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影聊斋-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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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童回来向村人们讲述:“他在前面缓缓地行走,竹竿敲地的声音十分清晰,我亲眼瞧见他走到一片旷野中央,四周没有树木和岩石。他忽然回头微笑了一下,然后身影刹那稀薄,仿佛一阵烟被微风吹散,就那样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没有人相信这个孩子的话,都说孩子看花了眼。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瞎子,沉默温和,靠三枚钱度生,在村人的眼中。
只有陌桑相信。
每次远行归来,他总会给陌桑带一些礼物,有时是一块丝绸的衣料,有时是一块玉石,有时是一些胭脂水粉。这些礼物中,陌桑最喜爱的却是一把扇子,那上面写着四个字“念你如昔”。
他居所的后面,有一片桃林。
暮春四月的时节,桃林里便一片落英缤纷。陌桑忙完了家务农活,总喜欢拉着他来到林中闲逛。
“你看你看,这一树的云霞是多么灿烂。”陌桑围绕着他欢笑,却忘了他是个盲者,什么都看不见,他也不恼。他伸手摘下那些沾到陌桑鬓边的桃花,细心地收藏起来。
“你为什么要收藏这些桃花?”陌桑疑惑地询问。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它们的用处。”他用空洞的眼眸眺望远处,温和而又无限寂寥地回答。
是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陌桑,这些是送你的礼物。
这年的夏天来得略早,在历法上被称做凉夏,凉夏是王选妃的季节。
这天,他坐在草庐里安静地卜课,不为自己也不为他人,只为一个女子。卦未成,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他嗅到一股淡淡的露水气息,抬头笑着说道:“陌桑,你总是这般心急。”
“我想寻觅一种新的生活。”陌桑坐到他的面前,希翼地看着他。
“为什么找我呢?陌桑,你应该去找来到村子里的选官。”他收拾起桌上的卦钱,语气淡淡,卦未成,吉凶难测。但既然不成,他也不想再去算了,或许是天意吧,他想。
“我只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女子。”陌桑忽然握住他的手,哀求道:“可是我知道你有办法。”
良久,他把手轻轻抽出,问道:“你真的决定了,不后悔?”
“不后悔。”
“那好吧,去端一盆清水进来。”他站起身,解下挂在墙上的一个布袋。
把布袋中储了一春的桃花倒入清水中,缓缓搅拌数圈,他背过身去:“用这水洗脸吧,你的颜色将艳若云霞,世上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抵抗你的诱惑,除非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
陌桑和选官一同离去的那天,他扶着竹竿也离开了村庄,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了,而一生的路还很长很长。
他再度顺流而下,经过无数个地方,却不再停留。
沿途,他开始听到许多关于新王妃的故事,所有的人都在讲叙王妃的艳丽和王对她的宠爱,讲叙她如何从最普通的嫔妃,一步步登上母仪天下的王后……
他听着这些故事,微笑而又惆怅,是的,他早就知道,她是个有野心的女子。
这天,他行到一方茶肆,忽然听到肆中人又在议论她,他停下脚步,侧耳聆听。
“你可知道,有人讲王后是个妖怪?”
“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据说王后以前是个容貌普通的女人,一夜间才变得如此艳丽。不是妖怪是什么?”
“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听说是来王城里投靠王后的一个她的同村人。”
“那村人呢?”
“当然已经被王后秘密地……”
一丝幽幽的凉意,忽然爬上他的脊背。他打了一个寒战,匆匆行去。
“陌桑,希望你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他暗暗祈祷。
然而他终究还是不了解女人。
当他赶回村庄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静静地立在浓浓的血腥味中,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倦和悲哀。
“陌桑,你真是一个糊涂的孩子。”他敲打着竹竿,越过一具具村人的尸首,走过他们初相识的那棵树,走向王城。
站在王城的外面,他抬头仰望高高的墙垣,这里面他是熟悉的,熟悉到厌倦。
当年他把王位传给弟弟的时候,并未曾打算再回来,然而他终究还是又回来了,只为一个女子。
在清亮的月色下,他穿过宫墙,穿过层层的亭台楼阁,寻着那淡淡的露水气息,一直走到她的面前。
“陌桑。”他轻柔的唤她,她却不语不言。是的,她并不知道该叙说什么,她并不愧疚,也不恐惧,她只是觉得无话可说。
相隔了这么多事,这么多人心。
“陌桑。”他又唤了一声。
“如果你想为他们报仇,就动手吧。”她大喊道。
“不,你这个傻孩子,我并不想为村人们报仇。”他笑着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看看陌桑,看她还在不在?”
“还在不在呢?那个坐在枝叶间眺望幸福的陌桑,还在不在呢?”他转过身,寂寥地走了。
身后,她忽然哀哀地低声哭泣。
掩面的扇子上,“念你如昔”四个字依然清晰。
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
在这世上流离的途中,他总是忘了时间。他只能从路人衰老的容颜上,隐约看到时光的流逝。
这期间,他听闻自己的弟弟死了,王朝换了,新的威仪天下的王是一个女子。
“陌桑,你终于得到你想得到的了。”他想。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不会见到陌桑了。当年那个坐在枝叶间眺望幸福的女孩或许已经死去。
然而她却来见他了。
在黄昏的河堤上,她悄悄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如果我只是一个没有野心的庸碌女人,只爱听闻乡野间的俚语笑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这样的女人太多。”他想了想,回答:“或许不会。”
“你看,正是这样的,你们喜欢有野心的女人,却又受不了女人的野心。”
“男人总是这样矛盾的。”他侧耳倾听堤下流水的声音,温和地笑了起来。
“你回来做王吧,我已经厌倦了。没有得到的时候十分想念,得到了却发觉也没什么。我知道这王位本来就是你的。”
“我只适合做一个旅人。”他站起身,扶着竹竿向下游走去。
“其实,当年那个坐在枝叶间眺望幸福的女孩还在的。”她在他的身后,忽然大声喊道:“她还在眺望!”
“陌桑,你这个傻孩子。”他低声喃喃自语:“好好做你的王吧。”
从上游往下游走的路究竟有多长?
顺流而下,他寂寥地走着,走过汉唐,走过明清,走过以后的乱世,一直走到现在。
身后无数人衰老、死亡、骸骨成灰。
他渐渐地忘却了往昔,忘却了那个叫陌桑的女子,那个曾经给他温暖和依恋的女子。
以及她在他背后的一声大喊。
直到有一天,他经过一座城市,听到一群孩子的嬉闹。
“孩子,你干吗爬上那么高的屋顶,很危险呢,快下来。”
“我不是孩子呢,我坐在这,是为了眺望。”
“眺望什么呢?”
“眺望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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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影·三楼第四个窗户 小说俱乐部整理;club001 ;sou001
1、
安生活在这个城市,这个尘土飞扬的城市里。每天的日子平淡而又安静。
清晨懒懒地起床,然后梳洗,然后去楼下用一块五的早餐,多半是一碗豆浆,一根油条。到了8点,安准时迈进办公室,坐在自己的桌子后面,有人进来,就冲他们笑笑,安知道自己的笑很好看。没有人的时候,安就捧着热茶,假装喝茶,从杯沿上面悄悄地、仔细地观察王科长的耳朵。
那双耳朵仿佛有生命,会偶尔动一下。这是安观察三天的结果,安现在把观测课题深入了一步:在观察它们弹动的规律是否和情绪有关?当然,这些观测是秘密的,不能被任何人察觉。一个女孩老是盯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耳朵看。传出去是笑话。
安有时候也加入科室里燕子和大刘的流行前线讨论组,津津有味地侃侃服饰和发型。安对王科和张科暗地里勾心斗角的闲话也很感兴趣,偶尔也参与几句,怂恿几句。
但更多的时候,安喝茶,悄悄地坐在窗子边,象她的名字一样———安静,并且隐藏着自己。
安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看外面的城市风景,看远处如眉的青山,也看楼下叫卖的小商贩。冬天已经很深了,深得城市的行人都缩着脖子走路。
但安发现有一个人例外,那个人不缩脖子,他抬着头,抬着眉,懒懒地舒展着身躯,站在人群中,四处张望。
“如果说那些人流象水,这个抬头抬眉、四处张望的家伙象什么呢?对了,象一个水边的钓者。或者是在垃圾堆中寻找宝贝的小孩子吧?”
安‘扑哧’一笑,觉得自己的比喻真是形象。
深冬还有一些落叶。那个人伸手夹住肩头的一片,放到口袋里。
大约是安的视线灼疼了那个人。他转头,望向了安的窗子。安仿佛看到他笑了笑,眉毛弯了一下,洁白的牙齿闪亮。
“我被发现了吗?”安问自己,但转瞬又为自己的担心好笑,一个街上的行人,怎么会注意街边三楼的一个窗后呢?“他不过是偶尔望向这边而已。”安对自己说,并且更加放肆地打量那个人。
那个人额前的头发很长,有一缕老是被风吹下,挡着眼睛。
望着望着,安有点不安了。那个人并没有移动视线,一直这样望着窗子这边。
“真的被发现了?”安低下眼眸,不敢再看他。但是那个人的奇怪举止,又吸引了安的视线。那个人斜靠着一块街道路牌,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比画着什么。
安仔细凝视,发现原来是一些字:三……楼……第……四……个……窗户,……偷窥……我…哦
真的被发现了!安脸上一红。迅速低下头去,但女孩好胜的心又让她不甘心这么认输。她看到科室的人都在忙碌,没有人注意自己,于是悄悄伸出手指,在窗玻璃上写了一个“哼”字。不过她忘了,她写的字从外面看是左右颠倒的呢。
那个人又笑了一下,继续写到“哼什么?”
“不是偷窥,是观察。”
“未经主人同意,悄悄观察就是偷窥。”
“好吧,就是偷窥吧,你想怎么样?”
“呵呵,偷窥到什么没有?”
“觉得你是外地人。”
“凭据?”
“本地人没有你这么不怕冷的。”
安和那个人,就这样在冬季的一个清晨,用这种奇特的方式开始交流起来。
“你叫什么?”那个人突然问道。
“安,你呢?”安回答。
“叫我牛牛好了。”
“象个小孩的名字。”安笑了。
“在悠长的岁月面前,我们都是小孩呢。”那个人也笑了。
“你说话的口气象个哲人。”安嘲讽道。
“哲人有什么不好?”那个人继续笑着。
“你到这个城市来干什么?”安转移了话题。
“来看看,找一个人聊聊天。”
“找到了吗?”安有点好奇。
“找到了,三楼第四个窗户。”
“油嘴滑舌!”安的脸又红了,但心里却莫名地有丝高兴。
“找到以后呢?”安继续问道。
“让她陪我聊聊天啊。”那个人回答。
“就这样聊?”
“就这样。”
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安又继续问道:“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等会就要走了。”
“这么快啊!”安有点遗憾。
“不过我会再来的。”那个人站直了身子,望着窗后的安,笑着写道:“不过我再来的时候,你大概会忘记了我。”
“不会的!”安急急地写下这三个字,这么惶急,她自己都感到惊讶了。
这时科室忙碌起来,王科递过一份资料,叫安送到局长室去。安匆匆反手在玻璃上写下一个“等”字。就离开了窗边。
局长是个唠叨的人,接过资料后,拉着安,又闲扯了一通。等安心急火燎地回到科室。趴到窗子上一看,楼下的街上虽然依然热闹,但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走了?”安有点惆怅。
接下来的一天,安没有再观察王科的耳朵,也没有和燕子大刘讨论流行趋势。她呆呆地坐在窗前,老是不停地往窗外看。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