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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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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给他们残暴的神。太可怕了!〃傻瓜用鼻子看〃胜过用眼睛。在原始信仰的最后残余被消灭之前,或许上帝赐予的理智之光还得继续镇射千年之久。 
  〃啊,可怜的婴儿!清白无辜的小生命!你躺在提篮里睡觉,对于别人厌恶你却一无所知。那个无耻的女人竟敢武断地说你没有孩子们应该有的气味。是的,我们对此还有什么好说的?杜齐杜齐!〃 
  他把篮子放在两个膝盖上轻轻地摇动,用手指抚摸婴儿的头部,不时地说着〃杜齐杜齐〃,他认为这是安慰和抚爱儿童的一种表达方式。〃人家说你有焦糖味,真是荒谬,杜齐杜齐!〃 
  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指头抽回来,放在鼻子底下闻闻,可是除了闻到他中午吃下去的酸菜的味道外,什么气味也没有。 
  他迟疑了片刻,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人在注意他。接着他把提篮举起,把他的大鼻子伸进去,伸到婴儿稀薄的红头发恰好可以给他的鼻孔抓痒,就在婴儿的头上嗅了起来,他希望能嗅到一种气味。他不大知道婴儿的头部应该有什么气味。当然不会有焦糖味,这一点他确认无疑,因为焦糖就是糖浆,而一个生下来到现在只吃奶的婴儿,怎么会有糖浆味呢?他本可以有奶的味儿,有乳母的奶味。但是他却没有奶的气味。他可能有皮肤和头发的味儿,或许还有点小孩的汗味。泰里埃嗅呀嗅呀,期待着嗅出皮肤和头发的气味,嗅出一点儿汗味。但是他什么也没嗅到。无论如何也嗅不到什么气味。他想,婴儿或许是没有气味的,事情大概就是如此。婴儿只要保持清洁,是不会有气味的,正如他不会说话、跑步和写字一样。这些技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才会的。严格地说,人是到了青春期才散发出香味的。事情就是这样,而不是别样!〃少年追求异性,少女像一朵洁白的水仙花开放,散发出芳香……〃贺拉斯不是这样写过吗?而古罗马人对此也有所了解!人的香味总是一种肉体的香味即一种罪恶的香味。一个婴儿做梦也从来不会见到肉欲的罪孽,怎么会有气味呢?他应该有什么气味?杜齐杜齐?根本没有! 
  他又把篮子放到膝盖上,轻轻地像荡秋千那样摇动起来。婴儿仍睡得沉沉的。他的右拳从被子下伸了出来,小小的,红润润的、偶尔碰到脸颊。泰里埃微笑着,突然觉得自己心旷神怕。刹那间,他浮想联翩,觉得自己就是这孩子的父亲,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僧侣,而是一个正常的公民,也许是个守本分的手工业者,娶了个老婆,一个善良热情的、散发出羊毛和奶的香味的女人,并同她生下一个儿子,此时他正把儿子放在膝盖上摇着,这是他自己的孩子,杜齐杜齐……想到这些,他的心情愉快。这种想法是如此合情合理。 
  一位父亲把自己的儿子放在膝盖上,像荡秋千一样摇动,杜齐杜齐,这是一幅像世界一样古老的图画,而只要这个世界存在,它总是一幅新的美的图画,啊,就是这样!泰里埃的心里感到温暖,但在心情上却是感伤的。
□ 作者:'德'聚斯金德  李清华 译 
 第一章(2)
  这时小孩醒来了。首先是鼻子开始醒的。一点点大的鼻子动了起来,它向上抬起嗅嗅。它把空气吸进去,然后一阵阵喷出来,有点像打喷嚏似的。随后鼻子撅了起来,孩子睁开眼睛。眼睛的颜色尚未稳定,介于牡赈灰色和乳白的奶油色之间.仿佛由一层新稠的面纱蒙着,显然还不太适于观看。泰里埃觉得,这对眼睛根本没有发现他。而鼻子则不同。小孩的无神的双眼总是斜着看,很难说在看什么,而他的鼻子则固定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泰里埃有个非常特别的感觉,仿佛这目标就是他,就是泰里埃本人。小孩脸部中央两个小鼻孔周围的小小鼻翼,像一朵正在开放的花在鼓起。或者更确切地说,小小的鼻器宛如种植在国王植物园里那些肉食小植物的壳斗。像那些壳斗一样,小小的鼻翼似乎也在发出令人害怕的具有吸力的气流。泰里埃觉得,仿佛这小孩是用鼻孔来看他,仿佛他是在用锐利而又审视的目光瞧着他,比别人用眼睛看得还要透彻,仿佛他要用鼻子吞下从他泰里埃发出的、而他又无法掩盖和无法收回的某种事物……没有气味的小孩不知羞耻地嗅他,情况就是如此!他要彻底地嗅他!泰里埃倏地觉得自己散发出臭气,身上有汗臭,有醋味和酸菜味,不干净的衣服有臭味。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赤身裸体,样子很丑,觉得有个人好奇地盯着他看,而此人对自己的一切是从不放弃的。小孩似乎在透过泰里埃的皮肤嗅着,一直嗅到他的内心深处!最柔情脉脉的感情和最肮脏的念头在这个贪婪的小鼻子之前都暴露无遗。其实,这鼻子算不上是真正的鼻子,只能算是隆起的小东西,一个经常撅起。鼓胀着和颤动着的有初动小器官。_泰里埃浑身毛骨悚然。他感到恶心。他扭歪了鼻子,仿佛闻到了根本不想闻的恶臭味。亲切的念头已经过去,如今是与自身的血肉相关。父亲、儿子和散发香气的母亲的多愁善感的和谐情景已经消失O他为孩子和自己设计得很好的、舒适地围裹着的思想帷幕已经撕了下来:一条陌生的、令人恐怖的生命正放在他的膝盖上,这是一只怀着敌意的动物,假如他不是一个审慎而虔敬的、明智的人,那么他在刚产生厌恶感时就把这小孩抛出去了,就像把停在身上的蜘蛛丢出去一样。 
  泰里埃猛一用劲站了起来,把提篮放在桌上。他想把这东西弄走,越快越好,越早越好。 
  这时小孩开始叫起来。他眯起眼睛,拉大他的通红的潮激发出刺耳的令人讨厌的声音,以致血管里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伸出一只手来摇篮子,喊着〃杜齐杜齐〃,目的是要这婴儿安静,可是婴儿叫得更响,脸色发青,看上去仿佛他由于号叫而要爆开似的。 
  滚吧!泰里埃想,马上滚,这……他想说出〃这魔鬼〃,但尽力控制自己,尽量忍住……滚吧,这魔鬼,这叫人难以忍受的小孩!但是滚到哪里去?在这个地区他认识的乳母和孤儿院足有一打,但是离他太近,他觉得这像是紧贴着他的皮肤,这东西必须滚得远些,滚得远远的,让人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人家不会隔一小时又把他送回来,他必须尽可能送到别的教区,送到河对岸更好,最好送到城墙外,送到市郊圣安托万,就是这样!这哭叫着的小孩必须到那里去,往东边去,远远的,在巴士底狱的那一边,那里的城门在夜里是锁闭的。 
  他撩起教士的长袍,提着发出号叫声的篮子跑动起来,他穿过街头巷尾嘈杂的人群,奔向圣安托万市郊大街,顺着塞纳河向东走,出了城,走呀,奔呀,一直奔到夏鲁纳大街,来到街的尽头,在这儿的玛德莱娜·德·特雷纳尔修道院附近,他知道一个叫加拉尔夫人的地址。只要给钱,加拉尔夫人对任何年龄和任何人种的小孩都接受。泰里埃把一直在哭闹的小孩交给她,预付了一年抚养费,然后逃回城里。他回到修道院,立即脱下他的衣服,像扔掉脏东西一样,然后从头洗到脚,跑回卧室爬上床。在床上,他划了许多十字,祷告了良久,最后才轻松地沉入梦乡。 
  加拉尔夫人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是已经饱经沧桑。她的外表看上去与她的实际年龄非常不相称,相当于实际年龄的两倍、三倍甚至一百倍,极像具少女的木乃伊;在内心世界方面,她早已死亡。她还在儿童时,她父亲有一次用火通条打在她额头上,即紧靠鼻根的上方。打那以后,她就失去了嗅觉,丧失了人的冷热感觉乃至任何激情。随着这一台,温存和憎恶、欢乐和绝望,对她来说都已经变得陌生。后来一个男人同她睡觉,她什么也没感觉到;她生孩子时同样是感觉麻木。她对死去的孩子毫不悲伤,对活下来的孩子也不高兴。她丈夫用鞭子打她时,她一动也不动,而当丈夫在主宫医院死于霍乱时,她也不觉得轻松。她惟有两种感觉,就是:每月偏头痛到来时,她的心情稍许变得阴沉,而当偏头痛逐渐消失时,她的心情则变得稍许开朗。此外,这个像死去一样的女人便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另一方面…或者也许正是由于她完全失去感情冲动的缘故,加拉尔夫人具有一种毫不留情的纪律观念和正义思想。她不偏爱委托她抚养的小孩,也不亏待任何一个小孩。她每天只给小孩安排三餐,绝不多给一小口饭吃。她给幼婴每天换三次尿布,直到他们满一周岁。满一周岁后哪个还尿裤子,他并不挨骂,而是挨一记耳光,被罚少吃一顿饭。伙食费的一半她用于寄养的小孩,另一半归她自己,分毫不差。在东西便宜的时候,她不提高自己的收入,在困难时期,她也从不多掏一个苏,即使关系到生死存亡,一个子儿也不加。因为那样做,她觉得生意划不来。她需要钱。她对钱计算得特别精确。她老了要买一份养老金,要积攒许多钱,以便她可以死在家里,而不像她丈夫死在主官医院。她对丈夫的死本身无动于衷。但是她对他同成千上万个陌生人一起集体死亡感到毛骨悚然。她期望自己能单独死去,为此她需要伙食费的全部赚头。在冬天,寄养在她那里的二十多个小孩会有三四人死亡,但是她的情况总还是比其他大多数私人育婴户好得多,并远远超过大型的国立育婴堂或教会育婴堂,那儿的婴儿死亡率往往高达十分之九。当然,自会有很多来补充。巴黎每年产生一万多新的弃儿、私生子和孤儿。因此某些损失不必放在心上。 
  加拉尔夫人办的育婴所对于小格雷诺耶真是天赐之福。他若是在别处,或许活不下来。但是在这个没有感情的女人这里,他却茁壮地成长。他有坚强的体质。像他这样的人既然能在垃圾堆里安然活下来,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世界淘汰。他可以连续数日喝稀汤,他喝最稀的牛奶就能度日,消化得了烂菜和腐烂变质的肉。在童年时期,他出过麻疹,害过痢疾,出过水痘,得过霍乱,曾落到六米深的井里,胸部曾遭开水烫过,但他活了下来。虽然这些给他留下伤疤、破裂和疮痴,使他的一只脚有点畸形,使他走起路来拖拖沓沓,可是他活着。他像有抵抗力的细菌那样顽强,像只扁虱那样易于满足,它安静地停在树上,靠着它在几年前获得的一小滴血维持生活。他的身体需要的营养和衣着,在量的方面甚少。他的灵魂不需要任何东西。受人庇护、关照和抚爱或者说一个小孩所需要的全部东西对于童年的格雷诺耶来说,是完全不需要的。更确切地说,我们觉得,他之所议一开始就养成不需要这些东西,其目的是为了生存下去。 
  他生下来后的哭声,在宰鱼台下发出的哭声随着这哭声,他把自己带进回忆里,把自己的母亲送上断头台不是企求同情和爱的本能哭喊。这是经过良好考虑的、几乎可以说是深思熟虑的一声哭喊。新生儿通过这声哭喊,决定自己放弃爱,但是却要生存。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两者犹如水火不能相容,倘若这小孩要求两者得兼,那么他无疑很快就会痛苦地毁灭。当然,这小孩当时满可以选择为他敞开的第二种可能,可以默不作声,可以不经过这条弯路直接选择从生至死的道路,他因此可以给世界和他本人省掉许多不幸。而为了如此简单地离去,需要有最低限度的天生的友好,然而格雷诺耶恰恰没有。他一开始就是个可惜的家伙。他出于纯粹的反抗和纯粹的恶毒而选择了生。 
  他不像一个成年人那样做出抉择,这是理所当然的,成年人或多或少需要丰富的理智和经验,以便能够在各种选择中做出抉择。但是他的选择具有植物生长的性质,正如一粒扔掉的豆子进行选择,要么发芽,要么仍旧是粒豆子。 
  或是像树上的那只扁虱,生活为它提供的无非是接连不断的越冬。丑陋的小扁虱把自己铅灰色的身体弄成球体,以便对外界造成尽可能小的面积;它把皮肤弄得光溜溜和结结实实的,其目的是为了不致从自己身上流出什么,分泌出什么。扁虱把自己造得特别小和一副寒酸相,目的是不让人看见和踩死。这孤独的扁虱聚精会神地蹲在自己的树上,它眼睛、耳聋,又是哑巴,唯有嗅,年复一年地嗅,在数里之外就嗅到过往动物的血,它靠自己的力量永远也到不了那些动物那里。扁虱可以让自己的身子跌到树林的地面上,用它的六条小腿向这儿或那儿爬行几毫米,躺在树叶下死去,上帝不知道,并不值得为它感到惋惜。但是扁虱倔强,执拗,令人讨厌,它一直蹲着,活着,等待着。它等待着,直至千载难逢的机会把一只动物送到树下让它吸吮。于是它失去了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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