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飞第二部-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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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爷的眼光一下子就转到我的身上,听了我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来:“哦,你就是瑛儿说的卿官吗?怎么才来就搞的这么鸡飞狗跳的,看看,成何体统啊?”
我不给瑾妃插嘴的机会,恭顺的答道:“回王爷话,这事儿原本不于瑾妃娘娘相关,瑾妃娘娘好心前来看顾凤飞,不想那个仆妇竟然惊到赛雪,小东西炸了毛,这才惹出乱子。还好王爷来的及时,威仪赫赫,不但镇住赛雪,也免得瑾妃娘娘受惊吓,真是天授洪福,人神共敬。”笑话,这种廷前对奏、钩心斗角的小把戏,我三岁就练的炉火纯青,今日小试,果然宝刀未老。
瑾妃听了的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着下唇不说话。王爷却笑呵呵的说道:“嗯,真是一个知书明理的好孩子,原来都是这些做奴才的不好。我听簪瑛说你身子不大好,所以过来瞧瞧,你看看,果然让我猜中了,瘦得跟一把柴禾似的,怎么能好起来呢。你要想好起来啊,必须要像我这个样子才行。赶明我让厨房天天炖红烧肉给你吃。”
什么?!我立时绿了脸,从小到大,我最不爱吃红烧肉,腻答答、油汪汪的。可是我还是含笑说道:“王爷说的是,谢王爷抬爱。”
王爷转过头对瑾妃说:“你不要紧吧,可有惊吓到你?我不能饶了这些奴才!”
瑾妃笑盈盈的对王爷说:“啊哟,妾身方才看她们乱成一团,倒是有些担心,不过王爷放心,妾身注意着呢,断不会吓到小世子。”说完,还用眼睛得意的瞟了一下站在王爷旁边的簪瑛。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簪瑛的脸色苍白了一下。
王爷听了这话,脸色才算好看一点,“即便如此,你也不要太劳累了,赶快回玉楼歇息去吧。”
瑾妃娇笑道:“王爷,人家正想回去呢,不如王爷陪我一起回去吧,今天晚上小厨房特意给我进的当归火腿炖老鸡,我等着和王爷一起吃。”
王爷略一犹疑:“可是方才我答应瑛儿,要陪她吃团圆饭……。”
瑾妃拿眼睛扫了簪瑛一眼,淡淡的说道:“哦,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毕竟人家姐弟团聚,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好打扰,王爷,我先回去了。”说完扶着侍女站了起来,方起身,就听见瑾妃叫了一声:“啊哟,唐妈,快去喊御医,我肚子不舒服,小世子又闹我呢。”
王爷连声问:“怎么,怎么,可不要紧么?”
瑾妃泪眼汪汪的看着王爷摇摇头,慢慢走了出去。
呼啦拉一屋子人走了一半儿,立刻显得有些冷清起来,月儿低着头站了起来,可我分明看见她红肿的脸蛋和委屈的眼泪,暗自为她不平。然而却没有人注意她,我听见簪瑛说:“王爷,你快去瑾妹妹那里瞧瞧去,别委屈了她。”
王爷低声说:“瑛儿,可我答应你……。”
簪瑛笑说:“那有什么打紧?王爷不来,我们姐弟也好说说私房话,叙叙旧。别委屈了瑾妃妹妹,让她生气,再累及小世子,王爷于心何忍、簪瑛于心何安?快去吧,哪天她得闲了,你再来陪我。”
王爷叹道:“簪瑛,这许多年,委屈你了。”然后快步离开。
簪瑛见王爷离开,才浑身发抖的坐在桌旁,伸手向茶杯拿去,不想拿起来的却是瑾妃喝过的那盏,我正要提醒她,却听见她说:“碧透天?原来是她喝的茶。”我猜簪瑛会把那茶钟摔到地上,砸个稀八烂。可是她只是把茶盏轻轻放下,给自己另倒了一杯。
我的心开始剧痛起来,簪瑛,簪瑛,这就是那个嘻笑怒骂,连哥哥都敢取笑,连爹爹都敢顶撞的簪瑛么,什么样的委屈,什么样的折磨,她才能忍气忍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簪瑛放下茶杯,长出一口气,笑微微的望向我:“卿官,睡醒了?”
我点头。
她又问我:“方才没受什么委屈吧?”我指指肩膀上的赛雪:“有它呢,受委屈的是别人。”
簪瑛看看赛雪,又看看我,忽然噗哧一笑:“当初留这小东西的时候,总觉得它看起来眼熟,却怎么也想不来哪里见过。今天才发现,它跟你倒像是双生兄弟。”
我一把赛雪捉下来,捧着它的小脑袋看,一点也看不出来哪里不像自己。于是皱眉瞪它,不想这小东西用大尾巴猛的一扫,从我手里挣出去,跑到凤毛那里。
簪瑛走过来,轻轻用手指梳理我的头发,慈爱的把我抱住,“感谢菩萨,卿官,你终于回来了。”
我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素馨,忽然很想哭。无所谓了,无所谓了,什么委屈,什么刻薄,什么危险,我通通不放在心上,我只要我的家人。现在,荷官回来了,簪瑛回来了,我心满意足,其他的,又有什么要紧?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那盆照夜,许是那是许愿灵验了呢,许是姐姐在上天保佑着我。我紧紧抱住簪瑛,偷偷把眼泪流到她的衣襟上。啊,我的簪瑛姐姐!
月儿的声音在簪瑛身后响起:“王妃,给公子的接风宴已经准备妥当,就请娘娘和公子入席。”我放开簪瑛,看月儿站在身后,显然刚刚洗过脸,不过眼睛还是红红的。我猜自己也是这样,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装不知道,齐齐避讳这个话题。
饭席摆在隔壁的花厅里,诺大的房间里只有簪瑛、我、月儿和凤毛。
我知道簪瑛故意调开所有的人,就是为了跟我说说私房话,于是我们几个人围成一圈,就像当年在兰心苑一样。那一瞬间,我心里似乎恍惚起来。
凤毛看见这满桌子的珍馐百味,早在那边大咽馋唾,而我却不能举箸,这些,这些都是当年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我早已经忘记,而她却都记得。
簪瑛轻轻挟起一些水晶鲤鱼放在我盘子中,“尝尝看,我特意叮嘱他们少放油,知道你不喜欢的。”我大口大口的吃着,就是毒药我都吃了,低头无语。
簪瑛只是看着我吃,“卿官,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度过的,为什么我派人去西疆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你?”
我回答她:“我根本没有到西疆,走到一半儿的时候,就被拉回帝都。”
她又问,“帝都,帝都哪里?韩丞相家还是赵侍郎那里?”
我平静的回答:“丰府,铁戟武侯丰御武家里。”
簪瑛的脸上瞬时失去血色,她用手指轻轻按住我额角的伤疤,颤声说:“卿官,你,你受苦了,你,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低头,似乎在研究面前的碟子,“还好,反正我的志向不过是做一个最优秀的奴才,可惜没能及格。”
凤于飞 58
往事,往事,几多往事堪回首?
簪瑛长叹一声,轻轻摩挲着我鬓角的伤疤,眼睛中明明已经有泪花浮现,然而面上却露出一个苍凉的微笑:“我的卿官长大了。”
那一瞬间,我的心头上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慢慢的咬啮着,又似有酸凉的稠汁缓缓划过,痛不可当。是的,我们离开那方小院后,才知道天地间别有一种嘴脸和生活,当时那方禁锢我们的院墙,其实已经给了我们太多的幸福,只是当时,并不知晓。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掌,这才发现她的手不但冰冷而且正在颤抖,只好捡些其他的话题问她,把她的注意力从我身上引开:“怎么,刚才那个瑾妃常常来找你的麻烦?”
簪瑛听了瑾妃的名字,真真切切的苦笑起来:“不要提她,真真是个让人头痛的人物!”
我用力握紧她的手掌说:“难道她经常欺负你吗,簪瑛,你有卿官啊,不要怕,如今让卿官来保护你。”
簪瑛听了,开心的微笑起来,“是,如今卿官要保护簪瑛了,卿官长大了呢,已经是男子汉了。”说完谐谑的冲握眨眨眼睛。
我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因为以前我常常说这句话,而真实情况则是因为我不敢自己睡,所以常常嘴角抹蜜一样的说自己要保护簪瑛,其实骗她陪我一起睡。那个时候每当我说这句话,簪瑛就会似笑非笑的冲我眨眼睛,非要我闹着扑到她怀中,她和娥眉才会留下一个人陪我,而且还有一个很美很好结局的故事可以听。
我诺诺的说:“簪瑛姐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要你,要……。”
簪瑛假装奇怪的问:“你要什么,没有什么啊?”
凤毛这个时候探过一张臭狗头,十分狗腿的说:“少爷,您好好的说话,怎么能把脸搞得这么红,屋子里头不热啊?”
我大怒,吃也堵不住他的大嘴丫,狠狠的在他头上用力凿了几下,心怀大畅!!
簪瑛却不再继续取笑我,“卿官,簪瑛知道你的意思,你想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我,是不是?我笑你,是因为我今天实在太开心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卿官,你放心,簪瑛还是那个无敌的簪瑛,不会被人随随便便就打败的。”
我问她:“瑾妃娘娘常常找机会羞辱你是不是?”
簪瑛摇头苦笑:“王爷不过是略宠我些,日常喜欢陪我说说话,多坐一会儿,可这竟然惹翻了维岳上下各色人等。要不是王爷拦着,他们有心把我当成狐狸精捉去烧了。前几月瑾妃的哥哥侍中郎特意猎了赛雪送给我,送来的时候,赛雪已经被打折一条腿,脏兮兮的可怜模样,不知道被饿了多少天,送来的人对我说,这狐狸别人是养不活的,什么只有我能物伤其类,好好照顾吧。我偏偏收下赛雪,还求着王爷召最好的御医把它治好,天可怜见的,小东西如今不但活蹦乱跳,还把你送回到我身边。”
我想了想,这事儿有意思,那瑾妃一家人如今不知道有多郁闷,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难怪今天要打上门来。我问簪瑛:“那瑾妃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找机会陷害你,我们可要小心。”
簪瑛轻轻叹口气:“暂时不会了,如今阖府数她最大,今天来上门闹事,也不过就是要我好看而已。难过的日子恐怕在后面呢。”
我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会,看了刚才那一出,我非常清楚她们两个人在王爷心中的位置,簪瑛的温柔和善解人意牢牢的抓着维岳王的心,那瑾妃却刁蛮不堪,一味无理取闹,又怎能比得过簪瑛笑语盈盈的聪慧。
簪瑛见我疑惑的看着她,解释给我听:“卿官,大概你方才也看出来了。如今瑾妃身怀有孕,故此阖府上下以她为尊,虽说日常大小的事情都要我来管理,可是将来母凭子贵,外面又有哥哥在撑腰,我也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将来的事情如何,还真难说呢。”
原来是这样,我安慰簪瑛:“生孩子谁不会,簪瑛,我赌你生的小世子比她的儿子强,一定又聪明又健康,王爷将来还是最宠你的。”
我本来只是在安慰簪瑛,可是她听了我的话,眼睛中却静静流下两行清泪,她颤声说:“卿官,当年在大牢中,欧家所有的女子都被迫着喝下红花药水,我这一生,是再也不能生孕了。”
房间里死一样的沉寂,凤毛举着吃了一半的鸡腿大张的嘴巴;月儿脸色苍白的看着簪瑛,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我却什么感觉也没有,那种麻木,就好像痛到极点后的绞疼;那种感觉,就宛如当日在南安小王爷的院子中看桃花时的苍白;那种感觉,就好像当日在太庙门口看到丰姿时的绝望……。只是此时,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我最爱的簪瑛姐姐,那个能把所有顽皮小孩子都降伏的簪瑛,那个最最喜欢小孩子、最最善良顽皮温柔的簪瑛,却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那一场家变,究竟夺去我们多少快乐和希望?!
簪瑛轻轻扳过我的肩膀,“好了,卿官,不要这样,不要吓簪瑛,不要紧的,不要紧的。我不是还有卿官么,是不是?”
我伏在她的怀中,轻声而坚定的说:“簪瑛,你放心,我一定要治好你。”
簪瑛轻轻拍着我的脊背安慰我:“我们也不用先着急,瑾妃的孩子,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就算是位小世子,好歹他上面还有大世子呢,王爷也不见得就非传位给她们吴家啊。”
大世子?怎么回事?这又是哪棵白菜哪棵葱?
月儿说:“娘娘您真宽厚,要不是有您照顾大世子,如今他……。”话说道一半儿却住了口,我奇怪,从簪瑛怀中抬起头来,正看到簪瑛对月儿打一个眼色。我奇怪,但却没有出声,慢慢的我总会搞清楚,不急在一时。
本来我打算转道去云南,把这里的烂摊子一扔就不管了,可是如今簪瑛这样的情况,就是那个什么狗屁的大教主我也顾不得了,我要留下来帮簪瑛,万死不辞。我暗暗下定决心。
簪瑛转头笑着对我说:“好了,好了,光顾着说话了,都忘记看着你吃饭,到了姐姐这儿,我可不能由着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饿着,我从今儿就看着你吃饭,少一口都不成,你给我长得胖胖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凤毛死不死的插了一句:“难道少爷要和王爷吃成一样?想不到维岳王以前也堪称玉树临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