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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节

雪中悍刀行-第6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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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先是突兀地横空出世,然后迅速被排斥出京城,使得许拱更像是一个天大笑话。
  朝会一直进行到黄昏才进入尾声,已经六十来岁的工部尚书和刑部侍郎尤其难掩疲态。
  太子赵篆吩咐司礼监秉笔去让御膳房送些吃食来,在此期间,所有臣子都可以抽空休息,或者走出屋子透透气。
  桓温是资历、官声和功绩都极其足够的重臣了,自然不会像一些六部侍郎那么拘谨局促,率先离开屋子。
  太子赵篆很快就跟随起身,快步走出,笑着喊住了坦坦翁,然后结伴而行。
  这幅场景落在有心人眼里,不可谓不引人遐想。
  晋兰亭始终坐在位置上没挪动屁股,也没有主动跟屋内某位前辈客套寒暄,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屋外廊中,桓温微笑问道:“不知殿下有何事?”
  四下无人,太子眨了眨眼睛,偷偷做了个举杯饮酒的手势。
  桓温也不客气,嘿嘿笑道:“这敢情好。”
  两人走去了远处偏屋,身后只跟着司礼监掌印太监宋堂禄。
  太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国子监右祭酒一职暂时空缺,姚大家也未举荐谁担任,坦坦翁可有什么建议?”
  桓温愣了一下。
  太子赵篆笑着不说话。
  桓温也笑了,也不含糊,直截了当说道:“国子监右祭酒的人选没有,老臣那边的门下省倒是缺个称心如意的辅官,赶巧了,借此机会正好跟殿下要个人。”
  赵篆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难道是?”
  虽然太子殿下没有说出名字,但是坦坦翁已经点头。
  双方心知肚明。
  是勤勉房的陈少保陈望。
  寒士出身,进士及第,没有跻身一甲三名,但也堪堪够格进入翰林院成为清贵的黄门郎。
  然后担任天子近侍的起居郎,后成为短暂的东宫侍讲和考功司郎中,清贵归清贵,可官位都不高。
  “少保”,也仅可算是天子人家的恩赐勋位。
  可要是陈望能够前往门下省成为桓温的左膀右臂,那么没有一个正三品的高位就说不过去了。
  甚至从二品都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一来,当下在太安城炙手可热的晋兰亭比之也要失色许多。
  桓温突然一拍脑袋,说道:“国子监右祭酒的人选,老臣倒是想到一个十分不合适的人选。”
  太子殿下忍俊不禁,有些无奈道:“坦坦翁,你这个说法……”
  桓温哈哈大笑,也不再说话了。
  但是双方再一次心知肚明,两个官职,就这么在尚未喝上酒之前就已经敲定了。
  一个是陈望,去门下省。
  一个是孙寅,去国子监。
  似乎皆是出自北凉。


第120章 在等在念,愿闻奇楠(下)
  昔年被贬低为“北蛮子”离阳王朝,不似文风鼎盛的西楚,历来不设太师太傅等职,一统中原后,依旧如此,而且为了防止权相专权,甚至连中书门下两省主官也空悬,直到近年先后被桓温和齐阳龙打破旧例。勤勉房作为龙子龙孙和公侯王孙的读书之地,在此讲学的师傅无不是德才兼备的清流硕儒,只不过官阶品秩都不高,甚至有些著作等身的名士才堪堪入品。哪怕是时下勤勉房的一把手陈望,头上顶着的少保头衔也仅是个勋号,实打实到手的俸禄比翰林院普通黄门郎还要低些。所以当陈望横空出世继任勤勉房少保后,太安城也只当是出了个殷茂春第二的“小储相”,少不得要按部就班打熬个十几二十年,才能真正进入中枢重地,可很快就传出一个天雷滚滚的小道消息,此人不但要马上赶赴门下省担任要职,甚至有可能从执掌翰林院十数年的殷茂春那边虎口夺食!仿佛是为了作证这个不知从京哪座座府邸吹出的风闻,坦坦翁与国子监左祭酒姚白峰联袂登门探望陈少保,据说相谈甚欢,相互引为忘年交。回头再看那位晋三郎,相较之前籍籍无名的陈望,虽说亦是春风得意平步青云,可在王朝顶尖高层中,一直没有这份殊荣待遇,以此可见,有关“养望”一事的火候功夫,陈望远比礼部侍郎晋兰亭更加水到渠成,更加辗转如意。一时间,太安城内皇亲国戚天潢贵胄扎堆的王郡街,这栋原本不起眼的小小郡府顿时车水马龙。陈望妻子的祖父,并非出身先帝正统一脉,人微言轻,只不过在春秋战事中立场坚定地站在先帝身后摇旗呐喊,嫡长子得以世袭柴郡王,陈望的妻子作为郡王女儿,本该循例降爵为县主,当今天子念在两代柴郡王都忠心耿耿,破格敕封,并且钦点了她与陈望的婚事,如今看来,当初非但不是寒士陈望攀了高枝,而是柴郡王捡漏的功夫天下无双了。
  陈望与郡主早已搬出王府,新宅邸倒是相距不远,他妻子想要回娘家一趟,也就一盏茶的时间,起先柴郡王还怕女儿频繁回家惹来陈望的不快,日久见人心,才发现这位贤婿的胸襟确实不凡,如今陈望少保加身,又即将进入权柄渐重的门下省,更无半点寒门子弟常有的一朝得志便反复,一如既往性子温良待人恭谨。因为陈府常年闭门谢客,不见生人,这是陈望在未发迹前便立下的规矩铁律,许多想要烧热灶的投机客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携礼前往少保大人的老丈人府邸,这更让有“冷板凳郡王”绰号的柴郡王脸上有光,稍稍上了年纪的郡王有事没事就笑眯眯负着手去街上邻居串门,前半辈子的憋屈大概都一扫而空了。
  太安城迎来了第二场雪,旧雪未曾融尽,新雪便又铺上,惫懒些的门户就干脆不去扫雪了,熟稔节气的老人碎碎念叨着换岁前恐怕还有场雪景可赏,只是冬寒刮骨,苦了他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骨头喽。
  不过唏嘘之余,老人们多会呼朋唤友围炉闲聊,天子脚下的京城百姓喜好指点江山,尤其是他们这些经历过两朝乃至是三朝离阳皇帝的老家伙,虽然对硝烟初升的西北边塞和告一段落的广陵战事,都让人开心不起来,但大抵还是乐观的,毕竟本朝经过二十余年的修生养息,离阳又有着永徽之春的结实底子在,见惯风雨的京城老人坚信明年的这个时节,天下就会彻底太平了。某些老人还会想着若是能在躺进棺材前瞧见本朝吞并北莽的场景,那便死而无憾了。
  太安城这个被百姓称作郡王巷的地方,隐约摆出跟张首辅府邸所在那条两两对峙的架势。只是双方境况截然相反,后者每当早朝和退朝时分,那都是车水马龙,而前者则街道冷落罕见身影,因为前者那些宅子里的人物虽然个个身份顶尖尊贵,但除了极少数人能够参与朝政,大多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自永徽以来便始终被某个紫髯碧眼儿排斥在朝廷中枢之外,所以每天早晚的那趟来回,只能在一些个屈指可数的朝廷大典中被推出来当摆设,后者街道无比喧闹,人人身着紫绯官袍。不过在祥符元年的入秋以来,一向死气沉沉的郡王巷车驾逐渐频繁起来,原本习惯了自立山头的这个地方,开始接纳许多新鲜面孔。
  暮色中,早先在郡王巷中门槛高度只能屈居末流的陈府,宅子的年轻主人破天荒主动领了一名陌生客人回家,府上门房是世代为老郡王府待人接物的老人,可他仍是认不出那个还穿着朝服中年男子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主人如此郑重其事,看那人的官补子,显示是织锦质地的文三品孔雀,老人自认眼光还算毒辣,是不是世家子,老门房有信心一看就能认清,小心打量着那个与主人一起跨过门槛的家伙,总觉得此人身上的气态有些矛盾,明明是文官,却像是才从沙场上走下来的功勋武将,但又不似早年经常进出兵部顾庐闹出笑话的那些糙人。
  府上仆役数目堪堪保证四进宅子的运转无碍,所以当陈望和客人入府后一路前行到书房前,就没有碰到人,不要说遵循亲王规格建造的高门豪宅,就是附近那些按照祖制有三路五进大院的郡王府,这个晚宴时分谁家不是人来人往热闹喧嚣,大雪时分,无由持一碗,约一二至交,身居高位,尽情高谈阔论,何等快哉。反倒是这个就规模大小而言相形见绌的陈府,最富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意境。
  主客两人落座后,一名中人之姿的高挑女子闻讯赶至,她入屋的时候,丈夫正在亲自煮茶,炉中的火苗微微摇曳,壶水渐渐沸腾,为略显冷清的屋子增添了几分暖意。陈望抬头看了眼妻子,微笑介绍道:“是兵部的许侍郎。”
  无论尊卑,郡王巷中就没有孤陋寡闻的人物,被敕封长乐郡主的女子立即就知道了来者的多重身份,龙骧将军许拱,姑幕许氏的顶梁柱,离阳军中威望名列前茅的青壮将领,时下被郡王巷上上下下调侃为太安城的“新人小媳妇”,她还听说这位许侍郎好像不太受待见,虽说算不得明升暗贬,可想要像棠溪剑仙卢白颉那般迅速成功融入京城庙堂,难如登天。本名赵颂的宗室女子对朝政一向不感兴趣,丈夫为何会领着这位兵部侍郎回家,她像往常那样不去深思,来者是客,她自然清楚该如何应对,总不能折了自家男人的面子,于是与许拱不温不火打过招呼后,赶紧接过陈望手上的烹茶活计,替两个男人倒了两杯茶后,又立即告辞离去。
  许拱打趣道:“少保有福气,我等委实羡慕不来。”
  许拱一直是个地地道道的地方官,历来不在太安城这个“朝中有人好做官”的“朝中”刻意经营什么人脉伏线,这次能够进京,就如外界所传言的那样,还是靠着本族老人和江南道上数位前辈“卖老脸”才求来的,以后的路子,就真是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了。所以他进京之后极为克制内敛,几乎足不出户,之所以能跟陈望搭上线,缘于陈望作为考功司郎中辅佐殷茂春主持地方考评的“大计”期间,跟许拱有过一次打交道,君子之交,相见恨晚。当时许拱打破脑袋都料想不到陈望能这么快脱颖而出,一跃成为位列王朝中枢的重臣公卿之一。
  陈望也没有太过谦逊,点头笑道:“拙荆在赵家那么多金枝玉叶里头,性子确实算好的了。”
  说到这里,陈望略作停顿,脸色柔和,下意识补充了一句,“我很珍惜。”
  许拱犹豫了一下,问道:“冒昧问一句,虽然在下家族多年来一直希望我能够某天进入兵部,可不知为何家中老人对于这次召见入京,有诸多惊奇,尤其是庾老供奉更是临行前给了我‘福祸参半’四字赠言,言谈之中亦是有些世事难测的莫名感慨,显而易见,江南道那边希望我许拱进京,但是我能否入京,却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敢问少保京城中是否有人帮我说了好话?”
  能言之言且言尽,才是君子之交。许拱清楚自己这么开门见山询问不符为官规矩,只是自认与陈望相交诚挚,也就不屑遮掩了。
  陈望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自己。
  许拱愕然。
  陈望正了正神色,说道:“起先庾家上柱国进京,毫无疑问当时确定是存了引荐许兄入京的念头,也有所布局,不知为何后来就没了下文,就我看来,应该最后关头还是觉得暂时不让许兄来太安城趟浑水。我当时还没有进入勤勉房担任少保,仍是坐在吏部考功司郎中的位置上,在其位谋其政,就跟太子殿下说了些言语。当然,那都是些锦上添花的东西,若非许兄自身能耐摆在那里,任由我说得天花乱坠,太子殿下也不会生出什么想法。”
  许拱有些哭笑不得。
  陈望坦诚道:“上柱国庾剑康有他的考量权衡,我也有我的想法,时局动荡,我总觉得以许兄的文韬武略,此时不出山更待何时?难道许兄希望错过了一次春秋战事,还要再错过一次?试问,许兄还有几个二十年和几次机会可以错过?当然,上柱国那边出于谨慎的心思,我同样理解,将许兄当作奇货可居,静待局面再糜烂上几分,说不定到了那个危急关头,就不是一个兵部侍郎可以‘打发’你这位潜龙在渊的龙骧将军了。”
  许拱点头道:“少保的话,我听进去了。”
  陈望笑道:“所以这次连累许兄被赶去两辽巡边,被太安城视当作笑柄,可别怪罪我的画蛇添足啊。要不然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许拱豁达大笑道:“陈老弟这番话可就矫情了啊!”
  陈望针锋相对,“喊了我那么多次少保,才喊了一声陈老弟,还敢说我矫情?到底是谁矫情才对?”
  身材魁梧坐如山峦的许拱厚脸皮道:“恳请少保大人恕罪个。”
  陈望喝着茶水,屋门口站着犹豫半天还是没有敲门出声的女子,她折返是想跟丈夫说一声自己要去娘家那边取些物件回家,看着这个男人此时脸上暖洋洋的笑意,她既由衷感到高兴,也有难言的愧疚,高兴的是自己夫君是一位任何挑剔女子都挑不出毛病的佳偶,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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