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鬼蛇神-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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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就住在我们那个小房子里,一定要记得浇花浇树,一定要记得给鱼喂食。我会给你存一点钱,让你不必为了生计太担心……”
“老公,老公,你说什么呢,”小花说不下去了,汹涌的呜咽冲击她的喉头,“你当真不要我了,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么?”
大元肆泪滂沱,“没有,没有,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
“可是你不要我了!你不想要我了……”
“不是,不是,你怎么就听不懂我的话呢?”
“老公,我不信你不明白,两个人成了两公婆,这是比天还大的缘分。难道就因为你可能生病,我们就要分开吗?我阿妈从生我的那天就已经生病了,按照你的逻辑,我是不是就该和阿妈断绝母女关系,是吗?”
“老婆,你知道不是,你不要冤枉我,我只是不想让你运气那么坏……”
“你说的根本不对,我是运气最好的女人,我老公以为自己生了病让他深爱的女人离开他,有这样的老公不是运气最好的女人是什么?”
大元把他的新娘抱紧。
“老公,别说没有确诊,就是确诊了又怎么样?我不但不走,我还要赖住你一辈子,让你甩也甩不掉我。我们不但不分开,我们还要生孩子,你想生几个我们就生几个。你想要我们的孩子吗老公?”
“想要,想要。”
“你答应我了老公?”
“我答应你了老婆。”
1 孔明灯的夜航
那个凌晨他们做了一个不寻常的决定。中断治疗。
第一个反对的是部长。部长保证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可是大元非常坚决,他讲了他的关于倒计时的感想,他还讲了他不能忍受开刀切除以及之后的放射治疗和化疗。部长坚持说耽搁治疗后果不堪设想,要大元无论如何相信科学,相信还有希望。
大元说:“我不知道老天会给我多长时间,三年还是三十年?三年我有三年的过法,三十年的话,我还有许多时间可以挥霍。但是有一点,所有属于我的时间我都要它真正属于我,而不是属于那些决定人命运的仪器和医生。”
部长看出了他去意已定,这家中国最好的专业医院已经留不住他了。惟其如此部长只能以解嘲的方式面对他的朋友。
“所谓‘我的命运我作主’,是吗?”
大元说:“我生了病,你比我自己还着急。你是真正的朋友,这辈子也不会改变的朋友。”
两个男人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大元和小花动身去了南方,回到他们在海口的小家。那也是爱开始的地方,是他俩真正意义的爱巢。
大元的想法是先抑制住带状疱疹的蔓延。海南岛是火山岩岛,现存唯一的火山口就在海口市区近旁,大元想也许温泉可以对带状疱疹形成遏制。在海口的每一天他都坚持去温泉泡池,每天一小时以上。
他又借了已经是单车一族的达哥的一辆单车,忍着连绵不绝的刺痛每天至少骑行两小时。
他自己发明的这两个治疗手段居然非常奏效,带状疱疹被迅速的成功抑制。先前不停流出的体液开始干枯收缩,并且很快结痂脱落,痛感也日复一日的渐轻渐弱,最后不可思议的消失了。
大元的睡眠有了极大的改善,经常一觉达八九个小时之久,这是先前许多年里都不曾有过的。一直忙忙碌碌的老朋友丁当专程飞过来看他,说大元的气色是他认识大元二十年来最好的,说他因祸得福,因为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健康过。
大元给丁当讲了他曾经要小花自己回海南的事。
丁当说:“你肺上长了那么大的东西,一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一定有了相当一段时间。”
“那是肯定的。”
丁当说:“你认识小花不过七个月,也就是说你是在生了病的同时认识的小花。这场病必定是你的大劫。想想多有意思,你有了大灾大难,小花就出现了。在她之前那么多年,没有哪一个女人能真正走进你的生活,为什么呢?因为你不需要。”
“怎么会不需要?只是缘分没到而已。”
丁当说:“我不这么看,你这个人这么强,又这么要强,没有谁你都能过得很好,所以我说你不需要。可是这一次不同,因为你有大难了,在劫难逃;但是你自己仍然并不知道。我想,你不知道也不要紧,老天知道就行,是老天在你有了大劫之时派了专属于你一个人的天使来,所以你必然会接受这个天使。小花就是你的天使,她为你而来,她的使命就是带着你渡过你的劫。”
大元被丁当的话击倒了。
的确,所有生病的日子也同样是大元感受爱的日子,他时时刻刻沐浴在爱的阳光下,因而恶疾带给他心里的从来不是凄楚和绝望,小花当真是上天遣来的天使,为他驱走阴霾,让他的身体时刻包裹在温暖之中。
大元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而山外观山的丁当则只眼独具,运用一语道破之神功将真相给大元点破。
大元身体的迅速康复,让原本已经无限期推迟的婚礼重新提上日程。大元早答应给小花一个完美的婚礼,他知道那是小花心里最大的期待。他自己也同样期待着让他的新娘披上婚纱,开开心心地走进自己的新生活。
筹办婚礼的那段日子,小花当然最开心。
拍婚纱照让她提前感受了踏上红地毯的心情。婚纱摄影店提供一张三十二吋大照片,小花选的是两个人牵手在浅金色的沙滩上,背景是无垠的大海,天际线之上的穹窿是泛着清幽的深蓝,新娘着一袭雪白的曳地婚纱,牵着同样是一身白西装的新郎。
丁当到底是诗人,他总能找到奇妙的语汇来为朋友助兴。那张大幅婚纱照片当然是经过摄影师的妙手修饰,大元的效果相当明显,看上去把他的实际年龄隐去了不少。丁当就说这张婚纱照分明是一幅绝佳的姐弟恋写照。
大元无疑很开心,但不知道小花的内心是否会认为摄影师把自己的年龄给放大了?
婚礼筹备一切顺利,好朋友梅姐将借车的重任挑在自己肩上,清一水的奔驰车有六辆之多。达哥的老婆俐安是中国企业界的名嘴,当然也是婚礼主持的不二人选。主婚人为大元的好友同行大作家少功。证婚人是另一位一生的同行好友子丹女士。未婚的三哥充当了新郎的男傧相。姚吴作为婚礼录像的摄像师。
五月是一个好的月份,三十一日是一个喜庆的日子。结婚的日期时辰都是俐安大师的神算。
大元几十年的老朋友从天南海北不远万里赶过来助兴。贺中从西藏来;少华从泉城来;老同学英哥从沈阳来;老同学玮哥从锦州来;老同学兵哥从上海来;老同学刚哥从通州来;老谭从纽约飞北京立马转机飞海口;最大的一支队伍来自北京,由大龙二龙带队,凡五人之多,有老邢有小邸有飞哥。
大元的感动无以复加。这年头每个人都东奔西突忙得脚不落地,能抽出大块时间花大把金钱,跑到遥远的孤岛上参加一场没一点效益的老男人的婚礼,其中的情义只能用无以复加来描述。
姚吴达哥和三哥丁当最先到达,成为婚礼前期筹备的主力。
那是一场感天动地的庆典。规模不大,但是让新郎新娘毕生铭记。主婚人的致辞成为不朽之经典。
“新郎是卓越的小说作家,新娘是出色的运动健将,这是一个生物学意义上最完美的结合,是一个智慧大脑和一个强健身体的结合。我相信他们的孩子一定是一个杰作,既拥有爸爸的智慧,又拥有妈妈的体魄。预祝他们早生贵子!”
尽管婚礼规模不大,但气氛非常之热烈。大元的朋友小花的朋友分别上台祝福,许多祝辞都极尽精彩。
婚礼前有一个小插曲,诸多来宾几乎都没有察觉。
因为大元和小花恋爱之初的大部分时间在上海,加上装修房子,购买布置家俱家饰,他们又是在上海市??婚姻登记处登记,紧接着大元罹患重症。回到海口后大元不希望小花的家人看到他病后的晦气模样,所以一直没让小花的父亲过来见面。
现在小花的所有家人悉数到场,父亲姐姐哥哥。
大元也是在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新娘竟然是李德胜的小女儿,而她的名字居然也是自己在二十五年前为她所起。
对大元而言,这是个太大的意外,他无论怎样都不会想到小花就是李德胜的小女儿,那个他在二十四年前去吊罗山见过的正在熟睡的小丫头。他虽然见过她,却几乎只是如同照片一样的印象,她在那个回合没有留给他任何可资记忆的音容笑貌。
而且无论是李德胜去拉萨那一次,还是那之前之后的来信,他都没有特别提到过这个小女儿。他和李德胜是在男孩时代就开始了长长的缘分,到了十九年前(1988)他们的友情发展到顶点,两人在西藏共同经历了毕生难忘的一段日子。那以后他们的联络间隔拉长了,各自的生活渐行渐远,几乎已经走出了彼此的记忆。十九年的时光流逝,是一座比吊罗山还要大了许多倍的大山,它横亘在已经走过了四十二年长路的两个老朋友中间。
命运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啊。
婚礼的全过程大元都神情恍惚,他不时会瞟一眼同一张桌上的李德胜,他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感受。李德胜是来参加小女儿的婚礼,仅就这一点他应该是开心的。大元在他脸上看不出开心,当然也没看出任何不悦;他的那张皱纹深刻属于山民的脸上,不存在任何情感的表露。
大元在心里试图用一个词来描述那张脸,麻木?声色不露?淡然?似乎都不够准确。大元又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以后怎么称呼李德胜啊?
所有这一切小花肯定蒙在鼓里。但是他不能断定当年的阿光和阿霞是否还会记得他,是否认得出他这张脸?如果他们记得,认出他来,整个事情将变得非常奇怪,这是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对策的尴尬局面。他将怎么去面对啊。
以大元的性格他不会为这个伤脑筋,船到桥头自然直。
那一年的七月十五(农历)中元节,大元第一次以女婿的身份随小花回崩石岭为她阿妈扫墓。
那个中元节之夜,大元生平第一次见到久负盛名的孔明灯。几个小孩子居然用几根竹篾就造就了一艘驶向圆月的灯船,太神奇了。看着那个有50cm直径的纸灯笼,摇晃着里面的火焰忽忽悠悠升空的情景,大元的心里忽然体会了小花对阿妈的思念。
放孔明灯的那群孩子当中,领头的是小花的小侄阿万。
大元对阿万非常佩服,才十岁的孩子已经成功开始了他自己的航天梦。大元请阿万帮忙,再做一个大一点的孔明灯,阿万问多大,大元说越大越好。
其实大元想不出孔明灯可以做多大,毕竟它是由竹篾扎起来的骨架,外面糊的只是薄薄的一层纸。他的鼓励让阿万信心满满,他和他的小伙伴们居然做出一个大元绝对出乎意料的巨大灯笼,足有两米以上的直径,高度超过三米。
这个巨大的白色幽灵显得弱不禁风,不要说上天,连独立放在地上它也颤颤巍巍,需要有人在周围扶稳才行。
大元想不出它会怎样。
阿万他们几个从一只装满煤油的小桶里,将一块一块纱布浸满煤油摆放到灯骨正中的平台上。几个孩子极有耐心,一块又一块的处理。依着大元的理解,他们完全可以将那么多的纱布整团浸满煤油,一下堆上去,根本不必这样费时费工。
大元想到那也许是孩子们游戏的仪式,他们需要这样的仪式,仪式让他们觉到自己的作为很正式很庄严也很了不起。
终于一切就绪。阿万用海南话指挥大家从周围将巨型灯笼捧起,最后举过头。他自己手持一根顶端缠着煤油纱布的木棒,然后递一个火机在大元手上。
阿万说:“二姑丈,你来点火。”
大元在那一刻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崇高,他心情很激动,非常郑重将火机按键压下,一束火苗应声而出,向上跳跃着舔了两下阿万手上的火把,火把点燃了。阿万一步一步走向巨大灯笼之下。
大元说:“等一下!”
他要打开相机记录下这个奇特的瞬间。
阿万看到他已经准备妥当,就将手中的火把上举,点燃灯笼。火焰在白色的帷帐之中骤然明亮了许多,属于大元的第一个孔明灯升空了。
大元不失时机,连续按动快门。那是他一个人的航天器,带着轻微的摇晃逐渐升空。这时大元也看到夜空中正飞着许许多多美丽的孔明灯。那其中属于他的那个最大也最明亮,如同星空中的月亮一般。七月十五之夜在吊罗山深邃的夜幕之上,一个由许多孔明灯组成的新的星系成为天空的主角。
大元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