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他们回家-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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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成拾起母亲刚才脱下的歌星粉红亮片裙子,“我穿这件好了。”
同一件俗艳的裙子,穿在年轻苗条的身上,效果完全不同,子成把头发打平往后梳贴,因不会穿高跟鞋走路,改穿芭蕾式平跟鞋,她不戴任何首饰,双手放在背后,观光客模样,随父母到宴会。
子成看到众宾客穿戴上亿珠宝,百万华服,但是太多脂粉,太少灵魂。
可幸菜式鲜美绝妙,子成吃完自己那份,意犹未尽,连母亲那份也报销掉。
然后,她同母亲说:“我想早退。”
应先生替女儿打电话叫司机到楼下接她。
她一离席,立刻有三两名年轻男子跟着站起尾随。
子成转身投以冰冷目光,他们只好讪讪往酒吧方向走去。
只有一人鼓起勇气护送她到楼下。
择偶条件
他不说话,子成也不出声。
司机把车驶近,那年轻男子替她开车门。
“应小姐”他说。
子成已经关上车门。
她的心在什么地方?在坎大哈的灰紫色沙漠。
她同范朋这样说:“人造,全部人造。”
范朋报她以笑声。
第二天应太太喜滋滋对她说:“昨晚许多人问那冷冷的漂亮女孩是谁。”
子成把手臂枕在颈后,只要母亲高兴就好。
“你爸爸觉得很有面子,他介绍你叫ZZ ZiZhen。”
子成比上双眼,装出鼻鼾声。
母亲忍不住笑,“子成,你自小天生顽皮。”
母亲又低声说:“有个漂亮女儿多好,告诉妈妈,你择偶条件如何。”
子成不说话,她喜欢魁梧男子,像加路那样,不修边幅的时候像个雪人,随时可以保护她,或者像范朋,在战场也可以存活,又或者像周曙博士,具专业学问,他们都是雄性动物,性格鲜明。
自小她看惯男同学打冰曲棍球、英式足球、滑雪、 划独木舟。。。。。。她认为男子应有大量睾丸素。
都会男子伸出双手,十指纤纤比女子还修起,子成实在受不了。
她听见母亲对亲友絮絮说:“是,回来了,用到这个回字仿佛不应该,但又不知怎样说好,是呵,见风驶哩(巾里)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她自我检讨,一边笑嘻嘻。
但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她从前每周一送大量罐头食物到食物仓库救济有需要的人,又每年在感恩节及圣诞节到救世军厨房挥汗做免费晚餐。
但是嫁鸡随鸡,她必须变形跟着丈夫方向走。
这时佣人请子成听电话。
子成没说两句就欢呼起来。
应钜容好不诧异,这女儿连吃到一只鸡蛋都会开心大叫,晴天她雀跃,下雨她又欢喜,他若像她就好了,难怪人人乐意亲近她。
应太太问:“什么事?”
“苏银在楼下!”
应太太欢喜得跳起来,“快迎上来。”
应钜容莫名其妙,“谁,谁叫你们这样高兴? ”
欢愉会得传染,忽然连他也觉开心。
门一打开,只见一个标致年轻女子穿牛仔靴提着大背囊张大双手踏进,她一边笑一边嚷:“群抱。”
应家母女与她抱成一堆。
应钜容摇头,这是北美习俗,笑或苦动辄抱在一起,快乐和失意都拥成一堆互赊力量
十六
“你怎么来了,无任欢迎。”
“我来度假,子成你要热情招呼。”
应太太说:“你同子成一样浑身臭汗,速去淋浴休息。”
她介绍苏银给丈夫认识。
两个女孩搭着肩膀进房去。
应钜容发呆,这个叫苏银的女孩像一道金色阳光,年轻真好,他想起当年他在大学里偷偷看班里美女感觉也相似。
特地来访
苏银站在莲蓬头下说:“子成,投你所好,我带一首诗给你。”
“诗我的所好呵苏银,我想起来了。”
“记得吗,十五岁读高中一,由伊云斯太太教授,当年不甚留意,强记背诵,考试后搁置脑后,前些日子忽然灵光闪现,想了起来。”
“人脑胜于电脑就是我们毋须顺序抽取记忆,我知道这是奥云在一九一八年写的‘甘心与正确是’,啊肯定是第一首反战诗呢。”
苏银兴奋地说:“那是Dulee et Decorum est。”
子成黯然背诵:“他首先描述战场惨况,年轻士兵吸入毒气,喉咙发出遇溺般可怕声音,泣出血来,倒地死亡。。。。。。最后四句,他写:‘我友,你不会再兴奋地歌颂,对寻求绝望荣誉的孩子们说这个古老谎言:为国捐躯,甘心与正确:Dulee et Decorum est pro patria mori。”
“是,是,你记忆完全正确。”
“谁以拉丁文鼓励为国捐躯? ”
“我查过了,那时公园八世纪前古诗人贺瑞士,他这几句诗文在一次大战被广泛用作宣传用途。”
她裹着毛巾自浴室出来,“子成,我是你,会用这诗名做报告题目。”
子成想起:“一次大战德军可曾采用芥子毒气? ”
“也可能是氯化碳硫,诗人形容得如此逼真。。。。。。真残忍,开头他就没把军队写成雄赳赳气昂昂,他说他们像老丐般疲乏麻木,衣破鞋甩,全身是血。”
两个女生静默。
稍后苏银换上子成的内衣外衣。
“我要出去一下,我约了人谈生意。”
“你不是来度假? ”
“我有朋友的朋友在铜锣湾开设二楼咖啡店,一共三十个座位,我与他洽商筹办极速约会,我负责宣传及主持,三七分账。”
“你要当心,外边有许多人狼。”
苏银哈哈大笑,“我亦不是小红帽。”
应太太听到拉住她:“苏银,找陌生人合作危险,不如与我合办,我也有朋友开茶室。”她与苏银密斟。
女佣进来说:“小姐的电话。”
啊,连子成都诧异,“这么忙。”
只听见对方轻轻说:“你猜猜我是谁。”
子成立刻认出他的声音,笑答:“你是阿里士多德,我是亚历山大帝,你有何忠告,周曙师傅? ”
对方可不就是周曙,他继续轻轻说:“阿里士多德是个浑人, 他至死不愿承认世上最小元素是原子,又同亚历山大帝说:除却罗马人,其余都是蛮族。”
子成大笑,“你在何处? ”
“我也回来探亲,我住在表姑家里。”
“啊,”子成开怀,“我太想念你,我们几时可以见面? ”
“我每天都有空。”
这时,子成的手提电话响起,她一听,却是加路,她想一想,“我介绍你们认识,请你们一小时后到我家来吃茶。”
她吩咐女佣做云吞面鸡粥及春卷。
周曙先到,应伯母最高兴,立刻问:“周博士你是顺路,还是特地来访子成?”
“本市大学没接收我,我特地来看子成。”
他脸上的雀斑雀跃,看上去十分兴奋。
应钜容正要回公司,一看这么多人如此热闹,便说:“下午六时我请吃饭。”
大家欢呼。
接着加路也来了
有第三者
他长得高大,一个人占一张三座位沙发,子成便坐在扶手上。
周曙立刻知道这人是他的假想敌,心中咕囔:远道来访伊人,谁知还有第三者。
那边应太太正在与苏银研究合作极速约会,她把茶座主人也叫来,开会,三人在书房谈得津津有味。
“一星期举行一次,当然是星期五傍晚六至七时,五分钟换一个对象,谈几句,合眼缘可与主持登记号码,收费,每人五百,女子两百,可减少无聊客人。”
加路对云吞面赞不绝口:“为这些小食便可留在本市一辈子,请问可有普洱茶? ”
周曙忽然问他:“你觉得子成有什么优点?”
子成愣住:“喂喂喂。”
加路不慌不忙呷一口浓茶,不徐不疾地答:“我已爱上应子成,你说呢? ”
子成连忙说:“我也爱你,好了,我们谈别的吧。”
可是周曙不愿放弃,“三人之中,谁的年纪最大?”
加路说:“ 我三十一,肯定我最大,所以我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子成答:“我二十一,我也不小了。”
周曙说:“我二十七。”
子成急得暗暗流汗。
幸亏这时苏银出来吃春卷。
子成取笑她:“苏银应读商科。”
苏银叹口气,“读历史没意思,不过是一场接一场的战争。”
子成说:“据说凯撒大帝知晓亚历山大帝在他那岁数已征服的疆土范围时,痛苦失声,人类永不满足。”
苏银问:“为什么他们都称大帝,因杀人最多? ”
大家纷纷议论:“伊凡雷帝,哇,称呼更骇人,秦始皇帝,焚书坑儒。。。。。。”
“那时打仗,单对单厮杀,到一次大战之后,火器发明,才死伤无数。”
应太太走进听见:“你们为什么谈这样可怕的题材?年轻人应说寻欢作乐。”
他们转过头来,“死伤最惨烈是南北战争的盖帝士堡一役,抑或南非波亚战争? ”
应太太没好气挥挥手说:“我想过了,入场者服装必须端正。”
大家笑起来。
晚上,子成在露台找到加路,同他抱怨:“好端端大家是朋友,说什么我爱你。”
加路微笑,“你看都会夜景多美。”
“背后多少心血才造就这不夜天,可是也都付出代价:再夜看不到北斗星。”
“令尊精神很好,吃完饭请我们回来喝咖啡。”
子成一言道穿:“他怕寂寞。”
加路到这时才回答:“为什么说我爱你?因为我已经三十岁,我知道我爱你。”
这时苏银探头过来,“找你们呢,应先生想知道为什么我们气质与本地学生有点不同。”
加路脱口回答:“因为他们住在家中一世受到宠爱,外国青年十八岁成年独立脱离家庭。”
留学生苦
苏银笑:“美加小学老师看到华裔儿童有专人服侍大都不以为然,他们到了六七岁便结伴步行到学校。”
应太太不以为然,“对,他们还与棕熊搏斗呢,还有,十三四岁已经服食避孕丸。”
周曙答:“留学生多数吃苦,离乡别井,要茶没茶,要水没水,功课紧迫,没时间下厨,往往打开一罐果酱,用匙羹勺着果腹。”
苏银说:“我吃炼奶,又甜又香,吃力力气十足。”
应先生吃惊:“怎么吃得下?”
子成微笑,“肚子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应太太侧然,“这同当兵打仗似。”
周曙轻轻说:“寒窗十载,追求学问。”
应先生说:“既然那么苦,你们却都不愿回来,为什么?”
加路答:〃因为自由;无拘无束;不必西装领带朝八晚十。〃
子成跟着回答:〃我喜欢学习;看到报告上满分; 我如服食兴奋剂般开心。〃
应太太说:〃这是什么话;真是人各有志。〃
苏银说:〃最苦是生病。〃
子成接上:〃或者失恋。〃
加路好奇:〃你曾经失恋?〃
子成说:〃妈妈一提到吃苦便想起当兵;其实不难;军方待遇不错;又提供制服鞋袜住宿;军中饮食丰富;有专人做清洁工作。〃
周曙笑:〃但他们随时要为国捐躯。〃
苏银说:〃宿舍挤迫;前年有七名男女学生感染脑膜炎;一人死亡;教育并警告接吻可传染此症。〃
应太太说:〃可怕;听着都累。〃
应先生说:〃大家休息吧;多谢各位的时间。〃
苏银笑;〃最好的时光。〃
应太太说:〃年轻最好。〃
周曙答:〃光有力气;心中不知多彷徨。〃
应太太笑着提点他:〃喜欢的抓紧;别放松。〃
周曙响亮地答:〃是;太太。〃
子成在楼下送他们;加路先上车;她故意问周曙:〃加路说爱我;你好似没表过。〃
周曙笑;〃咄;他爱你而已;有什么好担心? 你爱他;我才心急未迟。〃
子成一怔;继而大笑;真不愧是科学家;竟分析得如此精密。
回到楼上;苏银锲而不舍追问:〃你承认失恋?〃
子成回答:〃我至今想念曾大品。〃
〃他兵役期满了没有?〃
〃他已另外有女友了。〃
〃也不能怪伯父伯母;曾某通胸纹身;像穿着一件织锦背心。〃
〃你们以貌取人。〃
〃Duh;否则还把别人心胆剖开来看不成?〃
子成叹口气;〃他们在坎达哈。〃
〃慢着;坎达哈在阿富汗;该处仍有战事?〃
〃石油管道经过何处;何处不得太平。〃
服役届满
〃我以为他在伊拉克。〃
〃加国拒派军队往伊拉克;为此吃足美国人苦头;美驻加大使;一个年轻意裔;指着鼻子骂:'两国是领居;有同样情形发生;美国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但是贵国这样对待我们;叫我们痛心';于是宣布加国的牛肉;软木;通通不准进口。〃
她们苦笑。
〃打伊国之际;军事专家煞有介事作出预测:美国在地势险峻的伊拉克恐怕不易讨好;可是;当时;连我都到;对数万枚会飞的炸弹来说;地势平坦或者险峻;有何分别?〃
〃子成说:〃我昨晚看新闻报道;美方努力研帛无人飞机及坦克;避免在战争中牺牲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