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福酒楼-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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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祥福听得一愣一愣的,父亲菜谱上的猪蹄真这么好吃?他咬了一口细细地品味,吞咽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说不清的腻歪,弄不好是自己吃得多,嘴吃刁了?
他的心里开始不安分了,父亲留的这张菜谱,也许就是要自己走这条路呢,于是灌下几大杯啤酒,几个人醉醺醺地高呼,“干杯!”
说干就干,第二天中午,李祥福手里大半的钱变成了半塑料筐子子卤水猪蹄。他把箱子绑在自行车上,推到市场上两个铁亭子之间的狭小的空地上,才歇了一口气,就有人过来大声吆喝,“弄走,弄走。”
李祥福抬头一看,一个姑娘正面对着他怒气冲冲。他慌乱地看着,姑娘指了指铁亭子上的招牌,上面写着:马妮烤肉,下面还有一行弯弯曲曲的文字,不禁大窘,“对不起,对不起。”这应该是一家清真熟食店,摊子支在这里很显然不合适。
他看到一些摊贩推着车子向路口涌去,于是跟上去,在路口边把车子停好,塑料筐上面的盖子打开,猪蹄便都赤裸裸地露了出来。他吸起鼻子,使劲儿嗅了一下,味道飘散在空气里,似乎淡得分不出彼此,过往的人群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失望地呆站着。
忽然,人群蹿动起来,他茫然四顾,不知所措。直到塑料筐翻倒在地,猪蹄落的满地都是,心里麻木地枯想了好一会儿,才恍惚明白,大概是城管来了。
他推着车子,绝望地向街角走去。
艳阳里,李祥福竟然不住地瑟缩。街面上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恍惚间,他看到一个黑底金字色调古朴的招牌,香香杂货铺。门口是用毛笔写的牌子,梅林镇特产:乌梅、X梅、X梅。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那味配料,于是踏进了店铺。
几乎是瞬间,便感觉到一种错觉,屋里黑沉沉的,冰凉而阴冷,地面是很大的长方形青色方砖,门口处微微下凹,被磨损的痕迹清晰可见,柜台和货架类似棕黑色,呈现出一种简陋和粗糙。一个老太太整洁地挽着发髻,青灰色大襟上衣,坐在高高的柜台里面。
“有乌梅吗?”李祥福的声音有些迟疑。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语速很快,“废话,城里就我一家卖这个。”
李祥福诺诺地辩解,“我说的是那种卤菜配料。”迎着老太太犀利的目光,他有一种气势上的畏缩。
老太太从货架上拿过几个放在柜台上,“你看看。”
他看到几个椭圆形的类似桂圆的东西,外部是一层薄薄的坚壳,但里面是一个黑色的内核,闻了闻,有一种酸酸的味道,这就是乌梅?
老太太把乌梅包好,递过去,“如假包换。”猛地把声音抬高,“我就烦那种要死不活的玩艺儿,再看见那种端不上台面的软面筋,我砸了他。”
李祥福四处瞅瞅,除了自己,不见一个人影,老太太的眼睛也不看他,自顾自发着狠。
他递过钱,灰溜溜地离开,回头看了看,这片店铺包括这条街看起来竟然很陌生,心里不禁有些异样。
把乌梅丢进卤水里微微煮了一会,他立刻惊讶地吸了吸鼻子。眉头舒展开了,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只剩下八九十块了,明天早上孤注一次,实在不行,大不了一死,心里才掠过“死”这个字,想起了老太太恨恨的目光,于是一阵惭愧。
到了一年中最长的时候,下午五点多了,天气还热辣辣的亮着。马妮帮二哥把烧烤的铁架子支好,转身把卤好的牛羊肉放进不锈钢托盘里,随后她闻到一种奇异的卤香味,鲜美无比,不容分说的缠绕过来,她忍不住张开嘴吸气,竟然馋涎欲滴。整天面对着骨山肉海,原本没有胃口,此时竟然也舌底生津,勾起满腹的食欲。
对面支起了一个临时小摊,一扫见旁边那个粗粗大大的男人,她不禁“啐”了一口。瞥着对方的猪蹄,色泽汁亮,鲜香味美,酥而不碎,观感与质感恰到好处,即使像他们经营多年的老字号也自愧弗如。马妮心不在焉地整理着串好的羊肉串、鱿鱼串,望见不少过路人蹙一下鼻子,停下脚步,“怎么卖的?”“多钱一斤?”男人紧张地接着话,手忙脚乱地称着猪蹄。
这个菜市场供应的大都是附近街坊的住户,吃客基本上是些老主顾,嘴刁眼毒,一眼就能分辨出东西的好坏。不大一会儿猪蹄就卖得差不多了,二哥还算烤了几串羊肉串、羊腰子,她跟前的卤肉基本没动,心里就有些恼火。
李祥福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那个姑娘不怀好意地站在面前,忍不住一阵发愣,“怎么了?我这回没挨着你的摊子。”
马妮气哼哼地,“你的什么蹄妨着我,坏我生意。”她指着稍远的地方,“下回你把摊子摆那边去。”
李祥福看了看,地方倒是挺宽敞,可是他坚决不能去,那附近是一个公共厕所,味道太坏,对方很显然是在耍他,他继续埋着头收拾摊子,不再搭理。
马妮说,“你把摊子摆这儿,等人家来了轰你。”
李祥福扭头看了看,“锁着门,贴着转让呢,等有人来了我就搬走。”
远远过来几个人,马妮脸色一变,“快走快走,收费的来了。” 李祥福脑子一热,匆匆忙忙收拾一下,骑着车子离开了,心里暗暗嘀咕,这姑娘心肠还不算坏。
二战告捷,回家简单地盘存,除去材料、消耗,这一天竟然赚了三十来块钱,他不相信似地又数了一遍,心里一阵狂喜。这一回猪蹄买的不多,等慢慢增加数量,赚得应该会更多。
就这么打游击东躲西藏过去了一个月,李祥福居然赚了两千多块钱,反倒比上班强了很多,生意也慢慢稳定下来。寻思着总这么偷偷摸摸也不是回事,索性去办了营业执照,健康证、卫生许可证,把钱花得差不多了,好说歹说,又交了五百块钱的押金,一个月的房租,才算把那间标着转让的小房子租了下来,在门头的招牌上写上“祥福卤蹄”四个红红的大字,倒像是跟马路对面的“马妮烧烤”门当又户对。
王晓敏过来的时候,李祥福正在擦洗托盘,天色晚了,市场里大部分货位都收摊了,马路上一片狼藉。猪蹄卖完了,一个不剩,他瞅着对方失望的眼神,“明天来吧,我给你留两个。”女孩笑了,转身离开,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李祥福才收回目光。
第二天晚上,他一次又一次向市场口张望,终于咧开了嘴。几乎是同样时间,王晓敏又一次走来,他把早就准备好的猪蹄拿出来,慌慌张张地过了秤,收下钱,目送女孩轻盈地走远。
马妮过来的时候,他正傻笑着收拾摊子,“你抽什么疯?笑得像个弱智。”
李祥福把头一低,“你管得着吗?”
马妮冷冷地瞥着他,“长的一般啊,不咋地。”
李祥福像被摸到了穴位,脸一下子窘得通红,“你胡说什么?”
马妮咯咯笑了起来,嘲笑着,“李祥福,你们不是一路人,别胡思乱想了。”
那个女孩斯文秀丽,满身书卷味,娇娇俏俏地,举手投足富有教养,一看就生活优越、家境富足,跟他这种满头大汗浑身油腻卖猪蹄的,确实不属一类人,他看一下都觉得是亵渎,但心里却止不住喜欢,女孩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马妮敲敲柜台,“说真的,我有个姐们不错,给你说说?”
他把几个托盘码在一起,“算了,咱要啥没啥,谁跟咱谁倒霉,回头再说吧。”
马妮撇撇嘴,“德性,还拿架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无外乎是谁谁买东西中奖了,谁谁结婚陪嫁的东西几车子拉不完,嘴里“啧啧”羡慕着,终于又回到老路子上,“李祥福,你那卤水是杂配的?够地道。”见对方不理她,过去拍了一下,“真的啊,有方子吗?”
李祥福头也不回,“当然有方子,祖传的,”信口胡诌,“一百多年了。”
马妮故作惊讶,“真的?给咱看看呗。”
他一口回绝,“没门。”
这种情形过上两三天几乎就重复一次,马妮开始还是一本正经真想要配方,后来就习惯了似的,只不是过来贫贫嘴,逗逗闷子。李祥福看看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挥手道了别。
空气里已经透出些许清凉,家里添置了一台冰柜,卤水不必每天烧沸了。他把干净的猪血与清水混合后,徐徐加入到烧沸的卤水中,吸去杂质,于是卤水又变得清澈了。
早上到菜市场买猪蹄,十字路口那家饭店门口又贴上了转让的纸条,上面还写着联系电话,他心里唏嘘不已,这才过去了三个月,饭店竟然又一次支撑不住。而三个月前,他差点自杀,想起来都觉得两世为人。
大大小小好几家饭店的采购都留了话,有了固定的销售群,生意愈发好做了。而卤水经过了这么多长时间的使用,味道更加醇厚,“祥福卤蹄”的名声越传越远了。
马妮忽然间像是改了脾性,这些天见了他带搭不理的,忙忙碌碌地出出进进,时不时跟二哥勾着头嘀嘀咕咕。李祥福好几回都憋不住想去打个招呼,还是忍住了,这丫头疯疯癫癫,好心好意询问,弄不好会被扔过来几句难听话。
马上要到下班的时间,市场又开始热闹了。他右手套着塑料袋把猪蹄一个个码好,台秤擦干净,马妮气哼哼地穿过马路,骂骂咧咧地,“倒霉,没弄成事。”
他擦着柜台,“谁又惹你了?”
马妮故作轻松,“没啥事。”看着有人走过来站到摊子前,终于憋不住了,“我打算盘个饭店,马上就要谈成了,被别人抢了。”
李祥福吃了一惊,有点敬佩地看着她,“什么位置的?”
马妮远远地指着,“十字路口那家,你每天都经过。”
停了好一会儿,李祥福终于开了口, “不接也好,那个位置好是好,不过没有一家能做长。” 他忙着给顾客称猪蹄,“你要是只经营现有的品种,肯定做不成。”
马妮急赤白赖地想要辩解,看着人越来越多,终于不吱声了。
那个叫王晓敏的女孩隔三岔五过来买一次猪蹄,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晚上,说是父母很喜欢吃,柔声夸奖着猪蹄的味道。李祥福回回都给得足足的,他对女孩有一种心理上的亲近。告别的时候,女孩总是妙目低垂,感激地说着“谢谢。”
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李祥福匆匆忙忙赶回家,忙了这么几个月,他觉出身体的疲惫,体力透支,身体真有些吃不消了,过两天让马妮找个帮忙的。他扭动钥匙打开了房门,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大吃一惊,嘴巴好大一会儿才算合上。
屋子里一片狼藉,抽屉拉出来扔到了地上,床上的被褥被翻了个底朝天,李祥福快步冲到几个抽屉里翻腾,里面放的将近一千块钱不见了,这几个月白辛苦了。除去办营业执照、缴纳税费,添置冰柜,把租赁的门面房简单收拾一下,手里就剩这一千来块钱了,嘴里忍不住脏话连篇,把小偷的祖宗八代提溜出来骂了个遍。
好在那几个安眠药瓶还扔在地上,跟一堆破烂凑在一块,他捡起来,拧开其中的一个,配方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也算商业秘密,若被人偷走,自己的生意也不用做了,后半辈子就喝西北风吧。
他把大毛叫过来,商量对策,两人给110拨了电话。不一会儿警察就到了,问大毛和邻居案发时的一些线索和动向。一群人诚惶诚恐,都辨解说没听见什么,不是自己,警察只好挨个安慰一遍,不要紧张,声明只是例行公事。就这么折腾了半宿,李祥福又疲倦又气愤,夜里三点多钟才算睡着。
一觉醒来,已经过晌午了,猪蹄恐怕连毛都卖完了,眼看今天没生意可做了,他索性给几家饭店打了电话,说明原委,接受着对方的劝慰,然后坐在家里看看电视,出门溜溜弯,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就这么一连歇了两天,到第三天中午,他一出摊,马上有不少商户和老主顾纷纷过来打招呼,马妮也跟在人群里,她幸灾乐祸地说,“活该!”把他拉过一边,“这两天有个人总来找你,你别理他,不是个好东西。”随即解释着“就是那家饭店的人。”
看着李祥福一脸迷茫,跺着脚说,“十字路口那家,我都跟人家口头协议好了,中间插了一杠子,气死我了。”
李祥福明白过来,正想说话,马妮捅了捅他,“来了,就是这人。”
李祥福抬头看了看,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看着比他年轻几岁,白白净净的,夹着个公文包,向他伸出手,“李老板,幸会,幸会。”随即递过来一张名片,“我叫王森。”
李祥福朝名片上扫了一眼,呼吸立刻急促起来,他又仔细看了一遍,一点没错,名片上除了总经理王森外,最上面印着四个红色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