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沉默群山-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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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户?一些很亲密的客户对吧?”她挖苦道。
我惊讶地看着她,难道缪塞斯露出了马脚?“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说话了。我想扳住她问个清楚,却又没那个勇气。
那次不欢而散的对话是我们最后一次交谈,第二天小文回自己家去了。我打她手机,关机。电话打到她家里也一直没人接,我怀疑她把电话线拔了。
我没去找她,因为我需要时间冷静一下,我相信过一阵子,等她消了气,会回到我身边的。我考虑跟缪塞斯好好谈谈,让他收敛一点,或者,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小文,也许那样会好些。可是,当我对缪塞斯提出自己的想法时,他却说出了那么蛮不讲理的话。
我没有资格讨价还价,我只不过是一个出卖自己灵魂的人。
我感觉小玲在亲吻着我的眼睛,她的嘴唇柔软,湿润,我忍不住想哭。
“你那么漂亮,为什么做这种事?”我知道这个问题问得有点白痴,但还是忍不住想问,我觉得她这样很可惜。
“因为漂亮,所以才吃香嘛,你以为长得丑有人要吗?”她叼着一根烟,吞云吐雾,房间里满是香烟的味道。
“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对吗?”
“有些生活就象吸毒,染上了就戒不掉。”她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个脸,有股说不出的妩媚。“要是时不时碰上你这样的男人,日子也算没有白过。”
“我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又能给你什么?”我从她手里接过吸了一半的香烟,放在嘴上。
“至少可以给我钱,还有,让我快乐。”
“那你就这样过一辈子?你有没有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一辈子是多久?一百年,还是十年?我的一辈子可能只有这么点。”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那根烟头,“将来,象不象天上飘着的云?风一吹,就什么都没了。”
“你真是个悲观主义者。”
“是啊,就你乐观。可我好象没见你怎么高兴过。”她俯卧在床上,以手支颐,问我,“你的生活是怎样子的?”
“我有一个女朋友,我很爱她……”小玲打断了我的话,“那你跟我一起,有没有负罪感?”我笑起来,“这问题值得我认真思考一下。也许,过几年再告诉你。”
“不嘛,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她撒娇地拉着我胳膊,晃来晃去。
“没有。”我说,“我跟你的关系,只是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不会影响到主旋律。”我以为我的话可能会刺激她,但小玲只是笑了笑,“你们男人,都这个德性。”她的话让我想起了小文,心里莫名的一酸,小文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有一次我们去爬山,最后的一百多米我是背着她上去的,到了山顶,我们脱掉鞋子,把脚伸进凉爽的溪水里泡。小文说,何方,你对我真好,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我说,那当然了,我会一直对你好的。她说,那我要是变丑了,变老了,你还会对我好吗?我说,你要是变老变丑了,我也好看不到哪去。小文笑了一下,突然止住了,轻声说,你要是哪天不想对我好了,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让我猜疑,也不要骗我,好吗?我不明白她为何变得忧郁,便把她搂在怀里说,傻瓜,根本没那种事,你怎么会那样想呢?她说,不知道,反正什么事时间一长,我就没把握。她靠在我怀里,扬着头望天边的一抹云霞,你看,那片云真漂亮。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确实,那云的形状酷似一匹通体火红的独角兽,美极了。
送走了小玲,我躺回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缪塞斯是怎么进来的我不知道,当我醒来时,他已经躺在我身旁了。我看着自己的身体,觉得一阵难以抑制的悲伤。他睡得很香,一点也不介意我的存在,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影子。
我出了酒店,不由自主向小文家走去。已将近一周没见到她了,这又创造了我们交往的新纪录,我们冷战的持续时间从未超过三天。我记得两次比较大的磕碰,一次是我生了病不去看医生,她怎么劝也没用,很生气,我知道她为我好,但我一向不喜欢去医院,这可能跟我的父母有关,他们对医院非常反感,原因是一个亲戚因医生的误症送了命,那个官司打了很长时间。但我第二天就妥协了,我打电话给小文,表示愿意去医院检查。通完话半小时不到,她就出现在我面前,说已经跟单位请了假,要马上陪我去医院。这让我很惊讶,我说自己去就可以了,用不着劳师动众。她说不行,不陪着我,她不放心。直到我在医院做过检查,开了药,她才笑嘻嘻地说,这样才乖嘛。
还有一次情况要严重些,一个跟我有过几夜情的女孩打电话来纠缠我,那是我和小文认识前保有肉体关系的最后一个女孩,网上结识的,她说自己有二十一岁,但我怀疑她不到二十。那个女孩有好多男朋友,大多是些和她一般大的男孩子,我可能是其中最老的一个。她说自己怀孕了,言下之意是我应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我不相信她的话,因为我每次都做安全措施的。我让她把医院的检查报告拿出来,结果她慌了神,只剩下哭了。我的道行还不够深,这表现在我面对女孩子的眼泪就会手足无措,硬不起心肠。
后来我帮她把孩子弄掉了。为此,小文三天没跟我说话,但最后还是原谅了我,理由是在她之前发生的事,她管不了。
那件事促使我下定决心同过去一刀两断,开始一心一意和小文交往。
我走进小文家里,看到客厅那熟悉的布置,如果我还有心脏的话,它一定跳得很快。我穿过那道形同虚设的门,进了她的卧室。粉红色的墙壁,放满了玩具的书架,这一切都透出温馨的气氛,让我回忆起初次来到她房间的感觉。我在床前停住,低下头,痴痴地望着熟睡中的小文。她的眉毛微微蹙起,嘴巴的线条也不如往日柔和,让我感觉她入睡前一定满腹心事。窗帘间漏进的星光在她脸上漂浮,使她的容颜更加朦胧,美得令人心碎。
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我的手指一遍遍在她皮肤上游走,即使这样虚无的触摸,似乎也能让我得到一点点心灵上的满足。
突然间,小文额前的头发无风自动,而且动得相当夸张,这正是我手掌放着的地方。我看了一眼窗户,窗子紧闭,我注意到墙上的空调指示灯亮着,但出风口的叶子朝上,也就是说,房间里不可能平空生起这么大的风。我疑窦顿生,再次伸手摸了摸小文的头发,她的头发顺着我手的动作平伏下去,象风中的麦浪。接着,小文的身子动了动,从鼻腔内发出一声叹息。
我紧张地瞧着她,等待局势的下一步发展。
她张开了眼睛,目光掠过我的脸,我满怀期待,以为她会看到我,但这样的情形显然没有发生。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窗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水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我看见她的喉咙一动一动,以及咽水时发出的咕咕声。我们间的距离不到一尺,可是却象隔着亿万光年。我定了定神,颤抖着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臂,小文恍若未觉。刚才我所看到的,是神迹,抑或仅仅是错觉?现在不管我怎么触碰她,小文都没有反应。
我心底仅有的一点希望破灭了。
她终于把空的杯子放下,回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了身体。
我没有离开房间,就算她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但只要待在她身边,哪怕只是看着她,我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在她旁边躺下,充满爱意地注视着她睡觉的模样,直到自己也失去了知觉。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话声是从客厅传来的,断断续续,象空中飘忽不定的尘埃。我摇晃着身子爬起来,发现已是日上三竿,窗口悬挂的一串风铃缓慢地转动,从不同角度反射出白亮的光。我走进客厅,看见小文和她的母亲面对面坐在餐桌旁,正在边喝咖啡边聊天。小文的母亲比几个月前胖了,脸色红润,人也显得精神了。
“画展的情况怎么样?”小文问。
“很好啊,有人愿意出千元以上的价钱买我的两幅画,这个价格对于新人来说,可是相当高啰!我的那幅代表作更抢手,不过我没有卖,因为还要参加省里的一个美术大赛。柳老师说了,如果我的作品能在省里获奖,对提高我的知名度和自信心都会有帮助,他对我很有信心。”小文的母亲笑得象个小女孩。
“妈妈,你真了不起。”说完这句,小文又低下头,默默喝着咖啡。看得出来,她情绪不佳。我想是因为我的缘故。
“你和何方到底怎么啦?你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小文表情黯然,“妈你别问了,我不想提那个人。”
“有这么严重吗?小文,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何方是个好孩子。如果为一点小事弄成这样,不值得。”
“妈,你以为我会为点小事闹脾气吗?我才没那么傻。”小文偏过头去,鼻子里哼了一声,“如果我遇到和你相同的处境,你叫我怎么办?”
我吃了一惊,忽然想起几天前她问过我的问题。
小文的母亲也觉得很意外,“你确定吗?”
“当然,我亲眼看见的。”小文嘴角挂着一缕冷笑,“也许我不该跟踪他,否则,我现在还蒙在鼓里,也就不会这么痛苦!”
我恨得直咬牙,她看到的那个人当然不是我。
小文母亲皱起了眉头,默然不语。过了半晌,她终于开口了,“小文,你以为我和你爸爸离婚,是因为他有了另外的女人吗?”
小文狐疑地看着她,“难道不是?”
“不,不是的。其实我们的婚姻,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他有别的女人我并不怪他,那是迟早的事,就算没有那件事,我们最终还是要离婚,那个女人只不过起了催化剂的作用,帮我做出了决定。”小文母亲叹了口气,“我以前真是太傻了,明知这段婚姻就象一块坏死的烂肉,却总舍不得扔,以为忍一忍,一辈子就过去了,可我现在才知道,这个一辈子对任何人来说,都只有一次,是不能将就的,因为我们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盯着小文的眼睛,说,“如果当初还爱着你爸爸,我会给他改过的机会,你知道找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是多么不容易。告诉我,你还爱何方吗?”
小文垂下眼帘,“我……我爱他。”语声低到几不可闻,但每一个字都象千斤重锤落在我的胸口,使我感动得几乎要跪下来。
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小文跑过去拿起话筒,立刻,她握住话筒的一端,轻声对母亲说,是他!她的嘴边漾出笑意,然而与此同时,我的心里却升起一股寒意,他打电话来干什么?
小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异常冷峻,她一言不发地搁下电话,眼圈突然变得通红,似乎马上就要潸然泪下。“他怎么说?”小文母亲站起来,关切地问道。
“我要出去一趟。”小文转身向门口走去。
“去他那里?”
“对。”
“那不是很好吗?”
小文回头看了母亲一眼,眼神很苦涩,“妈妈,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到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绝尘而去。缪塞斯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这是我急切想要知道的,但从小文的表情判断,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动听的话。
我赶到家里时,只看见缪塞斯斜靠在床上,他把双腿伸直了,很悠闲地抽着烟。
“小文呢,她来过没有?”我劈头就问。
“来过了,不凑巧,我刚刚把她打发走。”他正眼也不瞧我。
我的视线转到放衣服的柜子上,呆住了。衣柜的门大开着,里面小文的衣服一件也找不到了!
“你,你做了什么?”我的声音在颤抖,愤怒象天空的积雨云迅速堆积。
“我不是让你甩掉她吗?你下不了决心,我只好帮你做了。”缪塞斯轻描淡写地说,“我们穆有一句古语,失去意味着得到……”话没说完,我已经象只愤怒的豹子扑上去,狠狠一拳砸中他的面部,把他从床上打翻在地。
缪塞斯捂着被打破的嘴角爬起来,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我盯着自己的拳头,也愣住了。我怎么能够打到他的?我几乎不相信刚才的一幕是真实的。
“觉得挺奇怪,是吗?”缪塞斯用手背擦了一下嘴上的血,重新坐下来,“一直以来,你都以为自己对外部世界无能为力,其实不是的。你也可以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