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深处的秘密-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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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水深处的秘密正在往上爬,伴着硫磺气息,愈发漫无边际‘‘‘
我有一种猜测,魏国梁七个月前开枪的位置,就是昭和17年(1942)植田苍凉站立的地方,或者,还有2000年的七位日本老人
‘‘‘
“他们的自杀现场。”
徐枫肯定的点点头,坐在办公桌后的张副局长没有说话。
但这意味着什么,三批人在六十年间出现在同一片沙地上,他们发现了什么? 或者他们希⑾中┦裁础?
我把目光再次转向徐枫,现在是早晨九点,窗外阳光明媚。日本警察的脸上风云变幻。
他们就是这样,自从徐枫出现后就是这样,总是习惯饶有兴趣的望着我,仿佛面对一只鱼缸里的金鱼。
我有些沮丧,长舒了口气,一股懊恼蹿上来。
“张副局长,李来旺的遗书‘‘‘”
这是我第三次提出相同的要求,漠视和推诿已经经历了两次。
张副局长“啊“了一声,迅速和徐枫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个嘛,已经送省厅化验了,放心吧国庆,里面没有对你不利的东西,不过‘‘‘”
通过眼角的余光,徐枫的身体动了动。
“李来旺有东西留给你。”
张副局长拉开抽屉,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件东西,黑布包裹着,长方形状。
“徐枫昨天交给我的,考虑到是与案件无关的私人物品,开始就叫家属保存了,直到昨天有了新发现”
我屏住了呼吸,接过了包裹,打开了黑布。
黑牛皮外套,扬声器部位有蜂孔,塑料外壳,四角有白色磨损痕迹,左上角隐约可见红色商标“红光”,背面金属铭牌刻着“上海无线电厂 1978。”
这是一台普通的老式收音机,李来旺用过的收音机。
我把收音机端详了片刻,仍旧没有什么新鲜的发现,再一次沮丧了,抬起头求助张副局长。
“拆掉外套,看底部”
我揭开外套的纽扣,将收音机翻转过来。
徐枫开始在我身后踱步。
脚步声细碎却单调,和墙上的石英钟同步。
在收音机的底部,有几道划痕,凑近看时,竟是雕刻不久的小字。
“长生不老——赠林国庆”
“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
张副局长嘴里小声的嘟囔着,他坐在窗口,窗帘半遮面,有光射进来,整个脸庞半明半暗。
我张嘴还想说什么,他无力的摆摆手。
“去吧,崔局长在等你。”
崔局长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南边,作为市局的一把手,办公室的面积几乎比其他副局长的大了一倍。
我敲门进去的时候,局长已经正襟而坐,桌上除了文件外,还有面小镜子和橡木梳子。
我立正敬礼,他下意识地把“梳妆用具”盖在一本卷宗下。
“小林啊,来来,坐。”
我仓皇的坐下,老毛病又犯了,见到一把手,腿就哆嗦。
“前天省厅侯副厅长打来电话,询问平岛湖事件的进展情况,昨天你出差了,今天就找你来谈谈。”
(他用了“事件”,而不是“案件”)
“局长,调查报告我已经交给张副局了。”
崔局长摆摆手,幅度较张副局长更为夸张些。
“那份报告我已经看过了,很有前途啊小林,文笔确实不错,条理清楚言简意赅,不错不错,不过小林,作为一个警察,凡事要以事实为基础,以科学为基础,平岛湖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们要以唯物主义的观点去发现矛盾,解决疑点,为广大人民群众分忧解难,而不是一碰到无法解释的现象就去杜撰。”
“局长,我‘‘‘”我听不下去了,直起身子想说话。
“你是个好同志,张副局长在我面前经常夸奖你,听说他是你当年的老师”
话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我没有表态,盯着眼前的红色地毯。
崔局长干咳了一声,听得出他的嗓子里根本没有痰。
“好啦,言归正传,昨天局里开了会,几位副局长要求成立事件调查组,我的意见是“保守治疗”,什么问题解决不了,我们可以先放放嘛,综合治理到了关键阶段,社会治安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由于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影响大局”
“侯副厅长的意见呢”我壮起胆子问了一句。
崔局长被揶住了,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侯副厅长是平岛局的老领导,当然比我们更了解情况了,他让我们为群众负责,我想也有随机应变的意思吧,小林,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
我抬起头,茫然不知所措,在决策者中间,我算什么。
“对,你的意见很关键,查还是不查。”
时已至此,还有退路么,如果回头,还有退路么。
“查,当然查。”
我咬着牙点点头,崔局长盯着我半晌没说话。
“好吧,你们去查吧,我保留意见,今天晚上你就听那个收音机,记住了,只有你可以听那个收音机,听到什么全部记录下来上交,这是你的任务,就这样,你去忙吧。”
我站起身告辞,他没有理我,扭过身抓起一份卷宗。
当我走到门口,他又叫住了我。
“小林,下午先去第一医院体检,这是组织上的决定。”
下午,平岛第一医院。
体检。
作为市公安局的协作单位,平岛第一医院除定期为市公安局提供体能测试外,还是犯罪嫌疑人精神状态的鉴定机构。
这天下午我做得最多的,就是心理测验和精神鉴定。
整整两个小时,莫名其妙的问题几乎使我崩溃,医生们好像碰到了外星人,目光里满是猜测和狐疑。
总算过关了,随行监督的警察笑笑走开了。
头有些晕,才想起午饭没有吃,急忙走到医院门口的小卖部买了几个牛角面包。
小卖部的对面是墙报栏。
我饶有兴趣的啃着面包看新闻。
视线被花花绿绿的表扬信纷扰着,碰到了一个黑色硕大的标题。
“器官移植获得突破,长生不老不再神奇”
长生不老?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在门诊部的二楼,我找到了负责市公安局年度体检的周大夫。
“周老师,你好,我是市局的,这是我的证件。”
“你好,我很忙,有什么事情请快一点”
“我想了解一下张副局长的健康情况”
“他很健康,你是想问‘‘‘?”
“他的枪伤”
“噢,这是个奇迹,子弹曾经穿透心脏,可是器官再生修复了‘‘‘”
(四十)
“周老师,您能不能说的详细些”
“对不起我很忙,病人的资料我们都是要保密的,昨天上午你们那位同事已经问过了”
“同事,哪位同事?”
“好像姓徐,要不就是张副局长的亲戚,他对张副局长的枪伤很了解,你可以去问他,我就无可奉告了”
2004年6月10日晚。
月色如水,光晕荡起如烟的波。
对面的公寓里传来悱恻的琴声,谁又委屈了谁。
我打开了收音机的开关。
一阵电流声过后,几个人正在争论着什么,像是狗叫,电台的心理热线节目。
不是蚁胍模?
手指小心的按着收音机的调频轮,红色指针一微米一微米的向右边爬去。
38,39 ,40,41‘‘‘
当指针越过中波42。5时,我抬起头吸了口气。
中波42。74,
2002年元月,东京地区的广播听众陆续接收到了一个奇怪的频率,中波42。74,后来被花边新闻命名为“预示死亡的绿色电波”。
此时此刻,如许多人所愿,一个“大难不死”的人将要收听这个绿色家族的绿色频率。
也许他们认为我已“百毒不侵”。
苦笑了一下,手指轻轻一滑。
中波42。74
寂静,对面公寓的琴声消失了,月亮藏到了树梢后。
收音机没有了声音。
我抬起来晃了晃,依旧没有声音。
以为是电池出了问题,发现指示灯依旧亮着。
深深地吸一口气,耳朵伏在扬声器表面。
“呜,呜~~‘”
电流声? 风声?
声音细微,节奏起伏。
一个人的哭声。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李来旺从他的小屋里走出来,向我招手,接着身体倒行,退回小屋,过一会儿又走出来,招手,又一次退回房间,循环往复,像电影胶片的快速播映。
眼花缭乱当中,看不清四周的景物,似乎一团黑气笼罩在眼前。
杂音,不对,好像是音乐声,断断续续传来。
渐渐清晰,竟然似曾相识。
作品庄重而严谨,纯洁而虔诚。
是‘‘‘。
我猛的睁开眼睛,桌上的闹钟显示清晨六点三十分。
收音机正在播放一首曲子,间或播音员的旁白。
“各位听众早上好,平岛教育广播电台今天第一次播音,一首巴赫的《羊儿可以安静的吃草〉送给早安的朋友们,祝您在新的一天有新的心情‘‘‘”
“绿水”,“红色”“羊儿在吃草。”死者的遗书共同点,东京绿色电波事件!
我从床上蹦了起来,抽出了记事本。
手指有些颤抖,翻到那天与徐枫的谈话记录。
“东京绿色电波事件及GW案件死者名单:
第一批共六人,地点,中国平岛湖,2000年5月15日
木下坚 82岁 1942年陆军第一军九师团上等兵,平岛湖作战。
竹野幸五郎 83岁 少尉,平岛湖作战。
清木雅正 79岁 二等兵,‘‘
昭仓和本 80岁 一等兵,‘‘
乃木花次 78岁 二等兵,‘‘
渡边次郎 80岁 军曹,‘‘
事由:
2000年5月8日,六人不顾家人劝阻,结伴抵达中国平岛湖地区游览,5月13日晚与旅游团失去联系,5月15日凌晨尸体浮于平岛湖面, 两国经过协商,以不扩大事件为默契,日方宣布为船只意外死亡,并以六人皆患有不同程度疾病放弃责任追究,此后死者遗留之采访录音带流回日本,引发中波42。74绿色电波杀人事件”
看到这里,脑海中李来旺的影子消失了。
可以肯定,从5月13日到5月15日尸体被发现这段时间里,他们见过李来旺,并且留下了谈话录音。录音带中的“羊儿在吃草”,李来旺生前最喜欢的曲子,正是在谈话当中,眼前这台收音机发出的。
那么,还有更深的含义么,他们在六十年后找李来旺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怎样的非分之想带来了更大的怨念。
思维变得混乱,视线再一次迷离起来。
中波42。74, 42。74。
是巧合么,42。74,1942年7月4日,日本军人调查平岛湖不可思议现象的日子,难道这一天发生了与众不同的事情。
(四十一)
平岛教育广播电台位于市广播电视局院内,三层楼的建筑,门口停着十几辆自行车摩托车。
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我。
“公安局的同志,来,里面坐,请喝茶”
我有些诧异,警民关系的改善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莫非有人来过了?
“对,前两天你们张副局长和一个姓徐的同志来过了”
又是徐枫。
这个日本警察玩的是一种怎样的逻辑,以私人身份参加葬礼,以日方协调员的身份参与事件调查,最后以旁观者的姿态冷眼旁观。
他到底想干什么,揭开祖父留在平岛湖畔的迷,抑或寻找这个家族牵肠挂肚的东西。
还有张副局长,
现在想起来,从案件的一开始,他就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从给我那本聊斋志异,到几次帮助我渡过难关,从电话中的模糊暗示,到李来旺遗体前不可思议的举动,还有他胸口的枪伤。
在1970年的省级贫困乡平岛湖,谁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摊牌的时候到了。
2004年6月12日夜,市公安局家属区
张副局长打开了了门,他穿了一件灰色的睡衣,对我的深夜来访不甚快意。
“张副局长,昨天我去了医院”
不等落座,我就迫不及待地说,在这位恩师面前,凝聚多时的勇气稍纵即逝。
“噢”
他应付的点点头,递给我一支烟。
“您的身体还好吧”
我尽量把语气放的柔和,生怕引起一场雪崩。
他没有说话,放下了打火机。
“昨天我去体检,遇到了周大夫,聊了两句”
我无法再说下去了,面对这位师长,挚友,警界最崇拜的人。
他轻轻的弹了弹烟灰,虽然这支烟才刚刚点燃。
窗外,黑夜在游泳。
不知过了多久,石英钟发出“嗒”的一声。
局长依旧沉默着,大口大口的抽烟。
十一点整。
我自觉尴尬,站起身想告辞。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像自言自语。
“喜欢回忆么?”
“哦?”
“回忆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我停住了脚步,有点不知所措。
他缓缓的扭过了头,昏黄的壁灯下大脸变得棱角分明。
时间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有着不同的概念,从张副局长这天晚上指尖腾起的烟雾里,我了解到午夜十一点的意义,1970年疯狂春夜里流动着的呜咽气息中,有着22岁片警的呻吟,子弹击中胸膛,血压围绕着零刻度如春江水般起起伏伏,抢救无效,年轻的生命在寒冷早春二月宣告物理死亡,两个好心人把他从医院的停尸间背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