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卫星上的家族 作者:[美] 菲利普·k·迪克-第4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从他的身体里传来一个声音,但不是他自己的声音:“请告诉我你的名字,不管你是否要跳下去。”
查克转过身去,他看见一团黄色的来自木卫三的黏液人静悄悄地从房门底下流了进来。这些由粒子聚集在一起,由许多小球组成的团状物,就是他的身体。
“我租的是走廊对面的房子。”黏液人说。
查克说道:“地球人习惯敲门。”
“我没法敲门。无论如何我希望能在你——‘起程’之前进来。”
“跳不跳楼是我的私事。”
“‘没有一个地球人是个孤岛。’”黏液人引用着谚语,“欢迎到这里来。我们这些房客幽默地称这里是‘被遗弃的武器’。在这里你还会遇到其他一些人。有几个是地球人——像你一样——还有一些不是地球人,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面孔,有些让你讨厌,有些却会吸引你。我原来打算向你讨借一杯制作酸奶的菌母,但是现在你心事重重,看来这种要求太唐突了。”
“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搬进来任何东西。”他把腿甩回窗槛内,走进房间,离开了窗子。
看见木卫三黏液人,他一点也不惊讶。这是非地球人聚居的贫民窟:无论他们在自己的社会中拥有多高的地位和影响力,在地球上他们只能被迫居住在像这样的低标准的房子里。
“要是我带着名片的话,”黏液人说道,“现在我会给你一张。我是一个进口未经加工的宝石的商人,还是一个二手黄金商人,此外,如果条件适合,我还是一个狂热的集邮品买家。事实上,现在在我的公寓里,还有上等的美国早期藏品,特别是一套哥伦布的四联张,你愿意——”它中断了一下,“我看你不会的。无论如何,摧毁你自己的愿望至少暂时从你的头脑中减弱了。这很好。除了我说过的商业——”
“法律没有要求你在地球时要控制你的心灵感应术吗?”查克说道。
“是的,但是你的情况看起来是个例外,里特斯道夫先生。我个人无法雇佣你,因为我不需要什么宣传。但是我在九个卫星上保持着很广泛的联系,给我一点时间,我会——”
“不,谢谢。”查克粗暴地说,“我只是想单独呆着。”他已经忍受了许多替他寻找工作的帮助,这些帮助够他享用一辈子了。
“但是,我和你的妻子不一样。我没有隐秘的动机。”黏液人又凑近了些,“像大部分地球上的男人一样,你的自尊心与你的挣钱的能力紧密联系在一起。对于这一点,你十分怀疑,却又感到极端愧疚。我会为你做一些事……但那需要时间。我很快就要离开地球回到我自己的那个星球去。我付给你500斯金——当然是美国的——与我一起去。如果你愿意的话,算我给你的贷款。”
“我去木卫三做什么?”查克激动地说,“连你都不相信我吗?我有一个工作,一个我觉得不错的工作——我还不想辞掉它。”
“在你的潜意识里——”
“不要再跟我胡扯什么我的潜意识。出去,让我一个人呆着。”他转过身去,背对着黏液人。
“你自杀的愿望恐怕又会回来——也许就在今晚以前。”“随它去。”
黏液人说道:“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可那不是我提供给你的可怜的工作。”
“那是什么?”
“一个代替你妻子的女人。”
“你现在在充当一个——”
“一点也不。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灵上,这都很实际。你必须找到一个能够认可现在的你,爱现在的你的女人,要不然你就会死掉的。让我来想想。同时,你还要控制你自己。给我五个小时,你就呆在这儿。”
黏液人从房门底下慢慢流走,穿过裂缝,出了房门到了走廊。他传递到查克脑子里的话也变得渐渐远去,“作为一个进口商、买家和商人,我和各行各业的地球人都保持着联系……”然后,它消失了。
查克颤抖着点燃了一枝香烟,远远地离开窗子,远远地走开。他坐在老式的丹麦风格的沙发上,等待着。
对于黏液人慷慨的帮助应该做怎样的反应呢?他感到既愤怒又感动,而且,还有些困惑。黏液人真的能帮他吗?好像不可能。
他等了一个小时。
敲门声响了起来。这不可能是那个木卫三的家伙回来了,因为一个黏液人不会——也不能——敲门。查克站起来,来到门口,打开了房门。一个地球女郎站在门口。
第三章
尽管在美国星际健康与福利局无报酬的新工作干头万绪,玛丽·里特斯道夫博士还是腾出了一些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她再次乘坐出租喷气机来到邦尼·亨特曼电视秀的制作人杰里①·费尔德在纽约第五大道的办公室。一周以前她给了他一大摞最新、也是查克最好的为中情局撰写的剧本,现在是时候去看看他的丈夫,或者说是前夫,是否有机会得到这个工作。
【① 杰里:杰辅尔德的简称。】
如果查克自己不能找一个更好的工作,她会替他找到的。那是她的责任,即使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她和他们的孩子。因为至少在以后的一年里,他们要完全依靠查克的收入生活。
玛丽在楼顶的空地上下了飞机,由舷梯下到90层,来到玻璃门前,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等着玻璃门打开,走进了费尔德先生的外间办公室。他的接待员坐在那里——她很漂亮,浓妆艳抹,穿着一件十分紧身的蜘蛛丝质的套衫。玛丽有点讨厌这个女孩。仅仅因为胸罩已经不再时兴了,那么像她这样一个胸部突出的女孩必须迎合时尚吗?她这种情况实际是需要一个胸罩的。玛丽站在前台边,感到自己因为不满而脸色发红。还有什么人工乳头膨大术,那简直是太过头了。
“您有什么事?”接待小姐抬起头,从她那华丽而时髦的单片眼镜后看着玛丽问道。当她看到玛丽冷冰冰的表情时,她的乳头稍稍收缩了一些,好像是受到了惊吓,变的顺从了许多。
“我要见费尔德先生,我是玛丽·里特斯道夫博士,我没有太多时间。我必须在纽约时间下午3点钟去特普兰的月球基地。”她使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地显得有力而带着命令的口吻——这个她拿手。
在接待小姐办理了一连串官僚式的手续后,玛丽被许可进入费尔德的办公室。
靠着那张仿橡木办公桌——真正的橡树已经灭绝十年了——杰里坐在录像投影仪旁,正忙着他的业务,“请稍等,里特斯道夫博士。”他指了指椅子。她坐下来,跷起二郎腿,点燃了一枝烟。
在缩微电视荧屏上,邦尼·亨特曼正在表演。在剧中,他扮演的是一个德国工业家,身穿着一件蓝色的双排纽扣西装,正在向他的董事们解释他们的联合企业生产的一种新型自动犁是怎样用于战争的。一旦发现敌情,四张犁将自动组成一个单元,这个单元不是一个更大的犁而将是一个导弹发射台。邦尼以他浓重的口音解释着这一点,好像那是一项多么了不起的成就,费尔德暗暗地笑起来。
“我没有多少时间,费尔德先生。”玛丽直截了当地说。
费尔德不情愿地关掉了录像机,转向她,“我给邦尼看了剧本,他很感兴趣。你丈夫的智慧索然无味,而且快要枯竭了,但那是真正的智慧。那智慧曾经——”
“我知道,”玛丽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听他构思这些剧本,他总是拿我做试验。”她快速地吸着烟,觉得有点紧张,“那么,你认为邦尼会用这些剧本吗?”
“我们不会有什么进展,”费尔德说:“除非你丈夫自己见到邦尼。这也没有多大用处,如果——”
办公室的门开了,邦尼·亨特曼走了进来。
这是玛丽第一次看见闻名遐迩的电视喜剧大腕本人,她感到十分好奇:他和他的公众形象有什么不同呢?她觉得,他显得比在电视上矮一点,苍老一点。他谢顶得很厉害,看起来疲惫不堪。事实上,在实际生活中,邦尼看起来就像一个忧心忡忡的中欧废品商人。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没有好好刮胡子,头发稀疏而杂乱。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还抽着一个雪茄烟屁股。但是他的眼睛很特别。他有一双机警而不失热情的眼睛。她站起来,面对着他。在电视上,你感觉不到他凝视的力量。这种力量不仅仅出自邦尼的智慧,而且,有一种不为她所知的洞察力,还有——邦尼身上有一种气氛,一种遭受磨难的气氛。他的脸庞,他的身体,好像全都沉浸在这种气氛里。是的,她想,这就是他的眼睛所显现出的东西。痛苦的记忆,多年以前发生的痛苦,但是他从来没有忘——永远也不会忘。他生来就是被扔到这个星球上来受苦的。难怪他是一个喜剧大师。对邦尼来说,喜剧是一种斗争,是对现实中有形的痛苦的反击,是对巨大的、实际境遇的反应。
“邦①,”杰里·费尔德说:“这位是玛丽·里特斯道夫博士。上周四我给你看的那些中情局机器人节目就是她丈夫写的。”
【① 邦:邦尼的昵称。】
喜剧演员伸出手,玛丽和他握了握手,说:“亨特曼先生——”
“请别这么叫,”喜剧演员说道,“那只是我的艺名。我真正的名字,我出生时叫狮血国王。自然我要改名啦,谁会在进入娱乐圈后还叫自己狮血国王呢?你叫我狮子血,或者就叫血吧!杰尔②叫我莱·雷吉——那是亲密的表示。”他接着说,仍然握着她的手,“如果说我喜欢这位女士的什么方面,那就是亲切。”
【②杰尔:杰里的昵称。】
“莱·雷吉是你的有线地址上的名字,”费尔德说,“你又弄混了。”
“的确如此。”亨特曼松开了玛丽的手,“好的,拉滕范格博士夫人——”
“里特斯道夫,”玛丽更正道。
“拉滕范格,”费尔德说,“在德语里的意思是捕鼠人。看看,邦,别再搞错了。”
“对不起。”喜剧演员说道,“听着,里特斯道夫博士夫人,请叫我一个好听的名字,我会用它的。我渴望得到漂亮女士的温情。我的内心还是个孩子。”他微笑着,然而他的面庞,尤其是他的眼睛,仍然饱含着厌世的痛苦以及长期负担带来的沉重,“我会雇佣您的丈夫的,如果我能经常看到您的话,如果您丈夫能够理解这个交易的真正原因,他会知道这在外交上叫做‘秘密协议’。”
他对杰里说:“你知道最近我那些协议使我多么烦恼。”
“查克在西海岸一个破败的公寓里。”玛丽说,“我把他的地址写下来。”她迅速拿起纸笔,快速地写着:“告诉他你需要他,告诉他——”
“但是我并不需要他。”邦尼·亨特曼平静地说。
玛丽谨慎地说:“难道您不见见他吗?亨特曼先生?查克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天才。我担心如果没有人鼓动他的话——”
亨特曼撅着他的下嘴唇说道:“你担心他不会利用他的天才,那样的话他的天才将无人问津。”
“是的,”她点点头。
“但是那是他自己的天才,由他自己来决定。”
“我丈夫,”玛丽说,“需要帮助。”她想,我当然知道,了解人是我的工作。查克属于那种孩子似的依赖型的人。如果他要前进,那么必须有人推着他,领着他。否则,他就会在他租住的那间小公寓里逐渐腐烂的。或者,自己跳出窗外。她认为,这是惟一能够拯救他的办法,尽管他绝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亨特曼聚精会神地看着她,说:“我能和您做一个附带的交易吗,里特斯道夫夫人?”
“什——什么样的附带交易?”她瞥了一眼费尔德,他面无表情,看上去他已经像缩头乌龟一样从这件事情中退出了。
“仅仅是经常能见到您,但不是因为公事。”亨特曼说。
“我不会在这里了。我将去为特普兰工作。我将呆在阿尔法星系,如果不是去几年的话,也得去几个月。”她感觉到一丝惊慌。
“那么你老公将得不到工作。”亨特曼说道。
费尔德说话了:“你什么时候离开,里特斯道夫博士?”
“马上,”玛丽说道,“四天之内。我得整理一下我的东西,安排孩子们去——”
“四天。”亨特曼沉思着。他继续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您和您的丈夫已经分居了?杰里说过——”
“是的,”玛丽说,“查克已经搬了出去。”
“今晚和我一起吃晚饭,”亨特曼说,“与此同时我会顺便走访您丈夫的小屋,或者是派我的一个部下去。我们会给他六周的试用期……让他开始写剧本。可以成交吗?”
“我不介意与您一起用餐,”玛丽说,“但是——”
“就是这个。”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