆手,好奇问道:“考得咋样啊?”
陈望轻声道:“还行。”
老人哦了一声,兴许是担心伤了年轻人的面子,没有刨根问底,何况一辈子都跟黄土地打交道的老人,其实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叹息一声,“可惜了。”
陈望脸色平静,好像没有听明白老人言语里的惋惜。
陈望与老农一同并肩走回村子,聊今年庄稼地的收成,聊同龄人的婚嫁,聊村里长辈是否都还健在。
通过闲聊,陈望得知自己的黄泥房祖宅早已破败不堪,一堵墙都塌了,这在情理之中,十年不曾还乡修缮,本就简陋至极的房子,如何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