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影聊斋-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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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岸的风刮了三年,他的‘彼岸’开了三年。
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有一天,他等待的“鱼”游了进来。
“鱼”是一个女子,身形纤细,面目柔淡。她一走进咖啡馆,他就知道:这就是自己等待了三年的猎物。
“鱼”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走到他面前,问他:“你这有什么咖啡?”
“只有两种。”他告诉她。
“哦,是哪两种呢?”她一边好奇地问着,一边坐下。
“一种叫‘微有风霜’;一种叫‘未有风霜’。”他说。
“那先来一杯未有风霜吧。”她一笑。
“好的,你稍等。”他转身走进吧台,亲自为她磨煮这杯咖啡。
猎物已经进网,他并不着急捕捉。
借着眼角的余光,他看见她静静地坐在桌前,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敲打桌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有心事吗?”煮咖啡的间隙,他问。
“有一点。”她抬头看着他,回答。
“是关于什么的呢?”他继续问道。
“关于寻找。”
“一件事物?”
“不,是一个人。”
“恋人?”他的好奇心上来了。
“不是恋人,是那个人。”她突然微笑,支着腮帮说道,“那个人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可以是老人,也可以是孩子,他温和温暖,让人快乐。他既象父亲,也象哥哥,更象长者和老师。他的胸襟博大宽厚,他从不给人未来,他只给人现时的愉悦。他对你毫无期望,你渺小也好,伟大也好,在他眼中,都是可爱的……”
“你一直在寻找吗?”他打断了她的描述。
“偶尔找找而已。”她又笑了,眼神明亮。
“偶尔一般是什么时候呢?”
“比如此刻。”
“我的咖啡煮好了。”
他还准备再询问,她指了指他身后,提醒道。
替她沏好咖啡,端到她面前。
他在她对面坐下。
“好喝吗?”看着她细细地、斯文地品尝,他问。
“好苦。”她皱着眉头回答他。
“呵呵。”他笑了,“没有加糖和牛奶,当然苦。”
“这就是未有风霜?”她疑惑地问道。
“是的。”他肯定地答复她。
“譬喻什么?”她放下杯子,安静地望着他。
“譬喻我们的少年。”他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
“少年是苦涩的吗?”她继续问道。
“当然,干干净净的少年就是苦涩的啊。”
“敏感、寂寞、彷徨、求索、放任、软弱、隐藏……”他看着她纤细的指尖,低语,“就象这杯子里的咖啡因,都是苦涩的。因为少年,总是不明白风霜的温暖。”
“你小时侯,也有寂寞地在树下看雨的时光吧?”他问道。
她不语。
“怎么样才能让这杯咖啡甜一点呢?”她避开他的视线,问。
“放糖啊。”他笑了,转身去吧台上取下糖罐,舀了一勺给她。
“这就是微有风霜吗?”她也笑了。
“真聪明。”他赞,又把糖罐放回原处。
“别那么快拿走啊,我还想再要点‘风霜’呢。”她抱怨道。
“‘风霜’多了,咖啡就不香。”他坐回她对面,告诉她。
“只要微微的那么一点,又沧桑又天真,又温暖又寂寞,才是最吸引人的呢。”
“多了又会怎么样呢?”她不死心地问他。
“多了嘛,就又变苦了。”他笑道。
“可是放糖的手,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哦。”她也调皮地笑,提醒他。
“那是,所以就算是满身风霜,也要装做只有那么一点点啊。”
“那不成了狡猾的家伙?”她笑眯着眼睛看他。
二、
其实狡猾有什么不好,狡猾的人才能设局呢。
他知道她还会再来,因为她需要他的咖啡,需要他的温暖。夜羽家的咖啡和笑颜,对所有的狐狸,都是致命的诱惑。
果然,几天后的一个午后,她又推门而入。
“你来了。”他迎上去:“今天准备喝什么?”
“一杯未有风霜。”她脱去外衣,递给他,微笑着回答。
“说起来真是疲倦啊。”她懒散地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遇见什么烦心的事情了?”他一边磨着咖啡,一边询问。
“可多了。”她坐直身子,双手撑着下巴,望着他说:“要应酬,要计算,要坚强,还要忍受许多离别……”
“那是。”他笑了,“不过要是做‘人’太简单了,也没什么意思啊。”
“我想简单地活着。”她没听出他射影的话,继续抱怨着。
“那是假话。”
“我真的是想简单地活着。”她辩解。
“喝着未有风霜的‘人’,对生活可都是充满了欲望。”
咖啡磨好了,他倒进壶中去煮,转身说道:“透明微涩的少年心,最容易让它们疲倦的,不是波澜,而是简单呢。”
“你是说,是简单的生活让我疲倦吗?”她疑惑地问道。
“难道不是吗?”他坐到她对面,打量着她因思索而微皱的眉头,笑着说:“想想看,那些应酬、计算、伪装、离别,其实是多么的简单啊,简单得让你提不起兴趣来,对么?就象孩子的游戏。”
“波澜的生活可不是这样。”他强调。
“那应该是什么样?”
“这个我可不知道了,我一直在寻找呢。应该关乎生死、爱恨、或者天下的兴亡吧。”他摊开手,回答。
“也不过是一场大一点的游戏而已。”她撇撇嘴。
“呵呵 ̄。”他一笑,不和她争辩。
他心情十分温柔。
此时咖啡煮好了,在壶中汩汩地沸腾,香气满溢了出来。他站起身,沏了两杯,端一杯给她:“喝吧。”
从他站着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午后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泛出来的暗红光泽,如同照在柔顺的皮毛上。这光泽,让她的黑发和容颜,显得十分光滑细腻,象一个迷茫的孩子。
她低下头,浅浅地抿着咖啡,不再说话了。他也安静地坐下来,坐着看着她喝。心情柔软。
这是猎手注视猎物的心情啊。他自嘲地想。
良久,他低声问道:“左岸冰,做人快乐么?”
“快乐又不快乐。”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话刚出口,她猛地一下抬起头,盯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质问。
迎着她疑惑惊惧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指着她随手放到桌上的一个记事本,说道:“笨家伙,这上面有你的名字啊。”
她脸上的神情松弛了下来,掩饰地笑笑:“我的名字很奇怪吧?”
“不奇怪,左岸在过去,也是一个大族。”他告诉她。
“哦?”她感兴趣地望着他。
“不过这个大族,据说身上流着狐狸的血统。后来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传闻是不耐人世的骚扰,整族迁进了深山里。”他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笑着望着她。
“你不会就是这一族的小女儿吧?”
“其实我就是一只小狐狸。”她也笑了,但笑得张皇。她回身望了望身后,似乎在寻找逃遁的道路。
“你会害怕吗?”她转过头来问他。
“不害怕,因为狐狸是柔软的动物。”他舒适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回答她。
从小他就不害怕狐狸,只有狐狸害怕他。
“可是狐狸会吃人。”她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但她们更容易被人诱惑,而爱上人呢。”他伸出手,轻轻抚摩了一下她的眉头。
“女人舒展开来的眉头,才是最好看的。”他说。
“你现在就在诱惑我吗?”她任由他抚摩着,抬眼望着他。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也知道自己逃不掉……
他笑了,告诉她:“你走进这间咖啡馆时,就已经是我的猎物。”
“那你会怎么处置猎物呢?”她轻声问道。
他没有回答,开始沉吟。
是啊,究竟应该怎么处理这只猎物呢?他突然有点疑惑。把她带回家族,放养到狐园,还是废了她的修行,逐归山林呢?或者,直接杀了她,干干净净。
他突然打了一个寒战,为自己刚才的念头。他抬起眼,看着她,问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处置猎物呢?”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低头抿一口苦咖啡。自语道:“其实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危险。”
“是的,就象我们能够察觉你们一样,你们也能够察觉我们。”他点头。
“但是你还是忍不住,要再次进来,对么?”他说。
“是的,我忍不住!”她突然流泪,晶莹的泪珠滴进咖啡中。
“因为我孤单,而这儿太温暖。”她抬眼望着他,任泪水一串串滑过面颊,“做一只狐狸,在人世里厮混,同类越来越少,干净的人越来越少,要隐藏着自己的真面目,还要时刻提防着你们这些家伙。许许多多的心事不敢向人倾吐,也无法向谁倾吐。”
“能不孤单吗?”她仿佛梦呓一般低语,“而你这个狡猾的家伙,却一眼看穿了我的孤单,看穿了我的敏感、寂寞、彷徨、求索、放任、软弱、隐藏……。”
“你又有温暖的咖啡和温暖的笑颜。”
他叹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不回到山林?”
“回得去吗?在人世生活过的狐狸,还能在山林中正常生活吗?就算能回得去,还有能隐藏我们的山林吗?”她反唇嘲笑他的提议。
他默然了。是的,就算能回得去,还有能隐藏它们的山林吗?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她不再哭泣,在椅子上坐直身躯。静静地望着他。
“怎么处置都没关系的。”她对他说:“杀死我也没关系。死在你的手里,我会觉得快乐。”她突然低下头,有点哀婉地说道:“希望我的皮毛,能做你的一条围巾。让孤单的我,也沾染上一点你的温暖气息。”
他低头喝了口咖啡,掩饰眼角的湿润。
很久很久以来,他遇见的都是冷漠的人,而眼前的狐狸,虽然是异类,一颗心却似乎比“人”还敏感细腻。
他轻轻弹杯,不再言语。而她也默默地陪他坐着。
杯子里的咖啡悄悄地凉了。
良久,他突然抬起头来,微笑着说道:“其实进入20年代,我们处置狐狸的方法,已经没那么血腥野蛮了。怎么说,你们也是保护动物呢。”
她疑惑地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不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笑着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傻瓜,我们现在抓住小狐狸,就把它们带在身边,给它们染上一点风霜。让它们学会更柔软、更温暖地生活,学会爱人而不害人,然后再放回人世。”
说完,他站起身来,拿起她的外套,向门外走去:“走吧,笨家伙。”
门外,暮色渐深,彩霞艳红地一片。
她懵懂了片刻,跌跌撞撞地紧跟了出来,大声喊道:“我们去哪里?”
“去开一间酒馆。”他也大声回应着她:“说不定会有醉酒的狐狸落网哦。”
“原来一开始,你就安排好了这个结局,是么?”她紧追上去,握住他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害我流了那么多眼泪。”
“不知道狐狸的眼泪,掺在咖啡里,是什么滋味?”他没有回头,笑着反手握紧了她的手。
二、【流离锦】
1、
我初见这个女子的时候,她告诉我,自己是一条蛇。
我笑,她便惶急了。我真的是一条蛇。她说,一条叫流离锦的蛇。
“那是很温柔又很毒的蛇。”———我在网络这边轻轻点头。
“是的,很毒哦。”她有点得意地强调。
“跑到人的世界里来干吗?”我似乎不经意地问道。
“来看看。”她回答。
“看什么呢?”我继续不经意地问道。
“看花花世界,看聚散离合,看人情世故,看生老病死,还看一个男子,一个叫许仙的男子。看这个男子,是如何的俊美优秀,居然让我族的小白和小青神魂颠倒。”透过屏幕,我仿佛看见她支颐神往的模样。
“汗 ̄,许仙已经死了。”我忍不住小小地打击了她一下。
“不,他没有死,只是换了一副臭皮囊而已。”她象个哲人一样开始高谈阔论:“或许是你,或许是他,或许就是我下一个认识的人……”
其实我是法海。我想告诉她。
2、
再见流离锦,时光倏忽已经过去了一年。
她落脚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