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十年精华-第6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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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搞下去没有结果,”杭契尔一面说一面退回岸上,“我必须找人帮忙才行。下游那头一定有人在打猎。”
杭契尔抬头看了看已经升得很高的太阳,然后朝南面走去,留下从腰部以下已没在泥里的钱恩独自思量自己的困境。阿拉斯加的潮水是世界上涨得最快和最危险的。不到4小时,潮水就席卷沙洲,每4分钟上升10厘米。两小时后,钱恩被困处的河水便会达到3米至3。5米深。钱恩一面颤抖,一面将双手伸到泥里试图挣脱,可是身体却越陷越深。“这里真冷!”他在想,“不知到什么地步便会体温过低。”
他记起两年前才32岁便死于癌症的爱妻克莉丝婷。经过长时期的折磨,她还是勇敢得令人惊叹。“她从不灰心,我也不会!”他心想。
他又想到自己的子女17岁的塔拉、14岁的特莉娜和10岁的安东尼。
二
在安克里治附近艾门朵夫空军基地的第71航天救援回收中队指挥中心,蓝雷中校拿起正在响着的电话。原来,杭契尔在沙洲上走了1小时后,他求援的信息终于传到。不久,美国空军的一架直升机便已经升空,由西尔斯上尉负责驾驶。机上另有副驾驭员密勒上尉,随机机械员恩格斯中士,跳伞救援人员库拉下士和韩富利下士。10分钟后,直升机到达了沙洲上空。
直升机在钱恩后方20米处的高地着陆后,两名跳伞救援人员便立即跳出,走到泥沼。“我们会把你救出来。”韩富利安慰钱恩说。
起初,库拉和韩富利试图一面挖泥,一面把钱恩拉出,没想到转瞬间,他们也自身难保,在软泥里毫无办法地挣扎。库拉的一条腿被粘得牢牢的,韩富利的两条腿则深陷到及于大腿。后来,库拉终能挣扎脱身,还帮忙把韩富利救出。
接着,韩富利奔到直升机那里,取出一副担架,以便跪在上面营救钱恩。可是淤泥不久便把担架淹没,使他们不得不再度退却。
后来,他们拉着一件救援工具一个与直升机连接、有4厘米宽皮带扎住的浮椅,再小心翼翼地穿过泥沼。他们把皮带套在钱恩腋下,然后走开。他们告诉钱恩,等到直升机开始拉动他时,他便应该张开两腿,如果可能的话,就跨坐在椅子上。
恩格斯蹲在敞开了的机舱口,把吊缆掣扳到“上升”。吊缆顿时绷紧。可是,钱恩却突然向侧折身,然后慌忙地向恩格斯打手势叫停。他痛得两眼圆睁。
西心斯在驾驶座位上挺直身子,心想:“这下子有麻烦了。”一个人身体深埋在冰川淤泥中时,受到的吸力是非常大的。他知道有一次进行类似的直升机营救行动时,被困者的身体拦腰被扯为两段。
“我们离他太远”,西尔斯说,“角度也不好。我们必须在他头顶正上方停留不动,离他越近越好,以便容易对话和取得最大的控制。然后,我们非常缓慢地把他垂直拖起。这是我们唯一有希望的办法,也是他的唯一机会。”
可是,怎么能使一架10吨重的直升机在一个人的头顶1米之上保持凌空停留?稍有差错,直升机就会把那人的背撞断,甚至于把他压死。
“非成功不可,”西尔斯说,“还有1小时左右就要涨潮了。”
三
直升机向钱恩抵飞过去时,旋翼激得泥浆四溅,使他眼睛也睁不开。眨眼之间,小泥团便像榴霰弹一样射击着他,使他不得不用冰冻的双手来捂住眼睛和耳朵。直升机先是在他上面9米,逐渐降到6米……然后3米。发动机的啸声震耳欲聋,钱恩竭力抖缩身体。2米……1。5米……“不能再低了!”他挥臂嘶喊。
恩格斯在机舱口身向前倾,拼命用手势叫他把泥挖开。钱恩点点头,随即开始用手刨开四周的厚泥。
为了保持凌空不动,西尔斯必须两脚踩着踏板,两手把着操纵杆,一根杆上还要用拇指控制。只要突然刮起一阵风,或是操纵杆稍微扳错一下,甚至发动机骤然停息片刻,钱恩的背部便会象树枝一样折断。
钱恩感觉到腋下皮带在向上拉。这时,淤泥差不多已到他的胸口。虽然他竭力把泥推开,可是淤泥像火山熔岩似的很快又向他涌回来。钱恩累得不断喘气,觉得自己的力气已渐渐消失。
在驾驶舱里,西尔斯在担心山风。直升机似乎比刚才稍难控制。他的足踝不断抽筋,肩膀亦已变得僵硬。他恨不得抽起操纵杆,把那人从泥里拉出。可是他非常明白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突然间,一阵风把直升机震荡到左边。“保持位置!”恩格斯大叫说,“下面那个人遭遇到了真正的麻烦。”
四
这时大约是午后1时45分。直升机在钱恩头上至少已停留了15分钟。淤泥现在已及于他的腋窝了,他累得不时要停下来休息。“他开始不行了,”恩格斯向驾驶舱报告。他看到下面那个人的手软瘫瘫地搭在泥上。“看样子他正在渐渐昏迷,”恩格斯在拉紧缆索时暗想。“现在该怎么办?”他向西尔斯请示。
“继续努力,”西尔斯粗声说,“我们不能抛弃他。”冷汗直流下他的脖子。他知道,现在潮水随时都可能来到。“如果潮水涌进来,”他想,“我们就只好更使劲更快地拉。”这虽然危险,但他不能让下面那个人葬身泥沼。
下午差不多两点钟时,钱恩感觉到有个拉力轻微地把他向上提升。他已不再不沉。于是,他不断地掐泥、抓泥和抛泥。缆索逐步向上提升,泥沼亦渐渐降到了他的腰部。“我一定会脱险的。再拉上一点就行了!”他想。
钱恩双手颤抖地抓住浮椅,想跨过它坐在上面。可是,他的两膝在泥中不能分开。突然间,直升机向侧面低倾,于是钱恩用尽全力,强行将两腿分开,终于把身子滑上了浮椅。
他的身子脱离粘泥时,虽然直升机的吼声很大,他仍听得见粘泥吸嘬的声音。他瞧着自己的长靴从腿上滑落,没入泥沼之中。不过,他已经脱身了!
五
恩格斯跪下来搀扶筋疲力竭的钱恩穿过舱门,把他送到机舱里。在下面,粘泥迅速涌向钱恩遗下的空洞,很快就把它填满。西尔斯把直升机降落在堤上,让两名跳伞救援人员上机帮钱恩解除救援浮椅。
在驾驶座上,西尔斯将他的僵硬手指从操纵杆上松开。他一面抹额上的汗,一面倒靠在座位上歇息。“我吃不消了”他对密勒说,“你来驾驶离开这里吧。”
钱恩在安克里治市的普洛维登斯医院治疗瘀伤及轻微体温过低之后,随即出院回家。
说也奇怪,他始终没有和救他一命的那位直升机驾驶员见过面。他当时是从直升机直接送入医院的,而数星期后,西尔斯上尉便调往佛罗里达洲的柏特力克空军基地。
“我们虽然从未见过面,但我认为我们彼此认识之深,是很少人能够比得上的”钱恩说,“我们有过一段使彼此都把体力发挥到极限的共同经历。那次经历使我从此对人生及我周围的人甚至那些我只略为认识的人更加重视。原因是,那些我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居然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我将永远感激。”
Number:2691
Title:跳出来看自己
作者:金敬迈
出处《读者》:总第71期
Provenance:南风窗
Date:1986。11
Nation:中国
Translator:
1970年的1月,北京可真冷呵,我被“转移”到秦城一号,关进了单身牢房。在这之前,我已与世隔绝两年有余了。两年多中,虽然也是单身监禁,但常与专案组的打手们接触。每审必揍,头上身上多少得挨几下,或是对准你的“下身”踹两脚。当然,这种接触,对斗人揍人者来说,因然像斗天斗地一样,“其乐无穷”,但对挨斗挨揍者来说,至少皮肉筋骨受不了。尽管如此,让人轮番斗个四天五夜,让人揍得死去泼凉水又活过来,它终究还算是一种接触,一种“交流”“革命左派”与“反革命”的交流,兽性的满足与人性的复苏的交流。有交流就有思想。它让我看清了人的凶残,人的伪善,人的卑劣,人的可怜!“忠不忠,看行动”,拳打脚踢是最具体的行动。在我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污时,对揍我者的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兽性唤醒了人性。
秦城一号不然。这里像关押法利亚长老的伊夫堡一样,目的就是把你关到死。这里没有专案组,没有打手,不打也不斗了;窝窝头和缺盐的烂莱帮子是从脚下一个15厘米见方的小洞里递进来的,难得的几十天一次“放风”也是独身一人到一个没有顶的单身牢房去走走……鬼都没一个。我“完全”、“彻底”离开了人们,成了一个“纯粹”的孤独者。四堵白墙,抬头一块四方形的天花板和一盏长夜不灭的灯。我失去了和人的交流,连挨打挨揍的交流也只能在回忆中出现了。我是一只落荒的猴子,满身孤寂,满心忧郁,独自在秦城一号的笼子里。
隔壁左右的单身牢房中,也关着活人。右边的一位,天不亮就开始唱《怒发冲冠》,声音苍老,嘶哑。他一遍又一遍,从早唱到晚。右上方有一个声音倒还清脆,口齿也伶俐,他长年只重复着一句话:“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宋庆龄和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举行会谈。”可怜,怕是睡觉时把手压在心口上了吧,连夜里发梦呓,他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
我知道,他们得了精神病。
长时期对人单身监禁,就会把活人“改造”成这个样子。在某些人看来,这当然也算“革命路线”的又一伟大胜利。这样的人,已经残废了,即使放出去,量他们也反不了“旗手”,反不了“亲密战友”,反不了“无产阶级司令部”了。
“怒发冲冠凭栏处……”声音嘶哑苍凉。
“中华人民共和国副……”声音清晰流畅。
像念经,像祷告,像旧式留声机唱针在最后一圈上转个不停。他们是真的疯了!
那末,他们是我的明天?……
我笑了笑。我好动不好静,但我神志清醒得很。我没啥本事,但我历来很自信:我绝不会走上他们的路。我就不信,一个揍都没揍死的,未必还会在你秦城一号给吓死不成!
我开动脑筋,使出浑身解数来消磨这望不到尽头的孤寂岁月。我能回忆,我爱幻想,我会自己给自己编个故事听,我还善于创造各种耗精费神的“游戏”:
《毛选》合订本共1454页,猜一猜,第1234页有多少个标点符号?48个,对,就猜48!翻开一数,只有43个。咳,错了怕什么,再猜,猜对一次才算完。猜它三几十页,一天也许就日薄西山了。
想想:金字旁的字能记得多少?在牢房里绕“8”字,17步一个8字,慢慢绕,慢慢数:金、银、铜、铁……镣、铐、锁、链……绕了好几天,记得的才50来个,有的光知道个模样,还不知念什么音儿……
好在汉字的偏旁多,念完了金木水火土旁,可数的还多着哩。食旁:食旁的字记得最真切的是、饥、饿、馁、馑、……不用想,四点水的字,率先在脑海里出现的是,焦、煞、煎、熬……人要不走运呵,记忆里都带着股霉味儿。
凭着这类的所谓游戏,我又熬过了整整一年。360多个日日夜夜,我就是这么“数”过来的。
说人的生命力强,强在他对任何环境都能适应。在单身牢房里,我学会了自己和自己交流,自问自答,自言自语,自出难题,自寻烦恼,自我安慰,自得其“乐”,一句话,虽不自由倒也“自在”。
小心乐极生悲,你还远远没到头哩!
为了求得心灵上的平静,我真是搜肠刮肚把一切办法都想尽了。我逐渐感到途穷技穷。我对能否渡过这单身监禁之海,开始感到茫然。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再也无力往前游了。可我真的看不到边。
想死是死不了的监视哨兵平均每分钟要在观察孔里查看我两到三次;想跑是跑不掉的进来那天我数过,要出去大约要穿过13道铁门。日了怎么熬下去?
恍恍惚惚好几天,无可奈何中,我又想出了个难题:算算我国的驻外使节吧!这是我仅有的一块木板,要想下沉下去,我得紧紧地抱住它。
苏联是刘晓,越南是何伟,印尼姚仲明,印度黄镇,捷克斯洛伐克仲曦东,波兰王炳南,英国代办宦乡……日复一日,居然让我记起了二十多个。
当想到“驻刚果(布)的大使”是谁时,名字到了口边,突然卡住了,肯定是姓王,王什么呢?别急,让我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这个“王什么”我再也想不起来,可他再也无法从我脑子里排除了。
……我开始掐自己,扯自己的头发,恨自己无能,感到无脸活下去。我想笑,我觉得谁也对不起,更对不起伟大领袖。……
可能是半个月过去了,我面对墙壁在想,“王……”我知道党的政策,只要现在能想起来,一切都还来得及。“革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