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的张爱玲-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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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1943年8月《万象》第3卷第2|)
应该指的是,像《流言》这样集;的展刁i作者的绘画才华,在张爱玲的绘创作史上是惟一的一次。以后张爱玲版作品,无论是小说集还是散文集,她都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流言》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惟一的一部由作者亲绘大量插图。凸现个人独特风格的散文:集。在为数不多的善于绘事的中国现代作家中,张爱玲无疑也成特别引人注目的一位。
但是,《流言》插图与张爱玲的小说插图遭到了几乎同样的命运。长期以来,除了八十年代后期上海书店曾经影印过一次外,《流言》初版插图本已鲜为人提及。随着读图时代的来临,随着读者列文学书籍插图本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在《流言》初版插网本的基础上重编一部《流言》图典本以飨 张迷,也就极为必要了。
这部《流言》图典本理所当然地保留了张爱玲当年为《流言》所配的全部插图。只有一个例外,即初版本采用的张爱玲幅个人生活照(位于《(传奇)再版序》和《谈音乐》两文之问),凶翻制效果不佳,只能割弃。此外,《更衣记》一篇,还有个发表于一九四。i年月海《二。十世纪》英文月刊第四卷第一期上的英文版《中国人的生活和时装》,文扣另附有张爱玲亲绘的十二幅美妙的插图,也差一点被埋没,今年才被人发掘来,理应一并收入网典本。
同时。图典本增补张爱玲各个时期的肖像照、故居照、作品集书影和手迹,《流言》各篇散文中所提及的三、四十年代上海和香港的日常生活和战时生活的有关照片。中外作家和艺术家及其有关作品的照片,包括肖像、书影、剧照、画作、广告等等。其中不少是编者多年的查考所得,独家发现。书中诸文。凡已查明原始出处的均于文末注明,以备有兴趣的读者查考之用。对于插图的作用张爱玲早就说过:
普通一般的插图。力求其美的,便像广告画:力求其丑的,也并不一定就成为漫画,但是能够吸;读者的注意力,也就达到一部分的目的了:(《女作家聚会》) 。
《流言》图典本所选插图的范围当然已远远超出普通一般的插图。但张爱玲所提出的能够吸引读者的注意力,也正是编者编纂《流言》图典本所努力追求的目标。希望这部图典本的配图能与张爱玲的艳异文字相映成趣。相得益彰,互为诠释、补充和引申,从而帮助读者进一步走近张爱玲、理解张爱玲(原载2002年3月浙江文艺出版社初版《流言》图典本)
揭开尘封的张爱玲研究史
有着这样名字的女人岂能写出好文章来?“
笔者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尘封的历史一旦被揭开,往往令人大吃一惊。在张爱玲研究领域里。人们一直以为,虽然张爱玲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崛起于上海文坛,但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张爱玲研究却是乏善可陈,即使不是一片荒芜,也只有迅雨(傅雷)的《论张爱玲的小说》一枝独秀,至多再加上胡兰成的一些论述。事实完全不是如此。
在迅雨这篇名文发表后四个月,一九四四年九月江苏南通《北极》半月刊第五卷第一期刊出了《(传奇)的印象》一文,署名顾乐水。此文的发现表明,四十年代的张爱玲不仅在上海文坛风靡一时,其影响已遍及大江南北。这篇文字优美的评论详细地记下了作者阅读张爱玲的真实感受:
看张爱玲,看得真晚。是今年二月的事。杂志杜社长邀请上海文化人赴苏春游的名单上高踞首座的就是文载道与张爱玲。约张的原意是说读了《西洋人看京戏》,发现中间有着颇多的人情味。这篇文章是早就在《古今》上见到的,却没有看。原因是格于有着这样名字的女人岂能写出好文章来的想头。如今发现有此一说。就得找出。一读之下觉得即以视觉的享受说,这享受是超过文、纪二公的。手头恰有第四期《天地》,翻出《封锁》来,这竞像是蒙汗|药,一嗅之后云里海里。沉跌在一种文体的温床中二那叮铃切断时问与空间的电车声,那山东人的开车。那种电灯开出的小甲虫,我都以年幼时耽爱童话的心情爱上了、
以后贪婪地读了搜集来的旧文及陆续发表的新作。可是最受推誉的《金锁记》与《倾城之恋》,却是《传奇》到通后才读到的:拼着两个多蚊子的黄昏。放纵了一下视觉的欲求?结果却嗒然然若有所失。同时也从一幅绮丽的幻画中,得到一次澄清。或许是感受到太多的绮思吧,禁不住要吐露一点稚拙的印象。读者本位的印象了。
视的究诘,发现了作者目光所涉猎的地域。换句话,读到《金锁记》,我们赞美曹七巧的性格的刻画,读了《倾城之恋》,我们赞美机智的叙述。可是在赞美之后,稳定了的心绪就进一步要求整个的了解。这是每一个耽溺于这种感官的享受的读者最后必有的困惑。或许也有人想:总之是乱世的奇闻,归根是灾异呢?是祥瑞呢?却难解。我们却不想含糊。
文中所说的文、纪二公是指当时上海文坛有名的散文家文载道、纪果庵。在这篇读后感中,从未读之前的有着这样名字的女人岂能写出好文章来的偏见,到初读之后的惊艳,到再读之后的赞叹,作者均娓娓道来,生动形象。而且透过张爱玲的锦簇花团,作者又提出自己的疑惑。文章接着大段引用迅雨和胡兰成两家对张爱玲的品评,作者显然更欣赏迅雨的观点,认为迅雨分析张爱玲有着安稳的论据,和适度的推誉,对迅雨所提出的张先生的出现,是新文学运动发轫以来各种养料的酝酿的一种结果。这结果是属于技巧上的,她在文坛进程的目下,应占有一个位置,然而这位置不应凸出的看法深以为然。作者最后对张爱玲表达了殷切的期待:
总之我们是不能让新的缺陷去填补旧的缺陷的,所以我们庆幸张爱玲先生的出现。然而假如缺少了迅雨先生这样的善意的剖析,就难期完全的创造。理论从作品汲取,这话有商榷的必要。个人的作品里岂能盘踞一座嵬嶷的理论建筑?
让我再重复一遍个人的期望吧:
是这种连绵雨的日子,是这样丑陋的枝干上的花朵,如要求她健康的成长,那么就应'3剪撷了蔓生的装饰音,废弃黄金律的构图法,步入一个博大深湛的天地 这是一篇褒贬有据、颇有见地的张爱玲评论。如果读者知道作者当时还只是一位二十多岁的文学青年,就会更觉其难得。时隔六十余年,作者顾乐水,,的真名也应在此披露,此君即后来成为江苏著名作家的章品镇是也,他近年有回忆文集《花木丛中人常在》(北京三联版)行世。
张爱玲是一个典型的香港人“
已故翻译家、作家和学者,以翻泽奥威尔的《一九八四》享誉文坛的董乐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曾以麦耶笔名发表过许多精彩的剧评,成为研究四十年代上海话剧运动不可或缺的重要史料。但在董乐山谢世后H版的《董乐山文集)河北教育出版社版)中漏收了他的一篇题为《无题篇》的评论张爱玲《倾城之恋》的小文。当然,文虽小,却言简意赅,含量不小。董乐山当年与张爱玲有过一面之缘。他在《张爱玲说No A Sing Song Gil!》一文中记载与友人同到张府拜访的情形甚洋。但对写过这篇短论却从未提及,想必是完全遗忘了,理应在此照录:
我不识张爱玲先生(这当然指未拜访张爱玲之前笔者注),然而作品是读者认识作者的最好媒介和桥梁,读过张先生的小说,我的直觉印象中,就感到她是一个典型的香港人。
这里所谓香港人,是有着一个杜撰的特殊定义的,这是指一种由十八世纪之中国掺杂了二十世纪的欧美的思想社会的混血儿,也正是中国社会的本质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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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们不必为张先生在文艺界的出现而诧异,该诧异的是她的技巧,紧紧流苏的话
人人都以为这《倾城之恋》说的就是我所有的亲戚朋友们看见了我都带着会心的微笑。好像到了在这里原原本本发现了我的秘密
其实刚巧那时候在香港结婚的,我想也不止我一个人,而且我们结婚就是结婚了,哪儿有小说里那些哆哆嗦嗦,不清不楚的事情?根本两个人背地里说的话,第三个人怎么会晓得?而且认识我的人应该知道。我哪里有流苏那样的口才?她那些俏皮话我哪里说得上来?
柳原的话
我太太看了《倾城之恋》,非常生气,因为人家都说是描写她,她也就说是描写她我说何苦呢,自找着生气,怎么见得就是编排你减向来是不看小说的,后来也把《倾城之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不相干一一怎么会是我们呢?~一就算是吧,不也很罗曼蒂克,很好的么?反正没有关系:随便吧!
张爱玲的盛名之累“
犹己九十年代初,柯灵存一次关于张爱玲的漫谈中向笔者透露,抗战胜利后,张爱玲的《传奇》增订重印,他在自己主编的上海《文汇报》副刊上发表了一篇小文字以推介,没想到遭到左得可爱的人十的严厉批评,使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此事压在他心头多年,半个多世纪过去,旧事重提,仍不胜感慨。现在又是十年过去。柯灵先生也墓木已拱。这篇小文到底。哼了些什么使得某些人大为不满?很值得探究。原来此文题为《张爱玲与(传奇)》,署名甲文,发表于一九四六年十月日《文汇报文化街》,不妨再做一一次文抄公:
期尔重来万首翘,不来宁止一心焦?传奇本是重增订,金凤君当着意描。(张有《描金凤》小说,至今尚未杀青)对白倾城有绝恋,流言往复倘能销!文章已让他人好,且捧夫人俺的娇。
从这首七律中,我们又得知张爱玲曾有创作小说《描金凤》的汁划,可惜最终未能完成付梓,否则在张爱玲留下的文学遗产中又多一部脍炙人口的佳作了。
张爱玲的风气
在抗战胜利后的上海文坛,张爱玲沉寂了将近二年,一九四七年上海公演她的第一部电影《不情》,标志着她重返文坛。同年十二月,她的第二部电影《太太万岁》公演。笔者不久前发现了两种不同版本的《太太万岁》上演特刊,两种特刊都刊登了后来引起争议的张爱玲的《(太太万岁)题记》和署名东方蠛蛛的《张爱玲的风气》。东方啜拣是李君维的笔名,他著有短篇小说集《绅淑女图》,被归入张派作家之列,近年来颇受文学史家的关注。当年与董乐山一起拜访张爱玲的。友人即这位李君维。《张爱玲的风气》太重要了,在笔者看来,其意义决不下于迅雨的:名篇《论张爱玲的小说》,可算四十年代评论张爱玲最美的收获之一。《张爱玲的风气》深刻地指出。
我们读她的小说散文,一如读奥斯加王尔德的剧本小说,连带向往了她的风气。这个风气不是革命家力挽狂澜于既倒的魄力所造成的,因为它不是惊心动魄,轰轰烈一烈地来的,叫人想也来不及想地随了潮流去呐喊:它的风暴是一股港流,在你的生活里渐渐地流着,流着,流过了手心掌成了一酌温暖的泉水,而你手掌里一直感到它的濡湿。也许这缓缓的泉流,有一天把大岩石也磨平了。从这样想去,我有点了解张爱玲所说:我喜欢素朴。可是我只能从描写现代人的机智与装饰中去衬出人生的素朴的底子这句话了。
她的小说集子《传奇》在百新书店出售就显得有些尴尬,它挤在张恨水《似水流年》的旁边好像不大合适,挤到《家》、《春》、《秋》一起然更合不到一起。正如热闹的宴会里,来了个不速之客,主人把他介绍到这边一堆人来也话不投机,介绍到那堆人去也格格不入,可是仔细端详一下,他与二堆人都很熟悉,却都那样冷漠。去年有人盗印她的《传奇》,她到警察局去控诉,某晚报称她为海派女作家,看上去我老是不顺眼。后来想想大概这个记者先生也想不出什么头衔加给张爱玲,而一个新闻主角又非东京玫瑰、影后之夫,加上一个注目的别号不可,遂只好也只好称之海派女作家了。
我是个不懂文艺理论的人,可是我总感到新文艺作家像个老处男,太多洁癖了。有了这些洁癖,叫人处处受了拘束,于是再回头看张爱玲的东西,直感到诧异:这也可以写进小说里去吗?张爱玲把那些新文艺作家因洁癖而避免的题材,她全取了过来。我们太胆怯了,我们要问:这可以写进正经文章里去吗?可是我们忘记了问:这是不是现实的?张爱玲非但是现实的,而且是生活的,她的文字一直走到了我们的日常生活里。某太太,就像《太太万岁》里一样的一位能干太太,告诉我一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