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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亡天下:南明痛史(全文)-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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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大雨如注,清军押二人在泥泞中蹒跚好久,才抵达桂林城内的靖江王府,被押见汉奸王爷孔有德。

  据瞿式耜本人的《临难遗表》所记,当时的孔有德身边,“甲仗如云,武士如林。”汉奸王爷,排场极大。

  瞿式耜、张同敞二人抱必死之心,面对汉奸贼王,傲然挺立。

  孔有德踞地;坐一虎皮垫上。他早闻瞿式耜有忠义之名,举手作恭,问:“哪一位是瞿阁部先生,请坐下说话。”

  瞿式耜:“我就是大明留守督师瞿式耜!我们中国人不习惯在地上盘坐。桂林既陷,惟求速死!夫复何言!”

  孔有德并无慢怒之色,温言相劝:“我在湖南,已经知道瞿阁部留守桂林。现在入城更知二公不怕死,故意在此不去。本王绝不杀害忠臣,先生您何必求死?甲申闯贼入京,我大清已为先帝(崇祯)报仇,而且祭葬成礼,明朝人应该人人感谢才对。如今,人事如此,天意可知!希望瞿阁部不要自苦。自今以后,我掌兵马,您为我掌钱粮,安民众,同为大清效力。”

  瞿式耜轻蔑一笑:“我为永历皇上供职,岂能为犬羊胡虏效力!”

  孔有德面有不悦耳,仍强自隐忍:“我位居王位,于您而言,应无屈尊之理。”

  瞿式耜嗤之以鼻:“安禄山、朱泚(两个唐朝叛将)皆自以为王,那是多么下贱的王爷啊!”

  孔有德面红耳赤,争辩道:“我乃孔圣人后代,势会所迫,为大清驰驱,事已至此,瞿大人何必太过固执。”

  张同敞一旁大喝:“孔有德狗贼,你不要污辱孔圣人。想你从前不过是皮岛毛文龙(被袁崇焕所杀的跋扈大将)手下提尿壶的家奴,怎敢以圣人之裔自居?”说着话,张同敞扑上前痛批孔有德双颊。

  一句话,揭了老底。大巴掌,打得生疼。

  孔有德大怒,立刻喝令兵士把张同敞五花大绑,逼其下跪。

  张同敞大骂不止。

  孔有德抡起卫士手中铁锤,砸折张同尚两个胳膊,又挥拳打瞎这位忠臣一只眼睛。

  张同尚仍旧大骂不止。

  瞿式耜见此,义愤填膺,喝斥道:“这是大明宫詹司马张同敞,自愿入城来与我同死。尔等鼠辈,安能如此折辱义士!”

  孔有德不死心,接着劝降:“我二十岁左右,起兵海上,如今已经南面称孤为王。我投诚大清后,拥旄节,爵名王;瞿公,如果您今日降,明天就和我一样为大清重臣。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清自甲申(1644年)入中国,五年之间,南北一统。大清军队,至县县破,至州州亡!天时人事,盖可知矣!瞿公您守一城以扞天下,屡挫大清强兵,才能已见于天下。如果投降,一定转祸为福,建立非常之功业。如果不降,空以身血膏原野,天下人谁复知之!” 

                  

木棉花开血样红(4)

  瞿式耜轻蔑一笑。“你身为男子大丈夫,既不能尽忠本朝,复不能自起,于天下逐鹿称孤,恬然为人鹰犬,现在怎么还能以俊杰时务之辞欺我等堂堂丈夫?昔有少康、光武二帝,恢复中兴,天时人事,尚未可知。本阁部受累朝大德,位三公,兼侯伯,一直想殚精竭力,扫清中原。如今,我大志不就,自痛负国。刀锯鼎镬,百死莫赎。别的废话,不要对我多说!”

  见劝降无效,孔有德命人把二人拘押于城北一间房子中,饮食公供帐皆精美,待以上宾之礼,接连派左右降人不断前去说降,劝谕百端。

  面对说客,瞿式耜一直大哭大呼“大明”,张同敞一直大骂大斥来人。

  无奈,劝降之人,皆悻悻而去。

  孔有德派人送精美食物,皆为二公斥为“猪狗之食”,掀翻于地。

  饿了四天之后,前明一个礼部主事为他们送来饭食,二人才受之而食。

  被押期间内,二人幽囚唱和,各答诗篇十余章,总名为《浩气吟》。笔记《明季南略》详记瞿式耜诗八首,现摘录如下,以彰其忠诚报国之心:

  其一

  籍草为茵枕由眠,更长寂寂夜如年;

  苏卿绛节惟思汉,信国丹心止告天。

  九死如饴遑惜苦,三生有石只随缘;

  残灯一室群魔绕,宁识孤臣梦坦然。

  其二

  已拼薄命付危疆,生死关头岂待商;

  二祖江山人尽掷,四年精血我偏伤。

  羞将颜面寻吾主,剩取忠魂落异乡;

  不有江陵真铁汉,腐儒谁为剖心肠。

  其三

  正襟危坐待天光,两鬓依然劲似霜;

  愿仰须臾阶下鬼,何愁慷慨殿中狂。

  须知榜辱神无变,旋与衣冠语益庄;

  莫咲老夫轻一死,汗青留取姓名香。

  其四

  年年索赋养边臣,曾见登陴有一人;

  上爵满门皆紫绶,荒邨无处不青磷。

  仅存皮骨民堪畏,乐尔妻孥国已贫;

  试问怡堂今在否,孤存留守自捐身。

  其五

  边臣死节亦寻常,恨死犹衔负国伤;

  拥主竟成千古罪,留京翻失一隅疆,

  骂名此曰知难免,厉鬼他年讵敢忘;

  幸有颠毛留旦夕,魂兮早赴祖宗旁。

  其六

  拘幽土室岂偷生,求死无门虑转清;

  劝勉烦君多苦语,痴愚叹我太无情。

  高歌每羡骑箕句,洒泪偏为滴雨声;

  四大久拼同泡影,英魂到底护皇明。

  其七

  严疆数载尽臣心, 坐看神州已陆沈;

  天命岂同人事改, 孙谋争及祖功深。

  二陵风雨时来绕, 历代衣冠何处寻;

  衰病余生刀俎寄, 还欣短鬓尚萧森。

  其八

  年逾六十复奚求, 多难频经浑不愁;

  劫运千年弹指去, 纲常万古一身留。

  欲坚道力凭魔力, 何事俘囚学楚囚;

  了却人间生死事, 黄冠莫拟故乡游。

  至于张同敞的《和浩气吟》诗,只存一首,也摘录如下:

  连阴半月日无光,草蕈终宵薄似霜。

  白刃临头唯一笑,青天在上任人狂。

  但留衰鬓酬周孔,不羨余生奉老庄。

  有骨可抛名可断,小楼夜夜汗青香。

  同时,他还写有《自诀诗》一首:

  一月悲歌待此时,成仁取义有谁知。

  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

  破碎山河休塟骨,颠连君父未舒眉。

  魂兮懒指归乡路,直往诸陵拜旧碑。

  孔有德劝降不成,退而求其次,表示说,如果瞿、张二人剃发为僧,就说明有放弃抵抗之心,可以饶死释放。

  瞿式耜断然拒绝:“现在要我们为僧,即是让我们剃发。剃发,就是投降,我们誓死不降。世上岂有降虏的大明督师!”

  被押一个月后,瞿式耜对张同敞说:“我们两个人待死已四十天,可谓是偷生未决。知我们真实心意的,会认为我们是苏武;不知我们心意的,会斥我们为李陵,何能向世人交待?”

  于是,瞿式耜手写一封信,故意让手下老兵送给桂林不远的明将焦琏,其中的内容大概是:“桂林城内仍旧有大明兵士未散,驻扎城内的俱是假虏(降清的汉兵),如果援兵大至,这些人一定会反正。”

  老兵未出城,即被一位新降的明将搜得此信。

  至此,孔有德终于下决心杀瞿式耜、张同敞二人。夜长梦多,孔有德惟恐他们引来明军致使桂林得而复失。

  新降孔有德的明将魏元翼,此前曾任南明督粮官,因贪黩无耻受过瞿、张二人处罚。出于报复愤恨之心,他一直想置二人于死地,整日伺窥,终于搜得老兵身上的密信,正是他力劝孔有德杀人。

  十一月十六日早晨,忽然有清兵开门,声言“请瞿阁部、张大人议事。”

  瞿式耜神色不惊,夷然自苦,对来人讲:“稍等片刻,待我写完《绝命词》。”于是,他凝神静气,提笔写道:

  “从容待死与城亡,千古忠臣自主张。三百年来恩泽久,头丝犹带满天香!”

  然后,瞿式耜、张同敞二人整肃衣冠,向南行五拜三叩头之礼(辞帝之礼),把诗稿置于几案之上,携手同步,走出门去。 

                  

木棉花开血样红(5)

  行至门外,瞿式耜笑对张同敞说:“我二人多活了四十天,今日,真是死得其所!”

  张同敞振作精神,大声言道:“决哉此行!我死后当为厉鬼,为国杀虏击贼!”说着,他从怀中掏出珍藏的网巾戴于头上,“服此于地下见先帝!”

  行至桂林城北叠彩山,瞿式耜眺望满目风光,对刽子手说:“我生平最爱山水佳景,此地颇佳,可以去矣!”

  刽子手们心怀敬畏,战战兢兢举起大刀行刑……

  据瞿元锡记述,“顷刻雨骤风驰,当空震雷三声”,桂林城内靖江王府内的孔有德大骇。

  城内人民,闻之惊悼,无不泪下掩泣。

  广州、桂林两个省城陷落,祸不单行。闻知消息,人在梧州的永历帝肝胆俱裂,慌忙登船,向南宁方向逃奔。

  途经浔州,南明的庆国公陈邦傅见大势不好,很想劫持永历帝以为奇货而降清。

  永历帝逃跑受惊,第六感觉高度发达,趁大雨滂沱之际,他命令船工冒雨划船,冲险而过。

  由于害怕南宁方向高一功的“忠贞营”,陈邦傅没敢尾追永历帝。挑来选去,他就佯装议事,带兵攻袭近在永安的明朝宣国公焦琏,亲自杀掉无备的老同事,手捧焦将军的脑袋当作“见面礼”,向孔有德投降。焦琏将军血战无数,不料竟然死于无耻小人之手。

  然后,陈邦傅自告奋勇,主动请缨当先锋,要为清军当向导,杀往南宁。

  孔有德心中对陈邦傅很轻蔑,他看中的是陈邦傅手中的“平蛮将军”大印,因为这个大印在广西境内对那些少数民族土司十分管用。得到大印后,孔有德派人把这个叛将软禁在桂林,连官也没有给他一个。日后,李定国攻入桂林,把这个叛贼押送贵阳闹市,剥皮后寸斩凌迟。

  瞿式耜死后,广东、广西大部分地区,皆遭沦陷。

  永历朝廷,风雨飘摇,狼狈不堪。 

                  

永历朝廷活〃曹操”(1)

  ——跋扈骄横孙可望

  (导读:孙可望封王的困惑。孙可望的内外“进取”。孙可望的跋扈。交水大战。孙可望降清后的下场)

  情景一:永历六年(1652年,顺治九年)正月。在贵州穷僻的安隆千户所,南明的永历皇帝,瑟瑟发抖,坐在茅草房“皇宫”里面一张藤椅上,愁眉苦脸地“上朝听政”。泥地上面站着的文武臣子,服色不一,总共加起来才四五十人,个个垂头丧气。

  情景二:同一时间,贵州省会贵阳城中,永历帝手下的“秦王”孙可望,安居于壮丽宏伟的王府之中。他不仅锦衣玉食贵拟帝王,还自设有内阁、六部、科道等官员,完完全全是个成型的小朝廷,甚至王宫中还有“太庙”(庙里有三位“庙王”,当中是朱元璋,左为大西“皇帝”张献忠,右为孙可望的爷爷)。身着王爷服饰的孙可望称孤道寡,满面红光。

  相比于汉末曹操得汉献帝,孙可望牛逼得多。曹操“挟天子而令诸侯”,汉献帝名义上还有一套行政班子。孙可望更干脆,他自己私设一套班底,永历帝的班底倒成为草台班子。皇帝成为囚笼中的凤凰,栖于僻远蛮荒,而这位孙王爷,却高居大城的“九重”王府。

  无聊而较真的“原则”问题——“一字王”还是“二字王”

  孙可望原名孙可旺,是陕西米脂人,无赖子弟,年青时代跟从张献忠作贼,由于他狡黠多智,为大魔头所喜,收为养子,改名张可望。

  张献忠只有四个养子,老大孙可望,老二李定国,老三艾能奇,老四刘文秀。当然,张献忠时代,这四个人都姓“张”。

  大贼头张献忠在四川被清军射死后,军众溃散,张可望保有四万多人,一路冲荡,由四川而贵州,由贵州而云南,最终借沙定洲之乱,占据了云南地区和贵州大部。此时,孙可旺自以为原有名不雅,改名为“可望”。这种改法,很似把“得财”改为“德才”,稍一改动,气象大异。

  进入云南后,孙可望为首,称“平东王”,李定国“安西王”,艾能奇“定北王”,刘文秀“抚南王”,至此,大家都过了王爷的“瘾”。

  南明的四川巡按钱邦芑率人收复四川大部后,有人劝说,表示孙可望入据云南,可以招徕。当时就有人立刻反对:“孙可望乃张献忠余孽,狼子野心,恐不为我用。”钱邦芑很有远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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