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板铜琶-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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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当然那一包油布包已没法找了。
经过了半天的打听,终于由那农作物主人的口中探出,地面上委实曾经挖出过那么一个油布包,可是,那油布包却被一个操外地口音的陌生人,以十两银子买去了。
内心之中,感到无比失望的小明,只好在他贾伯伯的坟前默祷一番之后,又独个儿驾着小艇,划向湖心。此刻,他的心头,像塞住了一团乱丝,根本无从清理。
可不是么!油布包失踪了,也就是说,“贾伯伯”交代他办的要事,也可能是有关他自己的身世线索,也跟着中断了,这可怎么办……至于他爷爷交给他的任务,更是重逾千钧。试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去找一个恶迹尚未昭著的恶人,虽然要比大海捞针来要可靠得多,但真正实行起来,又谈何容易!
他,仰望中天皓月。良久,良久,不由喟叹出声。
当他意乱心烦,一时之间,不知何去何从间,耳际似乎响起他爷爷临别时的坚定语气:“孩子,为了养成你独立自主的能力,今后可得由你自己去闯天下了……放眼当今武林,你的武功,已很难找到对手了,但你要特别记住,闯江湖不仅仅是凭武功,经验与机智,也同样的重要,而更主要的,却是大无畏的精神与不屈不挠的意志……孩子,人生的旅途是坷坎的,纵然是一帆风顺,也难免会突然遇上陡发的风浪。所以,你必须事先将求取幸福途中所可能发生的横逆和挫折,在心理上做一个准备,庶几才可免去临事时的灰心和失望……”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精神一振,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这点小挫折,算得了甚么……目前,我该先去长沙,去找贾伯伯的那位朋友,顺便打听打听师叔的下落……”
他口中的“师叔”指的是“东海女飞卫”冷寒梅,这位冷寒梅,武林中人都知道她是璇玑岛“不老双仙”的记名徒弟,可是,却没人知道她还是冷飞琼的侄女,也就冷剑英的胞妹。
冷寒梅虽然与冷剑英是同胞兄妹,但冷寒梅的性格却是温柔敦厚,与乃兄的豺狼本性,迥然不同,所以,她名义上仅仅是徐羽军夫妇的记名弟子,但实际上,徐羽军夫妇却视同自己的掌珠,珍爱无以复加。然而,这位有“东海女飞卫”之称,与她的师傅一同名列当今武功十大高人中的冷寒梅,却足有十二年没回璇玑岛了。尽管徐羽军夫妇都深信冷寒梅不致发生甚么意外,也不致与乃兄同流合污,但冷剑英叛离璇玑岛已十二年,而冷寒梅却也有十二年没回璇玑岛,在时间上未免太巧合了,不由不使徐羽军夫妇暗中担心,深恐其中也中了冷剑英的暗算,所以,于小明艺成时,特到叮嘱小明顺便打听这位师叔的消息……
这些,都是当他于练功的闲暇,由徐羽军亲自告诉他的。徐羽军并特别告诉他,冷寒梅的外表,有八成像冷飞琼,使的是一具风磨铜制成的琵琶。
当时,他全心练功,并未加以深思,目前这一想到要打听冷寒梅的下落,不由猛然想起两月之前的中秋节时,在湖面上所遇到的那位红衣美妇,可不是正是使的一具琵琶,而回想起来,那位红衣美妇的面目,不也正跟冷飞琼有几分近似!
兴念及此,不由又喃喃自语道:“难道那红衣美妇就是冷师叔么?她曾经约我第二天晚上在蒙化城东郊的土地庙中会她,当时阴错阳差地错过了,如今事隔两月,又到那儿去找呢?”
他,对月蹙眉沉思良久,又低声自语道:“唔……她既然列名十大高人之中,找起来该不致有太多的困难,目前,我还是决定先奔长沙……”
茶洞,是湖南省西北边境的一个小镇,因其位于湘、川、黔、三省交界处,形成官府势力的三不管地区,以致成为绿林好汉的啸聚之所,镇虽小,却是三教九流,龙蛇杂处,份子复杂之至。
这一天,约莫是腊月中旬的一个黄昏。
地面上,已积聚了尺多深的积雪,而鹅掌大的雪花,仍自飞落个不停。
由川境秀山县通往茶洞的小径上,也就是距茶洞还有七八里路程的一个山旁,有两起江湖人物,正在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面向通往茶洞方向的,是个中等身材,白净无须,年约五旬的精悍老者,一身劲装外套英雄氅,尽管身体并不魁伟,但却不怒自威,隐隐有一股慑人的气概。
精悍老者的左肩,是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中年人,一张马脸,两道扫帚眉,目光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这两人胯下都乘着一匹颇为雄骏的黄骠健马。
这两人后面,鱼贯地静立着五匹专行山地的健骡,骡背上驮着沉甸甸的包裹,显然是黄白物,为首一匹骡背上插着一面三英镖旗,骡群后面,则为五个趟子手装束的短装汉子。
在这一行正面不远处,为首是一个身如半截铁塔,虬髯满颊的壮年汉子,他的背后,雁翅般分立着二十八个劲装大汉,一个个满脸剽悍,磨拳擦掌,一付跃跃欲试的神态。
这阵仗已很明显,是这三英镖局的这一行人,遇上了麻烦。
这时,三英镖局这一面,那灰衫人扭过头来向他身边的精悍老者问道:“林兄,这些人是甚么路数?”
那精悍老者含笑答道:“司兄,这位就是川、黔、湘三省边区的绿林道龙头大哥‘莽金刚’柳刚柳当家的……”
站立在他们对面的虬髯壮汉不等对方说完,不耐烦地高声说道:“林总镖头,兄弟就等你一句话了!”
敢情这精悍老者就是那“贾伯伯”临终时向小明所说的长沙三英镖局的总镖头林大年哩!那灰衫人防冷的目光斜睨着虬髯壮汉,微微一哂道:“倒真是名副其实的‘莽金刚’。”
接着,又向着林总镖头嘴唇一阵翕张,却没发出声来。
只见那林总镖头连连点首道:“是是,小弟遵命。”
顿住话锋,目光凝注那“莽金刚”柳附,微微一笑道:“柳兄,能否请听小弟一言?”
“莽金刚”柳刚大声道:“有话快说,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林大年脸色一整道:“柳兄,多年来,你我一向相处都不错,是么?”
柳刚道:“你自然不错,可是我的弟兄们,却是越混越惨啦!”
林大年道:“这个,兄弟也早就心中有数,值此岁尾年关,自当有所表示……”
柳刚截口接道:“林总镖头既然也知道目前是岁尾年关,那就请慷慨一点吧!”
林大年笑道:“柳兄真是快人快语,那么,请说个数字出来,只要我林大年力所能及,决不皱一下眉头。”
柳刚大笑道:“数目我也说不出,就请林兄将那五匹骡子留下来吧!”
林大年脸色一变道:“说来说去,柳兄还是志在此五匹骡子。”
柳刚居然轻轻一叹道:“岁尾年关,兄弟手下弟兄又多,说来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林大年眉头一蹙道:“柳兄,我早就说过了,这五匹骡子所驮的,可值不了多少钱……”
柳刚笑道:“林兄说得多轻松,值不了多少钱,还用得着你这位总镖头亲自出马么!”
林大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半晌之后,才正容接道:“柳兄,兄弟这三英镖局的镖旗,已只能用到年底了……”
柳刚截口讶问道:“难道总镖头准备不干了么?”
林大年道:“不是不干了,而是要改组扩充为四海镖局。”
柳刚笑道:“那可与我不相干。”
林大年注目正容道;“柳兄,咱们十数年来的交情,连这最后一趟镖,你都不肯成全我?”
柳刚道:“我要是成全了你,这年我就过不去,而且,我手下这二十八宿也不会答应…”
灰衫人截口道:“二十八宿?名称倒是怪响亮的,只不知手底下怎么样?”
林大年扭头低声道:“这是柳当家的手上最得力的头目,身手都很不错。”
灰衫人道:“能在你林总镖头口中说是不错的人,那是准定错不了的了,哦!时间不早了,林兄你好像还没说到正题哩!”
林大年讪然一笑道:“是是,小弟这就说了。”
目光移注柳刚;淡淡地一笑道:“柳兄,兄弟有句不中听的话,希望柳兄莫见罪。”
柳刚仰然大笑道:“林总镖头太客气了!面对一个强盗头子,谁也说不出中听的话来的。你尽管说吧!横直这五匹骡子我是要定的了。”
林大年正容接道;“柳兄,以你的艺业和才能,沦落绿林之中,实在未免太可惜了!”
柳刚哈哈大笑道:“难道不成你林兄还能将这总镖头的位置,让给我柳刚来干么?”
林大年点点头道:“兄弟委实有意让贤,只不知柳兄肯不肯屈就?”
柳刚微微一楞,林大年又正容接道:“三英镖局改组扩充为四海镖局之后,各方面所需人手正殷,如果柳兄愿意屈就,兄弟当在新局主面前力荐,柳兄所有属下,也当有适当安顿。”
柳刚摇摇头道:“林兄好意心领,我姓柳的天生野性子,不惯受人拘束。”
林大年道:“事关柳兄事业前途,尚请柳兄三思……”
话声未落,一个阴冷的语声接道:“好啊!林大年,你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唆使我的手下叛离我!”
微风飒然,柳刚的身旁,已多出一个短小精悍,一身黑衣,双目精芒如电的斑发老者。
半截铁塔似的柳刚,却向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黑衣老者唱了个肥喏道:“柳刚见过总瓢把子。”
同时,林大年脸色微变地向身旁的灰衫人低声道:“刚来的这位是川、湘、黔三省的绿林总瓢把子,‘矮叟’朱诚。”
灰衫人冷冷地盯了朱诚一眼,冷漠的马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仅仅打鼻孔中轻轻“唔”了一声。
林大年却抱拳向朱诚一拱道:“朱当家的来得正好……”
朱诚冷冷地一哼道:“我不来得正好,要是晚来片刻,我这一批手下,可不全给你挖走了!”
柳刚连忙大嚷道:“总瓢把子,属下可没答应他啊!”
朱诚冷笑一声道:“正因为你没答应他,所以你还能好好地活着。”
那灰衫人目光微扫,像是自语,也像是对林大年暗示似地道;“天已经黑了,再不走,到茶洞可赶不上宿头哩!”
林大年向朱诚再度抱拳一拱道:“朱当家的,请高抬一下贵手,咱们有话到茶洞再谈如何?”
朱诚淡淡一笑道:“可以,先留下五匹骡子来。”
灰衫人双目中寒芒一闪,道:“你凭什么?”
朱诚披唇一哂道:“当然是凭我‘矮叟’朱诚一句话……咦!老夫是跟你们总镖头说话,你算是甚么东西!……”
灰衫人阴阴一笑道:“我么,我是专门收拾妖魔鬼怪的值年太岁。”
朱诚冷哼一声道:“好!老夫先称称你这值年太岁,究竟有多少斤两!”
说话同时,黑影一闪“砰”地一声,灰衫人被震得身形连晃,胯下坐骑几乎被震得蹲了下去,发出一声“唏聿聿”的悲嘶。
原来就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两人已硬拼了一掌,而这一掌硬拼,显然是灰衫人吃了亏。
朱诚已借掌劲的反震之力,飞纵原地,精目中寒芒一闪道:“能接下老夫七成真力的一掌,果然有点门道。”
灰衫人冷笑一声道:“乘人不备,突施暗袭,这算是那门子英雄!”
说话间,“呛”地一声,已拔出了肩关长剑,戟指朱诚怒叱道:“老贼,亮兵刃!”
朱诚视若无睹地向林大年笑道:“林总镖头,想不到三英镖局中还有此种高手,人不可貌相,真是信不我欺。”
灰衫人已纵下坐骑,再度戟指怒叱道:“老贼!我再说一遍,亮兵刃!”
朱诚依然置若罔闻,却再向林大年笑道:“林总镖头,老夫的规矩,一向是劫镖不伤人,你如果再不约束你的手下,那是逼迫老夫破例了!”
灰衫人连连冷笑不已。
林大年却苦笑道:“朱当家的,这位司兄可并非林某人手下,林某人没权力约束他,而且,林某人谨以至诚,奉劝朱当家的,最好……最好是放弃这一笔红货……”
朱诚微微一楞,道,“为甚么?你是否认为老夫不是他的敌手?”
林大年蹙眉苦笑道:“那倒不是……”
灰衫人截口冷笑道:“林兄,你说得已经太多了!”
林大年一笑住口,朱诚却冷然一晒,说道,“老夫行年六十,死不为夭,我就不相信阴沟里真能翻船!”
顿住话锋,目注灰衫人冷笑一声道:“老夫对无名小辈,一向不屑动用兵刃,你且先报个万儿!”
灰衫人仰首狂笑道:“老贼,你能识得我这一招剑法,才够资格听我报万儿!”
话落,长剑一挥,但见一道寒芒,疾如电光石火地一闪,并隐隐挟有风雷之声。
朱诚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