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第4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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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光斗轻轻笑道:“纳兰右慈避祸的本领,自称天下第二没谁能称第一。”
徐凤年自言自语道:“离阳西楚这场仗肯定要打在咱们跟北莽的前头,赵室就算明知北莽无暇顾及东线,也不会让顾剑棠参与其中,好不容易走了个徐骁,不能再养出个徐骁第二。文臣谈不上什么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武将就多半要拥兵自重,不出意外,应该是卢白颉卢升象一位坐镇兵部一位出京南下,不过卢白颉才新任兵部尚书,可能性要较小,卢升象只要得了军功,他年返京才好跟卢白颉抗衡,不至于让兵部成为棠溪剑仙一人的兵部。如果是卢升象牵头的话,几个老不死的,像安国大将军杨慎杏肯定趁着还能勉勉强强上马跨刀,要跑去分一杯羹,但是卢升象也好,杨慎杏这帮春秋老将也罢,都跟曹长卿差了一大截,卢升象还好,用兵其实不差,只是注定会受到方方面面的掣肘,前期可以在劣势情况下去死战的,估计只有广陵王赵毅的兵马,要我看,这场仗不是有的打,而是说不定曹长卿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打到了太安城。”
杨光斗皱了皱眉头:“西楚占优之后要北上?别说是曹长卿,就算北莽,只要敢把决战放在太安城外,胜算都不多。”
徐凤年笑道:“我就随口说说。”
杨光斗哈哈笑道:“要真是如此,对北凉倒是天大的好事,指不定北莽就会临时起意,果断放弃西线,掉头去打东线,跟西楚一北一南夹击太安城,那就真的是精彩至极喽。顾剑棠不是总觉得之所以输给大将军,仅是输在了天时吗,这下子他就有机会证明自己了嘛。他打造的那条东线这么多年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伸手跟朝廷要什么就有什么,再要还不济事,顾剑棠这家伙就好去拿几根面条上吊去了。”
曹嵬插嘴问道:“曹长卿真有这么厉害?”
杨光斗轻轻感慨道:“春秋以西楚士子最为鼎盛,西楚又以曹龙鲤最得意,曹头秀,独秀西楚,这可不是胡吹的。只不过世人都被他四入皇宫的壮举给蒙蔽了,大多觉得他是个武功盖世的高手,要说排兵布阵的功底,大概就数他跟陈芝豹最强了。顾剑棠的强处在于每一战必先苛求占尽地利,号称不打则已打则必赢,总的说来,比起这曹陈两人,还是稍逊一筹。不过,奉天承运的天时一事,既虚无缥缈,也可遇不可求,顾剑棠的天时便是离阳大势,曹长卿则是西楚气数的长短,至于陈芝豹,估计还是在等。”
徐凤年淡然笑道:“陈芝豹是在等曹长卿跟随西楚一同覆灭,在等北莽跟北凉以及顾剑棠跟打得元气大伤,然后就该轮到他小人屠粉墨登场了。徐骁不过是踏平了春秋,陈芝豹的野心显然更大,他要亲手一统天下,铸造出一个千年未有的辽阔帝国,至于他想不想自己做皇帝,天晓得。”
杨光斗长呼出一口气,“大将军一走,这个天下就开始大乱了。”
曹嵬啧啧道:“反正我肯定是不会跟陈芝豹面对面厮杀的。”
这个矮子扳着手指缓缓说道:“流民之地已经有凤字营驻扎青苍,小王爷的龙象军也渗透得差不多,加上凉幽两州北边的褚胖子跟袁白熊,咱们北凉总算也有自己的东线西线了,加上境内十四位新校尉把守的重镇关隘,属于第二道防线。我呢,再往流民之地更西北一些,算是至关重要的第三条防线,其实谈不上什么防守不防守,反正只攻不守,等你们打得死去活来,老子来个一锤定音,喂,姓徐的,事先说好了,给我五千轻骑一万匹上等战马,我可以帮你浑水摸鱼,一口气铲平南朝老巢,要是敢给我一万人两万马,我就帮你把北朝大王帐也吃下来。”
徐凤年无奈道:“不是不可以给你,不过你真当北莽都是一帮睁眼瞎,一群酒囊饭袋?”
曹嵬白眼道:“关于这场注定要名垂青史的大奔袭,老子翻来覆去推演了十来年,这辈子就指望着一仗成名,你以为?”
徐凤年正要说话,听到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呵呵”。
第161章 一钱之约
还是不断有石子从栅栏外丢入栅栏内,石子个头越来越大,一些身材高壮的北凉少年也加入其中,膂力更大,这就不是嬉耍玩闹了,在转运副使官邸任职的离阳甲士仍是不敢还手,只敢怒目相视,当然他们畏惧的不会是这些幼龄稚童和健硕少年,而是他们背后杵着的北凉。何况副使大人顾大城三令五申,不许官邸任何人启衅当地百姓,违者一律剥去甲胄摘掉官身。一名都尉模样的小头目见着手下被砸在铁甲上,溅起一串刺眼的火花,约莫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用铁矛暗中挑回了一颗石子,掠向栅栏,有意无意,石子从缝隙中砸回一名青棉少年,少年躲闪不及,下意识闭上眼睛,就要被石子砸出满脸鲜血的关头,被一名腰悬双刀的俊逸公子哥伸手握住,少年睁开眼,面容腼腆地感激一笑。那都尉见着了那年纪轻轻的世家子,只当成是寻常的富家子弟,并未多想,只是当他视线游曳,停在了公子哥身边一个矮子的腰间,顿时头皮炸开,一柄货真价实的北凉刀!如今的北凉,不论以往功勋,只要不是军旅甲士,都不准私佩凉刀,任你家中长辈有几个杂号将军,还是有谁担当刺史郡守,被专职督察此事的巡城骑卫一经发现,全部当场擒拿,鞭挞五十,丢入大牢三个月到半年不等,因此这个祥符元年的春天,陵州境内各座大牢格外热闹,已经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将种子弟,一个个皮开肉绽,这些撞到新任刺史徐北枳枪口矛尖上的膏粱子弟,除了私佩凉刀,还有当街纵马的,不过这些难兄难弟,在牢狱里凑在一起不耽误靠着关系喝上酒吃上肉,一块儿蹲着监狱侃天侃地,交情反而比以往要好上几分。顾大城手下的这员都尉懒得计较北凉局势是好是坏,可要说自己惹上了一个在北凉有资格不把规矩当回事的将种子孙,那还不得被顾大人剥皮抽筋,若是再害得转运副使官邸被自己殃及池鱼,给北凉铁骑来一场马踏连营,他一个吃离阳俸禄的小小都尉,怎么活?
不过都尉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北凉蛮子的脾性,竟然没有小题大做的意思?那个头发灰白的公子哥直接转身离去,胆大包天佩有凉刀的矮子也没如何不依不饶,劫后余生的都尉犹豫了一下,觉得有必要跟顾大人知会一声,以免将来被秋后算账。顾大城是个很容易让人记住的官员,不管如何大鱼大肉,都生得瘦骨嶙峋,自号一袋米先生,常年在腰间悬挂一只装满大米的红绸袋子,相传顾家发迹前,顾骓是靠着别人施舍了一袋米才活下来,顾家老小都是给兵荒马乱吓到了骨子里,飞黄腾达后不忘本,父子两只貔貅都有挂米袋子的习惯,这在离阳漕运这条线上的一大串官员蚂蚱中间,茶余饭后一直就是一桩笑谈,更有传言去年顾骓进京时,专程拜访已是中书省主官的坦坦翁,谁都以为这么个声名狼藉的从三品官员,哪里能跨得过桓老爷子的门槛,不曾想坦坦翁不但让顾大貔貅进了门,还留下了那袋米,说是恰逢家中无米下炊。打那以后,取笑第二天便胜任户部侍郎的顾骓的官员明显少了,笑谈也逐渐成了雅谈。在都尉禀明栅栏外状况时,顾大城正在独坐品茗,听着心腹的细致回报,一开始顾大人没有太过上心,突然灵犀一点通,详细问起了那佩双刀世家子的模样,连马夫都没落下,都尉凭着记忆说了一遍,说那年轻人头发灰白,身材修长,有着女子般的眉眼,至于那名马夫,离得远,敲不真切,只能说出约莫是八尺身高。
顾大城流露出一脸牙疼的表情,手指颤抖点了点都尉,骂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跳下锦绣小榻,顾不得穿靴子,一溜烟跑出官邸,被转运副使大人追到了那逗留码头的一行人,只是顾大城猛然停下脚步,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没有走出官邸,没去跟那位新凉王客套寒暄,顾大城蹑手蹑脚转身回到府邸,喊来两位上了年纪的心腹幕僚,要他们赶紧书写一封盖印的驿信,通知肥寿到襄樊之间的所有漕运官员,动起来,却不是大动,而是借口几大主干河渠阻塞,“竭力”征召调配少量漕船,运送往年三成的漕粮火速入凉。两个幕僚都有些不解,顾大城却没有为他们解惑的心情,回到茶室,茶水早已凉透,顾大城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自知为官本事有几斤几两,赚钱还算一把好手,可这两年朝廷那么多眼花缭乱的大动作,他跟老爹都只能雾里看花,好在老爹上次去京城依附上了桓老爷子,坦坦翁一番指点迷津,顾大城这才“世袭罔替”了转运副使的宝座,加上老爹加官进爵,父子二人,儿子在地方上赚钱,老子去朝中当大官,所以顾家这次铁了心给朝廷当恶人,跟北凉正面冲突,顾大城等于是抱着必死之心坐镇死守肥寿城,都是给坦坦翁报恩而已,不过桓老爷子毕竟是桓老爷子,甚至亲自为顾大城传道授业,送了顾家一张保命符,那就是北凉这边只要徐凤年本人没有恼羞成怒,一切都往死里压着漕船南粮不动弹,唯有哪天这个年轻藩王按捺不住了,亲自出马,顾大城就有了应对之策,桓老爷子已经跟襄樊城那边打好招呼,到时候可以给北凉三成漕粮。顾大城虽说遵循桓老爷子的意思打出这张护身符,但北凉这边到底如何计较,顾大城心中没底,其实上次让陈锡亮骑虎难下,顾大城就很忐忑不安,别人不知道北凉对这名寒士的器重,当初在桓府面谈,坦坦翁数次言语提及,都说此人不容小觑,能够让其晚一天出人头地都是好事。年纪不大却老态尽显的顾大城想到自己这大半年在肥寿城的苦难日子,摸了摸腰间米袋子,苦笑道:“老兄弟,富贵险中求,顾家有了富,这趟差事办妥了,以后就安安分分求贵了。打死都不去跟北凉蛮子打交道,如今连肥寿城最没名气的清倌儿都不乐意赚我的银子,真是有钱都没地方花去,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一名少女扛了根枯木杆子站在渡口河边,呵呵一笑过后,就背过身对着浑浊河水发呆。北凉女子亦是多雄高非凡,曹嵬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比他矮的姑娘,瞧着跟姓徐的有些渊源,就想上前去套近乎,徐凤年于公于私都没想要拦着,然后武艺不俗的曹嵬就被小姑娘干脆利落的一巴掌拍入河水,曹嵬根本来不及抽刀,甚至可以说连半点危机都没有察觉。巨子杨光斗一脸匪夷所思,徐凤年轻声解释道:“芦苇荡一役,当时离阳武评的天下第十一王寅,就是被她一击毙命。后来柳蒿师逃离神武城,应该也是被她偷偷摸摸宰掉的。”
杨光斗骇然加恍然,武道修行杂而不精的曹嵬在她手上吃瘪,天经地义。徐凤年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现在就来北凉了,没记错的话,还没有到先前我跟黄三甲约定的时候啊?”
少女默不作声。徐凤年也不知道如何闲聊才算应景适宜,微笑道:“那你要不跟着我?不过这会儿北凉没啥高手值得你去杀,要不是这样,我也开不了这个口,终归有借刀杀人的嫌疑。我刚好要在北凉境内四处走一走,在遇到你之前就已在陵州经闲逛了一个月,这两年啊,还真是经常惦念你做的酱牛肉。”
不知是该叫贾嘉家还是贾佳加的少女呵了一下。徐凤年看了看那根向日葵的干枯杆子,又看了看她的气色,伸手握住少女的手臂查探气机流转,轻声道:“不管是黄三甲误打误撞还是神机妙算,我都要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当初替我承受赵老王八的气运横祸,我已经有六分把握帮你解决。当然必须要承认一点,对我自己也有莫大裨益,我目前除了在慢慢培植韩生宣残留的红丝,体内更有柳蒿师精心培育了小半辈子的几十颗紫雷,外加跟北莽国师袁青山做买卖赚到的一只包子,离儒道合流还差一线之隔,如果再有赵宣素留下的龙虎山紫金气运,化为己用,就算圆满了,再接下去,就看机缘,能否汲取佛门精髓,到时候三教合流,只要自成了小千世界,我不当陆地神仙都说不过去,说不定还能跟四百年前大魔头高树露的天仙境界,以及当下以力证道的武帝城王仙芝,都有的一拼,不过要走到这一步,不知道牛年马月就是了。反正我跟你什么都不藏着掖着,有一说一,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杨光斗有点乍舌,北凉王果真是不把这个杀手姑娘当外人,这些秘事,老人也都是第一次听说,传出去的话,十成十要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春秋三尊大魔头,人屠徐骁老死,人猫韩貂寺“暴毙于皇宫”,已经三去其二,黄龙士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半是在躲在幕后搅局,难道身边这个年轻藩王既要当手握权柄的北凉共主,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