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火葬 作者:理查德·马丁·斯特恩-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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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30
老板伯特·麦克劳的办公室居高临下俯瞰大街,从所有的窗口望出去都是本市的高楼大厦,其中不少是他经手建造的。他平时很喜欢凭窗远望。此时他却没有这份兴致,因为吉丁斯和他谈的关于那座建筑物的事,他给他看的东西,要说败坏人们在今天这样一个暮春艳阳天里的愉快心情是绰绰有余的了。
麦克劳仔细看了看写字台上那些改动许可证的复制品,又看青吉丁斯。“我们知道一些什么情况?几份复印件?连有关的原件也没有?”
吉丁斯说:“改动有多大,我不知道。我只能猜一猜为什么要作改动。”
麦克劳从椅子里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要是在过去,这类的事他一下子就能搞清,或者说差不多搞清。眼下,就好象腰上挨了一记冷拳。这种经历不是第一次了,他有些担心。
“你身体超重,”玛丽曾对他说,“劳累过度,又不象过去那么年轻了,伯特·麦克劳,你的毛病就在这里。有一个时候,你可以整夜喝酒,跟个彪形大汉似的,到家里高高兴兴的,简直就象个大名人。可你现在不是那么年轻力壮了。”
麦克劳转身离开窗口,说:“纳特·威尔逊签了名,难道真是这傻小子签的?”
“他说不是。”
“你怎么看?”
“我说不出他干吗要签字,”吉丁斯说。“他能得到什么好处?他可以坚持原设计,不允许改动,这都在他权限之内。他干吗要伸出脖子去挨刀呢?”
麦克劳走回椅子,坐下。“至少我们掌握的情况是出现了混乱。从文件的表面上看,那座了不起又很漂亮的大厦是不合规格的,这就为各种各样的麻烦开了方便之门——上帝保佑,还会弄出法律上的麻烦。”
“还有工程,”吉丁斯说。“墙壁需要扒开,电路都得检查。”
“我们把必须办的事办了,”麦克劳厉声说道,“威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知怎么的,吉丁斯又想起了从65层的钢架上跌下来的佩特·雅洛斯基。“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
麦克劳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们给人骗了,你是房主方面,我是我个人。上帝啊,我需要知道是谁干的,目的何在?”
吉丁斯耸耸肩,“改动全是电路上的。”
“是吗?”
“根据我所看到的,”吉丁斯说,“所有的改动都是为了减少材料或者简化电路系统。”
“有人想捞钞票?”麦克劳又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一片模糊的世界。他扭过头说:“你是说,捞钞票的人就是拿到电路安装合同的人,对吗?”他转过身,双手抄在背后,以免暴露他内心的紧张。“保罗·赛蒙斯——你指的是他?”
“我对你说过,这只是猜测。”
麦克劳换了一种平静的口气说:“我不愿意你那么想,自己也不愿意那么想。”他终于伸出手来,手指张开,弯曲,一言不发,久久地望着双手。当他再度看着吉丁斯时,脸色几乎一片苍白。“威尔,我们会查清的。我一定要用这两只手捉住他,揍他,直到他说实话。我们会查清的,我向你担保。同时——”话突然停住了,就好象老人忘记了自己正在说的事一样。他疲乏不堪地用一只手搓了搓下巴。
“同时,”吉丁斯说道,“我尽力查一下还有哪些事要办。”
麦克劳坐回椅子里,点了点头。“你尽力吧,威尔,让我也了解情况。”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吉丁斯走了以后,麦克劳久久地坐在他那把大椅子里,一言不发。他感到自己老了,又累得很,不知道该办哪些要办的事。要是在过去,哪怕听到一丁点有人干这种卑鄙事的风声,他早就一路咆哮着冲出办公室去了,管它是圣人还是魔鬼。然而,岁月改变了人,一些笃定的事变得不大靠得住,各种界线变得模糊——他不愿意相信,有一个亲人,家里的人,违反了法律。
老人十分赏识他的女婿保罗·赛蒙斯。比方说,赛蒙斯是老派人所称的那种绅士——安德维、耶鲁一类的,根本不象麦克劳那样出身寒微。女儿帕蒂跟保罗处得还好,这使老头感到得意。
麦克劳和玛丽至今仍住在昆斯街那所房子里,那还是三十多年前,麦克劳用他在第一项相当大的建筑工程中挣来的钱买的。女儿女婿的居住地离麦克劳的家只有几英里远,但却隔着整整一种文明。你怀抱美国梦,你的儿女可比你更会做好梦。
此时,麦克劳对自己说:马上拿起电话,管你那位了不起的女婿叫骗子、小偷吧。想想真寒心。
改动许可证的复印件仍摊在写字台上。他伸出一只大手将文件推到一边,它们发出飒飒的声音,象枯死的树叶。
麦克劳思虑重重。对于一项大工程,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早就拿他的工程变过戏法了,把东西倒来转去,就象手拿几个豆荚演杂耍的人一样,那粒豆子总也不在你以为它在的地方。
发票、订货单、施工证、明细单,甚至设计图本身,这些东西统统都可以改动或者伪造,根本没有动的工程也可以签字验收,钱在桌子底下就付了,落人某人的私囊——花样数不胜数。
写字台上的电话响了,老人厌恶地看着电话,好一会儿才拿起来。
“赛蒙斯夫人打来电话,”他的秘书说。
麦克劳想:女儿帕蒂可能还不知道,妈的,连她都不清楚保罗是不是无耻之徒。“你好,亲爱的,”麦克劳对着电话说。
“爸爸,你不想给我准备午饭了,是吗?”帕蒂的声音就跟她本人一样,生气勃勃,清新,热情洋溢。“我在中央火车站,保罗有一个业务上的约会,走不开。”
“而且你的朋友都没空,”麦克劳说,“所以你最后才想起了你的老爸爸,是这样吧?”女儿的话音使他心里泛起了一丝微笑,减轻了他内心的痛苦。
“没有的事,”帕蒂说,“你知道,要不是有妈妈,我早就嫁给你了。”
“好了好了,亲爱的,我还要打两个电话。你在马丁饭店订一张桌子,我马上就来。”
“我先要一杯饮料喝着。”
麦克劳挂断电话,通过传呼器告诉秘书:“劳拉,给我接保罗·赛蒙斯。”他默默地等着电话。
秘书的电话几乎立刻就来了。“赛蒙斯先生正在打电话,我过几分钟再试试。”
“不,我和他的秘书通话。”电话里换了一个快活的声音,麦克劳说道:“告诉保罗,我要他1点30分到我办公室来。”
秘书迟疑地说:“赛蒙斯先生的日程排得很满,麦克劳先生。他——”
“亲爱的,你告诉他上这儿来。”麦克劳放下电话,从椅干上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
这时保罗·赛蒙斯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打电话。“我预订了一桌菜,又告诉帕蒂我有个业务上的约会,所以我觉得你欠了陪我吃顿饭的情。”
“真的吗?”电话里的女人就是齐勃·威尔逊,纳特的妻子。“我正在等纳特的电话,不过我想他是叫大厦开张的事缠住了。”
“来吃午饭吧,亲爱的。一杯酒下肚,我会告诉你我是多么爱你,再喝一杯,我要告诉你,下一次弄你上床,我要怎样做。”
“听上去挺销魂的。”齐勃的案头上稿子堆积如山,八月号的刊物还没终审,那得等她至少找出一篇可以采用的小说之后才能定下来,另一方面,熏肉窝苣三明治加上班一杯劣质咖啡,太不吸引人了。“我服了你了,”齐勃说道,“在“什么地方,几点钟?”这时她再也不去想纳特,更不去想纳特要是听说她正在变成迷途的羔羊会有何反应。她匆匆记下餐馆的名号和地点,说:“行了,再见。照老规矩,各付各的账。”
***
州长本特·阿米塔特地从首都赶来参加世界大厦的开张庆典,他在42街哈佛俱乐部的午餐会上会见了格罗弗·弗雷泽。州长呷着马蒂尼酒,说道:“那些公司的报告说你进项不少,格罗弗,大厦的租金怎么样?还不到公布的时候吗?”
“情况还有一点乱,”弗雷泽说。
州长津津有味地呷了一口马蒂尼酒。“只要你一叫马蒂尼酒,情况准不错。现在你必须填一份调查表:现钱还是记帐?伏特加还是杜松子酒?小肉卷、洋葱,要不要来点混合酒?”接着,他面不改色他说:“格罗弗,我提出了一个问题,不要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这是一种令人恼火的责难。弗雷泽开口了:“租金嘛,眼下和预期的差不多。”
州长象《米老鼠和唐老鸭》里的老狼一样,笑得白牙都露出来了。“十二个字,等于什么都没讲。你很有才干,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了。租金情况不大好,说说原因。”
“原因是多种多样的——”弗雷泽说道。
“格罗弗,你现在不是在向正式的股东会议致词。你是在与一位与世界大厦公司利害相关的股东说话。为什么预期的客人都成群结伙地不肯搬进来?我需要了解原因。开间太大?租金太高?银根紧?对公司联营不放心?”州长望着弗雷泽,没再说下去。
弗雷泽犹豫不决。州长是个单枪匹马打天下的好汉,和眼下一样,他经常把愉快友善的样子收起来,让你领略几分那种差一点把他送上美国总统宝座的力量。“原因很多,”弗雷泽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巴不得这个动作能起点作用。“贸易中心也感到日子难过。”
“贸易中心,”州长说,“就是港务局。要不要我把港务局的其他资产列个单子?我们是私营公司,我老是想起帝国大厦在大萧条时期差点倒闭的事。”
弗雷泽一言不发。
“这意味着我们挑了一个极不适当的时候来盖我们那幢该死的摩天大楼,不是吗?”
弗雷泽默默地坐着,感到说不出的压抑。他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也自信不缺乏责任感。出了问题的时候,他每每敢于处理,而不是象有些人那样把问题掩盖起来。另一方面,他也不会冒冒失失给自己找麻烦,州长就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世界大厦的出租情况令人不够乐观,但也不是危机四伏。还没到呢。
“工程成本超支了?”州长问。
弗雷泽至少在这一点上是有把握的。“没有。我们对预算抓得很紧。”这是引为自豪的原因。
“很好,这就是利益。”州长突然微微一笑。“一种出于意料的利益,给运筹安排留了一点点余地,不是吗?既然没有超过建筑成本,那我们可以在租金上少赢利一点,又不至于亏本。”
“费用表已经公布了,我们就是根据那些费用签订租契的。”弗雷泽局促他说。
“好的,”州长说道。“我们让代理人按略低于已经发表的费用签一部分租契,并且告诉客户,闭口不谈这事对他们是有好处的。”
弗雷泽张口正要说什么,又谨慎地闭上了。
州长又一次露出狼一样的笑容。“你感到吃惊吗?这是网球俱乐部里边出的点子。”他把侍者叫过来。“我们马上点菜,我还有一点马蒂尼酒没干。这么漫长的下午够乏味的。”他看了看菜单,点了几样。他仰身靠在椅子上,说:“格罗弗,这里涉及不少常识。也许你不大注意,我是很注意的。划船运动,打高尔夫球,还有其他温和无害的职业,非常讲绅士道德,但我们盖那幢大厦为的是赚钱。”他顿了一下。“我们接着谈。”
〖5〗午后,1:05
齐勃来的时候,保罗·赛蒙斯已经等候在餐厅雅座的一个小间里。她身穿短裙,露出浑圆的大腿,长发闪着波光,没有戴胸罩的乳房在轻轻跳动。“我不该到这儿来,”齐勃说,“我应该把那几堆废纸翻个个儿,想办法找出一篇可以用但又不大丢脸的小说。”她腻味地皱了皱鼻子。
“那我越发荣幸了。”保罗召来侍者,吩咐上酒:马蒂尼苦艾酒,要快,不要带甜味的,要非常冷的,混合酒。接着他仰身坐直,微笑着对齐勃说:“我什么时候去看你?”
“你不是在看吗?”
“不是现在这种看法,要我解释一下?”
“你这个大男子主义,馋死了。”
“你喜欢那样。”
她的微笑幽幽的,深不可测。“除了性以外,我们还有别的话题。”她说。
“是吗?”
齐勃又笑了。谈论性是令人愉快的。斯斯文文地斗几句嘴也很好玩。“你真是个典型。”她说。
“我搞不清自己是哪一种典型。”
出来的时候,秘书将伯特·麦克劳的口信转告了保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