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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雪狐缘-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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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言雪愣住了,每杀一个人,他都会问他们相同的问题——我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不同的人会给他不同的答案,有的推诿塞责,有的闪烁其词,有的信誓旦旦,但不管答案如何,当他真的撕开他们的喉咙,这些人没有一个不号哭连天、拼死挣扎的,只有裴鹤谦,他,居然心甘情愿。

  「你真的愿意?」顾言雪抬起头来,雪白的肌肤衬着染血的红唇,妖异而又骇人。

  「嗯。」裴鹤谦望着他,眼神温柔依旧。

  「我不是人。」

  「猜到了,」裴鹤谦看着一边的狐裘:「你是狐狸吧?」

  顾言雪冷笑:「后悔了吗?」

  「是后悔。」裴鹤谦抬起手指,轻轻替顾言雪抹去嘴角的血渍:「我只有一条命,只能为你死一次。我多想再陪你几年、几十年、一百年,或者更长。」

  顾言雪眼中寒光闪动,忽地,他一低头,再次咬住了裴鹤谦的脖子,然而这一次,他的撕咬有些无力,慢慢地,凶狠的啃咬变成了急切的亲吻,当热吻从颈项移到唇上,裴鹤谦第一次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还有,顾言雪眼泪的味道。

  微凉的指尖滑过脖颈,血渐渐止住了,怀里的人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却不时拖过自己的袖子,擤一把鼻涕,裴鹤谦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顾言雪瞪他。

  「没什么。」裴鹤谦低下头,在顾言雪额上盖了个吻。

  顾言雪叹了口气,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半晌低低地问:「你没话问我吗?」

  裴鹤谦托起他的下颔,鼻尖对着鼻尖:「你的事情我都想知道。不过,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什么都不问。我,不想逼你说谎。」

  两人靠得极近,顾言雪可以听到裴鹤谦的心跳,「扑通、扑通」,如此有力,如此清晰,叫人心生依恋,恨不能靠着他,一世一生。

  顾言雪望着他,眼里渐渐蓄满了泪:「人没有爪子、牙也不尖,可是你们有的是甜言蜜语,许的是海枯石烂,可翻脸比翻书还快,相信了你,只怕我就走上了条死路。」

  裴鹤谦托着他的下颔,细细摩挲:「人生不过百年,哪来的永世永生?我只能说,我活一天,便会好好待你一天。你可以不信,但是你可以看着,一天一天看下去,看满一百年。」

  「换汤不换药。」

  「你不信?」

  「我大概是疯了,我……」顾言雪闭上双眼,睫毛颤抖,「我想相信。」

  「你说什么?」裴鹤谦喜得眼睛都亮了,灼灼的目光落在顾言雪脸上。

  顾言雪叹了口气:「得意吧?我信你。」

  裴鹤谦高兴地跳了起来,脑袋撞到车顶,「哎哟」一声蹲到壁角,顾言雪忍不住笑了起来,正要去看他撞得怎么样了,裴鹤谦却在角落里摸起了样东西,万分郑重地递到他眼前。

  「世人定情,总有个信物。这玉虽然寒薄,却是我娘给的,我也戴了十数年。」裴鹤谦说着,将一枚红玉系到了顾言雪的颈间。

  「人心若变,留着信物,又有什么用处?」顾言雪抚着那玉,到底也没有摘下:「再者,我又没东西还你……」

  「不一定要东西的,我只要你一句话。」裴鹤谦揽住他,点着他的鼻尖:「答应我,以后再不要骗我。我想让你信我,也想让自己信你。」

  顾言雪望着他,终于点了点头。

  这一夜,两人依在车中说了一宿的话。

  顾言雪告诉裴鹤谦白雾客栈其实是家狐狸店,白雾城也是个狐狸镇。裴鹤谦听了点头:「那静虚不是妖魔,真是和尚了?对了,你诓我们去客栈到底想做什么?」

  「谋财啊……」顾言雪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你住在深山,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裴鹤谦蹙起了眉头。

  「买鸡吃。」

  裴鹤谦听了哈哈大笑:「你要吃鸡,以后我帮你买。谋财就谋财吧,不害命就好。对了,据说这十年间进了白雾城的人都失踪了,到底怎么回事?」

  「闲人闲言,以讹传讹,你也信吗?」顾言雪把脸埋到他胸前:「你说过,我不想说的,你就不问。」

  裴鹤谦叹了口气,揽住了他,半晌才问:「那件狐裘怎么回事?」

  「那是我妈妈的。」

  「什么!」裴鹤谦闻言色变。

  顾言雪咬紧了牙关,半晌才勉强稳住声音:「十年前我妈妈被杀,皮也被剥掉,下落不明。没想到,居然流落到了杭州……」

  说到这里,他忽地噤了声,牙齿咯楞楞地打架,人也抖成了一团。

  裴鹤谦忙将他搂住,着意安抚:「言雪,我在这里。都过去了,别想了!」

  如此温言软语了半天,顾言雪才渐渐止住了颤抖,裴鹤谦晓得他素日骄傲,难得卸下心防,便把胳膊作了枕头,给顾言雪枕着,连哄带劝,陪着这只伤心的狐狸熬过了一夜。

  【第四章】

  等两人睁开眼来,天已大亮,帘外的风声也小了。裴鹤谦打开帘栊一瞧,外头赫然是个琉璃的世界,忙拉过顾言雪来,指了前边的一带长桥道:「那就是断桥。」

  顾言雪举目望去,远处平湖似镜、长桥如虹,只是这镜、这虹都是水晶雕的、银子打的,说不出的素洁悦目。太阳自云里探出了头来,淡淡地洒下层霞彩,别样旖旎。

  裴鹤谦见顾言雪看得痴了,便拢了他道:「等把你娘的事情了了,你也别开客栈了,干脆留在杭州,跟我一起游山玩水,岂不是好?」

  「把我娘的事了了?」

  「是啊,狐裘既是在宝裘居,这店便脱不了干系,由此着手,总能寻到真凶。」裴鹤谦望着顾言雪的眼睛:「我知道你想一个人去查。可是,言雪,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也让我尽一份力。」

  顾言雪把下颔搁在他肩上:「好。」

  两人拥了一会儿,裴鹤谦忽然叫了一声:「完了,完了,我们一晚上没回去,连个口信都没给家里捎。哥哥、嫂嫂肯定都急死了!快回家吧!」

  顾言雪看他急得满头是汗,倒笑了:「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怕他们骂?」

  裴鹤谦也不答话,跃上马背,猛挥长鞭,总算在午时之前赶回了裴家。

  甫一进门,罗氏便拦在了马前,指着裴鹤谦一通数说。裴鹤谦在嫂子面前极其服贴,别说回嘴了,连眉头都不敢抬一下。

  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罗氏才拿帕子按住了眼角:「你大了,不用听哥嫂的话了,去哪儿,也不用告诉家里了。」

  裴鹤谦借机下了马,扶着罗氏道:「怎么会呢?嫂嫂,我饿了。」

  罗氏心疼弟弟,叹了口气:「罢了,」说着,吩咐一旁的裴忠:「你带他们去吃饭吧。」

  眼看罗氏转过照壁,进了内堂,裴鹤谦回到车中,将那狐裘小心迭起,依旧用织锦包袱裹好了,交到顾言雪手中。

  裴忠立在原地,等二人下了车,裴鹤谦走到跟前,才凑过去低声道:「昨晚宝裘居的伙计来找过您,说那件货要二百两黄金,请您得了空给送过去,假如不得闲,吩咐一声,他也会来取。」

  裴鹤谦吓了一跳:「二百两黄金?」

  「是啊。大少爷知道了怕是得生气。我偷偷打发了他,没让大少爷知道。」

  裴鹤谦点点头,他原以为那袭狐裘再贵,两、三百两银子总也够了,没想到竟值二百两黄金。裴家不过是小康人家,裴鹤谦的吃穿用度都须跟兄嫂伸手,一时之间,哪里去找这么多金子,不由蹙紧了眉头。

  顾言雪听了,只作不知,催促裴忠带他们去吃饭。

  裴鹤谦心里有事,饭也吃得格外地慢,顾言雪胃口却是大好,连吃两碗,才拍下了筷子:「待会儿就去趟宝裘居吧。」

  裴鹤谦怕见债主,愣愣地看着他:「等个一两天吧,我再想法子筹些钱。」

  顾言雪摇头:「夜长了这梦也就多了,迟去不如早去。你吃完了,记得叫我。」言罢,一推碗,捧着包袱回房去了。

  顾言雪回到东厢,想到裴鹤谦苦着脸的样子,忍不住便笑。

  他藏好了狐裘,看看四下无人,便到院中捡了几块石头回来,拿张布垫着,置于案上;接着又关门落锁,这才回到案前,盘腿坐下,将眼一合,气沉丹田,悠悠然打起坐来。

  半晌,只见他头顶飘出一层白烟,水色的唇渐渐张开,「呼」地一声,喷出了颗银珠。那珠子并不大,不过龙眼大小,却晶莹剔透、美轮美奂,浮在空中,滴溜溜乱旋,每转过一个角度便放出不同的异彩。

  顾言雪右手一翻,将银珠合于掌心,口中喃喃。不一会儿,只见他掌心涌出一团金雾,翻飞缭绕,将案上的石头密密地围裹了起来。待金雾散去,那布上石头已变成了几锭耀眼的黄金元宝。

  「笃、笃」叩门声响,顾言雪睁开双目,把银珠吞进口中,拿起那布包上金子,纳入袖底,这才站起身来拔锁开门。

  「走吧,我们去宝裘居。」裴鹤谦立在门口,脸色黯然。

  「这么快就筹到钱了?」顾言雪有心逗他。

  裴鹤谦摇了摇头:「先给个二百两银子,余下的慢慢再想办法吧。我家与这宝裘居常有往来,他们也不好太过逼迫。」

  顾言雪哈哈大笑,从袖子里掏出布包,掷进他怀中:「我还真要你出钱不成?这一包足有三百两呢。」

  裴鹤谦揭开包袱一看,丝毫不见喜色,仍是沉着个脸:「哪来的金子?」

  顾言雪便有几分不悦,把眉毛一抬:「偷的!抢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管得着吗?」

  裴鹤谦把那布包原样包好,递还给他:「言雪,不管这金子怎么来的,你先收回去。」说着,静静望了他,眼色温柔:「凡事都有我。」

  他话虽未说破,顾言雪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裴鹤谦言下之意,无非是说这金子多半是顾言雪往日「谋财」来的,他裴鹤谦是个谦谦君子,用不得这不义之财。说到底,他还是嫌他。

  顾言雪心里一阵刺痛,当下冷笑一声,把包袱往屋里一丢,带上了房门:「好!二百两金子你自己慢慢还吧!」

  午后时分,裴鹤谦驾了车,带着顾言雪再访宝裘居,一路上顾言雪都闷闷的,裴鹤谦百般抚慰,他只是抿着唇,不作一声。

  到了宝裘居,顾言雪的脸色才渐渐和缓,裴鹤谦见他不生气了,这才跟掌柜的坐下来详谈。言谈间,裴鹤谦抱怨狐裘开价太高,掌柜的连连摇头:「裴公子,这可不是一般的狐裘啊。」

  裴鹤谦微微一笑:「这狐狸还是有来历的不成?」

  「这是自然。」掌柜的连连点头:「实话告诉你吧,这是只千年妖狐的皮,这狐狸生前能变化人形,活色生香一个美人啊,听说还能点石成金呢!」

  「既是如此神异,怎么做了皮袍?」

  掌柜的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这话我只偷偷告诉您,据说为了捕杀这只狐狸,死了上百个人呢,我东家也是死里逃生,才带出了这张狐皮。」

  掌柜说着一抬头,正跟顾言雪对上了眼,被那凶光一扫,掌柜的身上发冷,连话都不会说了。

  裴鹤谦赶忙起身,拦在二人之间,笑着问那掌柜:「竟有此奇事!却不知道当年捉这狐狸时,是个什么情景?这狐狸可是钟老板亲手伏下的?」

  掌柜的镇定心神,擦着额角的汗道:「这就都不知道了,都是些传言,我东家轻易不肯提这事,讳莫如深。」

  裴鹤谦点点头,重又落座:「说起来,足有半年没见着钟老板了,他身子可好?」

  掌柜的拱手陈谢:「多谢惦念,我东家常年在外采买皮货,劳顿了些,身子却还硬朗。」

  正说着话,外头一阵喧嚷,不一会儿,一个伙计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对掌柜的道:「您老去前头看看吧,有人抬了一只活的大老虎,放在门口,硬是要我们买下!」

  掌柜的忙跟裴、顾二人打招呼:「您们少坐,我去看看。」

  顾言雪站起来,微微一笑:「活老虎抬到皮货行,这还真新鲜,一起看看去。」

  伙计引着三人到得门前,只见雪地里停了一架二轮板车,车上搁了老大一个铁笼子,那栅栏一根根足有拇指粗细,笼中伏着一只斑斓大虎,骨架虽然雄壮,却失了威风,合拢了眼皮,背上伤痕斑驳,皮毛撕脱,惨不忍睹。

  掌柜的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赶车的大汉见伙计带出个长者来,知道管事的来了,走上前来,大手一伸:「二百两银子,老虎我们可送到了。」

  掌柜的又惊又气:「一张虎皮哪里值得了那么多银子?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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