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索布达米亚谋杀案-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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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自从——”我提示她。
“啊,”詹森小姐耸耸肩膀;那是她特有的一种举动。“如今许多情形都改变了。”
我没说什么。我希望她会继续说下去——而且她是继续说下去了——不过说话之前先发出轻微的笑声,仿佛是转移目标,使她的话显得不那么重要。
“我恐怕是一个头脑守旧的老顽固。我有时候想,一位考古学家的妻子如果是对考古不感兴趣,最好不必陪着一同勘查。她这样做才比较聪明些。反之,往往会引起摩擦。”
“是麦加多太太吧?”我这样提示。
“啊,她呀!”詹森小姐不理会我的提示。“我实在想到的是雷德纳太太。她是个很可爱的人——用一个俗语来形容——由此我们就很能了解雷德纳博士当年怎么会‘为她神魂颠倒’了。但是,我禁不住这样想:她在这里很不适合。她——在这里就天下大乱。”
原来詹森小姐同克尔西太太有同感:这里充满不安气氛,雷德纳太太应该负责。但是,雷德纳太太自己的不安,又是什么原因呢?
“这就使他非常不安,”詹森小姐热诚地说,“当然,我——哈,我好像是一条忠实而又妒忌的老狗。我不喜欢看到他如此疲惫不堪,忧心忡忡。他应该全神贯注在他的发掘工作上,而不是终日陪着太太,为她那种无聊的恐惧而操心。假若她因为到偏僻的地方而神经紧张,那么,她就应该留在美国。对于那种到一个地方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发牢骚的人,我可不能忍耐!”
然后,她大概以为怕自己说得过甚其词,便继续说:“当然啦,我很佩服她。她是个很可爱的人。她要是高兴的话,她的风度是很迷人的。”
于是,那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我暗想:女人要是都关在一个地方,日子久了,一定彼此妒忌。这情形永远是一样的。詹森小姐显然不喜欢东家的太太(那也许是很自然的现象),而且,除非我想得大错特错,麦加多太太也相当不喜欢她。
另外一个不喜欢雷德纳太太的是雪拉·瑞利。她到工地来过一两次。一次是乘汽车,另一次是同一个年轻小伙子骑一匹马来的——我是说,当然是骑两匹马。我隐隐的有一种感觉,她很喜欢那个沉默寡言的美国青年爱莫特。他在挖掘现场值班的时候,她往往停下来同他聊聊,而且我觉得他也爱慕她。
有一天,雷德纳太太在午餐时评论到这件事——她的话我想是有欠考虑。
“那个女孩子瑞利还在追大维,”她格格地笑着说,“可怜的大维,她甚至到挖掘场追你!女孩子有时候多痴情啊!”爱莫特先生没说什么,但是,他那黝黑的面孔有些红了。他露出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正面望着她——那是一种直率的、坚定的眼光,其中有些挑战的神气。
她微微地笑了笑,眼睛望到别处。
我听到拉维尼神父低声说了些什么,但是,当我说“什么?”的时候,他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再说一遍。
那天下午,柯尔曼先生对我说:“其实,我起初并不大喜欢雷德纳太太。每到我讲话的时候,她总是申斥我。但是,我现在已经开始更了解她了,在我认识的女人当中,若论亲切待人,她可以说数二数二的了。你会不知不觉的把你遭到的困难统统告诉她,结果,你会发现不知道说到那里去了。她对雪拉·瑞利有恶感,我知道,但是,雪拉有一次对她也极不客气。那是雪拉最大的缺点——她毫不懂得礼貌,而且脾气很坏!”
这个我很相信,而且是有充足理由的。瑞利大夫把她惯坏了。
“当然,她一定会变得有些唯我独尊,因为她是这里唯一的年轻女人,但是,她同雷德纳太太讲话的态度仿佛雷德纳太太是她的老姑婆似的。这也是不可原谅的。雷德纳太大并不是个年轻女人,但是,她是个非常好看的女人,颇像神话里的仙女,由沼泽的乱草堆里提着灯笼出来,把你引诱而走。”他又怨恨地接着说,“你是不会觉得雪拉能引诱人的。她只是会骂人。”
另外,我只记得有两件值得注意的事。
头一件事是:我因为修补陶片,把手指头弄得粘粘的,便到研究室去拿些丙酮洗掉它。当我到那里的时候,我发现麦加多先生在一隅,头伏在胳膊上,我想他是睡着了。我拿到我要用的那瓶丙酮便走了。
那天晚上,麦加多太太出乎意外的抓住我。
“你从研究室拿走一瓶丙酮吗?”
“是的,”我说,“我拿了。”
“你明明知道古物室老是有一小瓶丙酮准备着的。”
她的话说得气势汹汹的。
“是吗?我不知道呀。”
“我想你是知道的。你只是想到处侦查。我知道医院里的护士是什么样子。”
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她。
“麦加多太太,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严正地说,“我绝对不要侦查任何人。”
“啊,不会,当然不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吗?”
我思索了一两分钟。我实在以为她必定是喝醉酒了。我没再说什么,便走开了,但是,我以为这件事很奇怪。
另外一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有一次,我正用一片面包诱使一只小野狗过来,不过,那小狗很胆歇—所有的阿拉伯狗都是如此——它觉得我一定是不怀好意的,便逃走了。我跟着它跑出拱门、来到屋角。我跑得太猛了,不知不觉中撞着了拉维尼神父和另外一个人。他们正站在一块儿:我马上就发现另外那个人就是我那天同雷德纳太太注意到的那个想往窗里偷窥的人。
我向他们道歉,拉维尼神父笑了笑,同另外那个说了一句道别的话,便同我一起回来了。
“你知道,”他说,“我觉得很丢脸。我在学习东方语文。可是在这个工地没一个人能听懂我的东方语言:这是很丢脸的,你说是吗?方才,我正在试着同那个人用我学的阿拉伯语谈话,看看我的话有没有进步。那个人是镇上的人——但是仍然不很成功!雷德纳说我说的阿拉伯语太纯粹了。”
就是这个。但是,我的脑子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那个人竟然还逗留在这房子周围。真是奇怪。
那一夜,我们有一场惊吓。
那是大约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我是一个睡眠时非常警醒的人。做护士的人大多如此。到我的门开开的时候,我正坐在床上。
“护士小姐!护士小姐!”
那是雷德纳太太的声音,很低、很急。
我划着一根火柴,点起蜡烛。
她正站在门口,身穿一件蓝色的长晨袍,一副吓得发呆的样子。
“我隔壁的房间里,有一个人——有一个人——我听见他在抓墙壁。”
我跳下床来,走到她身边。
“不要紧,”我说,“有我在这里。别害怕,亲爱的。”
她低声说:“去找爱瑞克来。”
我点点头,便跑出去敲他的房间。过了片刻,他就同我们在一起了。雷德纳太太坐在我的床上,喘息的声音很大。
“我听见他,”她说,“我听见他——在抓墙。”
“古物室有什么人吗?”雷德纳博士叫道。
他很快地跑出去——于是,在这刹那间,我突然想:这两个人的反应多么不同。雷德纳太太的恐惧完全是个人方面的。
但是雷德纳博士马上就想到他那些宝贵的宝藏。
“古物室,”雷德纳太太低声说,“当然了,我多愚蠢!”她站起身,拉好晨袍,叫我同她一起去。她那惊恐的神气统统化为乌有了。
我们来到古物室,发现雷德纳博士和拉维尼神父在那里。
拉维尼神父也听到一个声音,所以起床查看。他说他看到古物室有灯光,就穿上便鞋,抓了一个火把,因此,耽搁了一会儿。
等到他走到那里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人。不过,幸而那里的门是锁得好好的。在夜里,那门应该是锁好的。
雷德纳博士看什么也没有丢,这才安心。然后,他便同他碰面。
此外,并未发现什么。外面拱门已经上锁。守卫的人断然他说,谁也不可能由外面走进来。也许他们方才睡得很酣,这并不是确定的。但是,并没有人闯进来的亦象。
方才拉维尼神父从架子上把那些匣子取下来,看看是否一切都是整整齐齐的。很可能是他的声音惊醒了雷德纳太太。
另一方面,拉维尼神父本人也肯定地说,他听到脚步声由他窗外经过,并看到古物室有一个灯光一闪。
另外没人听到什么,或者看见什么。
这个偶发事件在我这篇记载中是具有价值的,因为,因此雷德纳太太才在第二天吐露隐衷。
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christie。soim) 9我们刚刚吃完午餐。雷德纳太太照例回房休息。我打发她上床,给她好几个枕头,还有她要看的书。我刚要离开她的房间时,她把我叫回去。
“护士小姐,不要走。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我又回到她的房里。
“把门关上。”
我遵照办理。
她下了床,开始来回踱着。我可以看得出她在下决心做一件事,不想干扰她。她分明是有一件事,犹豫不决。
最后,她似乎已经鼓起勇气去做她需要做的事了。于是,她转过身来,突然对我说:“坐下来。”
我静静地坐在桌旁。她紧张地说:“你也许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吧?”
我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告诉你了——一切都告诉你!我必须告诉一个人,否则,我就要发疯了。”
“好吧,”我说,“我实在以为你这样做也好,当一个人蒙在鼓中的时候,是不容易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她丕再不安的踱来踱去,现在面对着我。
“你知道我害怕些什么吗?”
“一个男人,”我说。
“是的——但是,我并没说是什么人——我是说,什么事。”
我等她说下去。
她说:“我怕让人害死!”
啊,现在已经说出来了。我可不能表示出我有什么特别的忧虑,她已经几乎变得歇斯底里了。
“哎呀,”我说,“原来如此,真的吗?”。
于是,她哈哈大笑。她笑呀,笑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那样说法真可笑!”她说,“你那样说法真可笑!”
“好了,好了,”我说,“这样是不行的,”我严厉地说,我把她推到一把椅子上坐下,到洗脸盆那里,用冷水浸浸海绵,洗洗她的额和手腕。
“不要再乱讲了,”我说,“镇定而又切实地把一切都告诉我。”
这样一说,她的笑声停止了。她坐起来、用她平常讲话的自然声调说话。
“护士小姐,你是个无价之宝。”她说,“你使我觉得我仿佛只有六岁,我要告诉你。”
“对了。”我说,“不要忙,不急。”
她开始讲了,慢慢地、不慌不忙:“我还是二十岁的女孩子时候,我结婚了。”对方是一个在国务院做事的青年,那是在一九一八年。”。
“我知道。”我说,“麦加多太太对我说过,他在大战期间阵亡了。”
但是雷德纳太太摇摇头。
“那是她的想法,那是大家的想法。,事实上,那是一件完全不同的事,护士小姐,当时我是一个很怪的、非常爱国而且热情的女孩子,一脑门子理想主义的思想。当我结婚只有几个月的时候,由于一件预料不到的偶发事件,我发现丈夫是德国人花钱雇的间谍。我后来才晓得正是由于他供给的情报,才直接引起一艘美国运输舰的沉没,以及许多人丧失性命。我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事大都怎样办,但是,我来告诉你我怎么办的吧。我的父亲在军政部,我便径直到他那里,把实情告诉他。佛瑞德瑞克事实上不是在作战时阵亡的——他是在美国以间谍罪被处决的。”
“哦,哎呀,哎呀!”我叫道,“多可怕!”
“是的。”她说,“那是很可怕的,他也很亲切、很温柔。但是,仍然——不过,我毫不犹豫。也许,我错了。”
“这很难说,”我说,“我的确不知道一个人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
“我告诉你的这些事,国务院以外是不公开的。表面上看,我的丈夫是到前线打仗时阵亡的。我是一个阵亡军人的寡妇,受到各方不少的同情和眷顾。、她显得很悲痛,我非常了解地点点头。
“有不少男人想同我结婚,可是,我总是拒绝。我受的打击太大,所以已不能再信任任何人。”
“是的,我可以想象到一个人会有你那样的感觉。”
“后来,我喜欢了一个年轻人,我正在犹豫,发生了一件令人惊异的事!我收到一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