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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牛鬼蛇神-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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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最主要的问题,很多人会以为是自己的,其实人的问题首先不是关于自己的,也不是关于他的,而是关于你的。是在有对象的时候才会生出问题。
  很奇怪的是人看不到自己,马原看不到马原,要去找到一个镜子或者水面,反射之后才看到马原。所以人的问题先是你的问题,对面的你。是看到一个对象的时候才会产生问题。
  就像为什么婴儿期小孩关心性别,他会发现有的人跟自己不一样。大了以后他就会熟视无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他不穿开裆裤了,他就觉得男孩女孩,你和我,都差不多了。是开裆裤时期让婴儿发现了性别问题。所以首先是你的问题——从心里生出问题,是看到不同的人,然后才有比照,才生出问题。
  更有趣的是人提出问题和讨论问题,最初是他——还不是我。
  为什么两个人聊天的时候总会说到别人,这个也很复杂。这个他就是第三者,一个不在场的状态的他者。比如我们讨论一个什么,要从那个他才能生出问题。
  回到人本身,人的问题是无限的,六合八方。但是无限的问题不是我们讨论的目标,我们要讨论的是有限。
  有限就永远有个他,比如我们共同认识一个某某,我们讨论就会谈到某某。如果我们共同读过一本书,就会讨论到那本书(他)。如果两个人经常会面对一个两人可以同时面对的一个人或者一个问题,那么他们都必须读过同一本小说,认识同一个人,或者面对同一个特殊的境遇,有一个共同的他远远在那里。
  所以人的问题首先是关于你的,有你才有问题。问题提出时,必定是有个他屹立在对面。
  实际上,人的问题最后才是我。
  一个小孩子不太关心所谓自我,不关心哲学,他不会想到我有什么问题,他只会在“看到”后想你有什么问题他有什么问题。这才是常态。人经常面对的问题,只有到了最后才回到我。
  通常在回到我的时候,人都有了一定的阅历,有阅历了人才能审视自己。三岁前的孩子一定不会提出诸如我如何我怎样的问题。所有这些相关哲学的命题的提出,都是在有了一定阅历之后。
  在一定契机触发时,小孩子会问妈妈自己从哪里来,但如果没有这些触发,比如妈妈又生了一个弟弟妹妹,他就不会要问这些问题,因为一切都自然而然。他就觉得应该是有妈妈爸爸。所以一定是要有了一定阅历,才会回到我来,这个阅历也许是三岁也许是二十岁,也许更老。
  但事实上我们知道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最关心的还是有关我的问题,而不是真的关心你的问题或他的问题,我的恋爱我的工作我的情感我的未来我的困境……人最后走回来,最关心的,还是我。这个也蛮奇妙的。
  人提问题,还是要回到三问上来:
  首先我们从哪里来;
  然后我们是谁;
  最后是我们往哪里去;
  这就是人类最终的三个诘问,都离不开我。
  虽然我后面经常加个复数,但也还是我。这个我就是指代我背后所有的族群,代表整个人类。
  这个三问最终是整个人类的问题。
  所以有时候我们在少年时可能会糊涂——说为什么有的人自私?有的人一点都不自私?他就会问:为什么明知道自私不好,还有那么多人自私。这没有办法。就像《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善,实际上人之初“我为先”。
  首先是我,然后是我周围的人群,最后才是世界。
  最初人的问题的产生无一不是从你开始的;
  然后人的问题提出是从他开始;
  但经过这样的迂回之后,最终回到了我。
  所有问题都是我的,都是一己立场。
  抽象的问题通常大多数人不会去面对。这个三问是人类的问题,是以我为立场代整个人类提出的问题。
  因而这个命题的本质是哲学的,它不是一己命题。但二者从根基上都是从我出发。


  第0章 金钱或离情别绪

  3 那些曾经的恩恩怨怨

  离开北京的前两天,他们又回到通县,回到那钟表商的院子。谷文和丁平还都没有走,关指导员和王班长他们仍然是这里的负责人,世界没有在一周多的时间里变得面目全非。
  李德胜主动打招呼,“关指导员。”
  “我说小家伙,你跑到哪儿去了?”王班长并无追究之意,口气很亲热。
  “啊,到天津去了几天,到南开大学。”
  随机应变信如神嘛,要不他追问下去可不太好,他手里还有大元和李德胜他们的登记表呢,他可以很容易找到铁道科学研究院的。
  “哟,接见错过了,多可惜。”
  大元在心里说了声谢谢。怎么会错过呢?
  “丁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们准备抓紧时间跑一趟西安。”
  “不是说让串联学生结束串联吗?”
  “中央的命令到了地方上就打折扣啦。钻空子走呗,毕业以后就没机会了。你这个年龄还行,能赶上下一次文化大革命,我们不行喽。”
  “等到下次大串联,我先跑到广州,然后走到昆明、西藏、西宁到乌鲁木齐,一定把全国走个遍,回头再到哈尔滨满洲里,一定的。”
  谷文笑了:“你胃口不小。”
  “你真可恶的,跑这么一大圈,单单绕过谷文他们广西和我们甘肃,你瞧不起我们啦?”丁平也打趣大元。
  “我一定都去,假如谷大哥回广西,丁大哥回甘肃,我到时一定去看望你们。”
  “怎么回得去呢?看这个形势!”
  “老谷,你老说这些丧气话。”
  “说宽心话就能改变你的命运?”
  丁平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二位大哥咱们一言为定。”
  李德胜去看老刘,顺便再看看那些镏金镶银玉雕铜琢的各式各样的钟。这扇小门曾经怎样撩着他对于神秘事物的好奇啊,他又推开了它。
  老刘去市内办事了,只留下关指导员一个人在。关指导员还问到那个打架的小家伙,他兴致勃地和李德胜唠起部队的事。
  “那小家伙叫什么来着?噢,大元,这名字不错嘛。在部队上老乡可是非同小可,你想中国这么大,大家来自五湖四海,碰到一个说家乡话的该是多么亲切,不容易呀。小家伙冷丁出门,哪知道这些?你们年轻气盛,说急了就动手,那不行啊。”
  李德胜说:“大元才十三,年龄小,容易冲动。”
  “你知道,这里离你们东北近,东北人也多,你要是到了云南两广,听到东北口音都想去攀个老乡,唠唠家常,别说你们都是东北人呐。我刚入伍那会……”
  李德胜说:“他们是东北人,我不是。我跟他们一个车从东北过来。”
  “不好意思,弄错了弄错了。”
  “没关系的,我们要走了,过来跟您道个别。”
  王班长把大元送到汽车站,与已经等在那里的李德胜会齐。说不上因为什么,大元鼻子有点发酸,这个曾经使大元有些惧怕的战士也让大元感到难舍难分。
  “大元,我们吵嘴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去,我是有嘴无心,嘴边又缺个把门的。”
  “他就是那么个人,爱说,没正经。”
  老蔫儿替二明证实,大元早没气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二明已经主动和解了,况且他毕竟比大元大几岁。大元并非不懂事理。
  “我也一样,爱争爱吵,太好胜。”
  “大元,其实道理很明白,谁都希望自己的家乡比其他地方好,实际上呢?谁的家乡都有些值得自豪的东西,你们的大米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而且你们盛产苹果,毛主席都提到了……到了斗牛的节骨眼上,心里就别不过劲儿来。”
  大个儿也说:“真格的,有机会碰到一起不容易,咱们没道理吵架。以后见面,大家准都挺高兴的。”
  他说得多好,准都挺高兴。
  “以后有机会到青岛去找我们吧,这是地址,这是我们的名字,你的住址给我们留下。”
  “一定有机会的,我一定去找你们。”
  大元对于第二次串联满怀信心。
  “我们送你去车站。”二明热情地说。
  “不用了,有人送我,我还要串个门儿。”
  分手的时候,落泪的是林琪而不是大元。林伯母出去了,也许老人特意躲开,让两个孩子叙别。
  林琪坐到琴前,管自弹奏着一首伤感的曲子,大元被这种气氛所征服了,一动不动地瞠视着林琪那缓慢起伏的背影。屋子里很暖,她只穿着一件淡??的薄薄的羊绒衫。
  琴声已经停了,余音还在这个严实的小小空间飘着不走,她姿势不变,像凝住似的,细心的大元看出她的肩膀在轻抖。他想走过去跟她说几句话,又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相宜,他在心里骂自己笨,她哭了。但他还是走过去了。
  他想起她说过的,“两座山碰不到一块儿,两个人总是能够碰到一块儿的”,她的话她分明已经记不得了。现在只好由他来用同样的话安慰她。
  “琪姐,咱们还会见面的,咱们是两个人,不是两座山啊。”
  连他自己也觉得这话空洞。
  她不理睬他,也许她没有听他说话,她在想别的什么事吧。可是她回转身,把手指插进大元的头发,如果没有脸上的泪水,就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她的声音是命令式的:
  “你头发太长了,该理一理了。过来,我给你洗洗头,你这个小埋汰神。”
  她只顾拿两手轻轻挠着他的头皮,全不顾泡沫糊住了他的脸,他自己用手把眼睛上的沫子抹去,睁开眼睛,他能够看到她站上泡沫的裤子和套着绣花拖鞋的脚。
  “记着,到家就给我来信。听见没?”
  她用大毛巾裹住他的头,两手像摆弄玩具一样搓干这个淋着水的脑瓜。他给她捉弄得舒服极了,而且他离她那么近,简直可以嗅到她皮肤的气息。接着,他又一次给她吻着了。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她深深地静静地吻着,不出一点声音,每一次都是一个时间已经凝结了的长吻。她吻了他的长额,也吻了他的眼睛和脸颊,只有最后一个吻匆匆忙忙,像蜻蜓点水一样,那是在他的唇上。
  他给她搂着,她的软软的胸压在他埋下去的脸上,他清楚地听着她的心跳,感受着她那莫名急促起来的呼吸。他不情愿地从她胸间的凹处抬起头。
  “琪姐,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他郑重地在她额头印上一吻,像一个名副其实的情人或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
  “情种!小男人!你会成为诗人的!”
  她兴奋地叫道,而且最终把大元送上公共汽车。

  2 两个男孩有账要算

  名声在外的北京挂面热气腾腾,上面那个鸡蛋像颗大珠子,软颤颤的蛋黄很叫人开胃。就冲这碗鸡蛋挂面,有意感冒一下也值得,大元有点羡慕患病的李德胜。
  不是大元馋,实在是伙食过于单调了,而大元经济力有限,不能总是到街上换口味,他只是在心里抱怨妈妈。妈妈起码应该寄十元钱来,十五元也不算多。妈妈太小气了。
  李德胜说也许妈妈有妈妈的难处。他还说如果他必须需要用钱,他可以借给他。
  这时候,大元又收到妈妈寄来的十元钱,他不再抱怨了。妈妈不过是希望他早些回家,多寄钱无异于鼓励他在外长期逗留,大元毕竟是独生儿子,妈妈怕他在外委屈了。
  大元第一次从邮局取出的五元钱,其中一张两元,三张一元。这是大元一次拥有最多数量的钱。第二次的十元钱有一张五元,两张两元和一张一元。简直太奢侈了。
  平日里手上经常是角币分币,午饭不回家时开始是两角,后来增加到两角五分。大元的标准在同学当中属中上水平,绝大多数人午餐费在两角以下。妈给大元的钱在正常餐费自理情况下可以维持十九天不到,即早上两角午三角晚三角,每日八角,大元的出差标准。
  五元在大元绝对是大票,平日难得一见的。大元把它珍藏在内衣口袋里,睡觉前总要蒙在被子里偷偷看一回才会合眼。它好美啊。不到万不得已,大元是不会把它花掉的。大元计划这次北京之行一定勒紧腰带把这张五元新票攒下来。
  可是在去动物园参观那次,李德胜抢着买门票时大元居然看见他身上带着四张十元大票!
  千真万确。
  当天晚上又是两个人在院中散步,大元故作随意问他,为什么带那么多钱出门,就不怕弄丢了?大元几乎不相信一个农村学生会怀揣那么多钱,大元甚至以为是他一时眼花看错了。
  如果李德胜支吾含糊,大元不会进一步追问。毕竟涉及到的是钱。钱是最私密的事情。大元问,已经不太相宜了;问过之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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