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弓-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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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一个看到马匹的人忍不住问他的同伴,但是他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他疑惑的回过头去,看到他的同伴正奇怪地看着他,然后突然间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低下头去。他看到自己胸口的衣服裂开了,有红色的东西正慢慢地沿着那道横开的裂口滑下去。他惊叫,抬头望向他的同伴,对方的表情比方才更加惊骇而不可置信,他亲眼看到对方华贵的礼服突然一层层地横向断裂
,然后同样的红色就顺着那断口淌了下来。然后,就好像被切断的奶酪一样,对方的上身突然可笑地沿着那道断口错了位。他惊骇地大叫,大量温热的红色喷泉从对面,从身后,从左边,从右边,从四面八方喷了出来,随后,他自己的
身体也开始迸射出鲜血。意识消失之前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回头四望,方才喧闹嘈杂的广场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只有无数从中折断一半的身体,拚尽最后一丝气力挣扎着杵在那里,然后化成一缕灰烬飘散。当他自己的身体同样折断成一
半的时候,他甚至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只是惊恐地直视看到自己颤抖的腿和脚,那是他今天新做的一双方跟小牛皮鞋,缎带上镶衬着美丽的祖母绿珠宝,在火光里闪闪发亮。
拉托尔一世配殿内部,欢乐祥和的宴会大厅已经变成了鲜血淋漓的修罗场。罗莎丢掉手中银弦,纵马奔入大厅,挥剑砍杀。狂欢的人群惊愕地看着罗莎,还未来得及反抗,已经在纯银宝剑下化为飞灰。污秽的颗粒弥散在空气里,犹如伦
敦桥下厚重的浓雾,缭绕在宽敞的大厅上空。冥冥中传来白袍老者的声音,仿佛念诵的经文,麻木了罗莎的大脑,也麻木了她的全部神经。罗莎挥剑。鲜血与尘土满天飞扬,她什么都看不见,仿佛自己已经化为一部纯粹的杀人机器,不
分善恶,不问对错,要除尽世间所有活动着的一切。
白马奔入拉托尔一世长廊。更多的敌人,更多的屠杀,更多的鲜血。一声凄厉的长嘶,马前腿中剑,跪了下来,罗莎坠马,在地上一个滚身爬起,本能反应身后有敌人逼近。她反手一剑。
那是一个孩子。一个似乎只有五岁的男孩,长着和西里尔一样柔软的金发和天蓝色的大眼睛。孩子的嘴角流出血来。
“强盗!你为什么杀他!他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斜刺里一个女孩冲上来,和罗莎一样年纪的女孩子,眼睛里闪现着仇恨的火光。她扑上来,罗莎本能的抽出匕首,女孩在尖叫声里化为灰烬。然后剑尖上的孩子最后扭动了几下,也无声无
息地消失了。除了满地的鲜血,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空气里仿佛女孩怨毒的眼神和男孩痛苦的表情,就像一柄利剑,瞬间刺破了冥冥天际间老者的念诵,仿佛无数仇恨的眼和嘴,死死盯着罗莎,它们不停的叫嚷着:“强盗!”“凶手
!”“杀人犯——!”
“他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你为什么杀他!为什么!为什么——!”
罗莎捂住脸。她的手上布满鲜血。
然而战场上是容不得半点疏忽的。罗莎背后一疼,一柄长枪已经刺破了她的背心。罗莎往前滚身,瞬间离开原先的位置。她抬头,周围不知何时突然布满守卫。她已经没有马,她无法脱身。更糟糕的是,她此刻蹲伏在地上,而敌人居高
临下。
怎么办?
没有时间犹豫了,右侧的守卫发动了攻击,罗莎滚倒在地上,躲开这一击,但左边守卫的长枪已经刺破了她的小腿。罗莎一疼,把长剑交到左手,挥剑,同时右手自腰间掏出纯银十字弓,食指扣动扳机银箭齐发!烛火中无数闪亮的银线
仿佛一场自下而上的疾雨,如喷泉,如璀璨的银色烟花,雨落后,空气里腾起一片烟雾,敌人已化为飞灰!然则欺上身前的是更多的守卫和愤怒的民众,他们杀红了眼睛,要把入侵者撕成碎片。
清晰的马蹄声响起在拉托尔一世长廊尽头,瞬间白马已冲破人群,马上乘客俯身用腿勾住马腹,伸手抓住罗莎,“上来!”罗莎抓住对方的手,一个借力跃上马背。
加米尔驾马,奔到长廊尽头一个转身勒疆,白马直立长嘶,掉头冲了回来。罗莎倒坐在加米尔身前,双腿夹紧马腹,左手伏身挥剑,右手十字弓连发。她身后的空门由加米尔照看,而加米尔的背后由自己负责。此刻他们完全信任彼此,
白马一路冲杀过拉托尔一世长廊,撞开大门,冲进庄园主殿神启院。
塔不在这里。
整座格雷陶尔庄园已经没有一个活人——或者说,它原本也不曾有,一片浓重的雾气笼罩在庄园上空,狂欢的火焰熄灭了,一片如白日般死样静寂的庄园,偶尔传来半灭的火堆里木柴塌落的闷响,空气里弥漫着污浊的灰尘的颗粒。
塔在哪里?
“跟我来,”加米尔拉住罗莎的手,穿过空旷的神启院来到拉托尔一世配殿。殿外有一尊高塔,像是一般贵族庄园里供奉祖先的那种,加米尔打开高塔的门。
墙壁上挂满了蜡烛,把眼前的通道映照得有如白昼。那是一条逐渐深入的楼梯,借着明亮的烛火,可以看到地下复杂的走廊。
“这是什么?”看着那条深邃的看不见尽头的地道,罗莎犹豫了一下。
“灰塔庄园的地宫,我过去曾经住在这里,”加米尔握紧手中的长剑,他抬头凝视着罗莎,“你准备好了么?”
罗莎望着对方的眼睛,那是如往常一般坚决而无畏的视线。罗莎握住加米尔戴着手套的手。她点了点头。
现在他们来到了灰塔庄园秘密地宫的第一层。无数粗大的蜡烛燃烧在石墙上的孔洞里,大量白色的蜡油顺着墙壁的缝隙淌下来,在中途汇聚成诡异的形状,贴合在墙壁上。有蜡烛的火焰被从通风口透进来的风吹离了方向,在烛台上突突
地跳动着,肆虐的火舌舔噬着墙壁上的烛泪,熔化了,滴流下去,在其它的地方再汇聚成惨白的一堆。
地宫被石墙分隔成无数小室,里面摆放着空旷的祭坛,敞开的棺木,还有无数的空酒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腐败堕落的铁锈酸味,和潮湿墙壁蔓延出的霉味混合在一起。
罗莎皱紧了眉头。地下一层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一层住的只是一般的喽啰,”加米尔说,“他们刚才已经被我们在上面干掉了。但是在此之下还有两层。”加米尔的神色凝重起来,他看着罗莎。
“‘塔’在最下面一层。但是第二层有一个守卫——灰塔庄园的侍卫总长,他和上面那些人完全不一样,”他盯着罗莎,斩钉截铁地说,“把他交给我。你直接去找塔。我会送你到地下三层的入口处。”
“那你呢?”
“你不要管我。如果我们足够走运,我会在第三层和你回合。”像是看破了罗莎的疑惑,加米尔紧接着说,“我们没有时间了,如果在进入第三层之前让塔得了风声,他也许会逃走,”今夜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如果这一次失败,
我们两个都完了。”
罗莎点点头。
身前就是通往地下二层的旋转楼梯,潮湿的空气里腐败的味道更浓烈了,罗莎飞奔下楼。加米尔紧跟在她身后,待到进入第二层,加米尔拉紧罗莎的手,在幽深的地下长廊里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间走廊尽头的小室。罗莎辨别着方向
,这里应该是格雷陶尔庄园正西,位于格雷陶尔花园的正下方。
加米尔推开小室的门,“快走!”
面前是一架更加狭窄的旋转楼梯,一直通往地底深处。加米尔握紧罗莎的手,眼睛里闪现出一种炽热、急迫却又犹豫再三的复杂情绪,仿佛有什么想说,却终于没有开口。
“……为我活下来,”最后他低声说。罗莎看着他的眼睛。随后她听到走廊深处传来的脚步声。加米尔脸色变了。
没有时间了,罗莎点了下头,最后紧攥了一下加米尔的手,“我在下面等你。
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管楼梯之下是刀山火海,罗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在她身后,加米尔关上了门。
在他的手刚刚离开门闩的刹那,脚步声消失了。随后,一只手如阴魂掠影,轻轻从身后爬过他的肩,挽过了他的脸。那只手骨节粗大,但肤色白皙宛如透明一般,手指僵硬而冰冷。那只手攀过加米尔的脸颊,捏起了他尖尖的下巴。
那只手扳过了他的脸。
“想不到我灰塔庄园的堂堂侍卫副长,竟然会对那种黄毛丫头产生兴趣,”跳动的烛火投影在来人的脸上,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青年男子的脸,肤色苍白得过分,他看着加米尔,深刻的眉宇间露出了一点戏谑的味道,仿佛他对上面刚刚发生
的事完全不知情,仿佛那些已经化成飞灰的人群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看着加米尔,鲜艳的嘴角带着一抹危险的笑意。
“好久不见了,杰拉德。”加米尔淡淡的看着他,面无表情。
“我说这么久你去哪里了,原来在和人类的小丫头厮混,”杰拉德凑上来,用鼻子在加米尔身上嗅来嗅去,他的手仍然捏着加米尔的下巴。“全身上下都沾满了人类的臭味,”他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你可真令人倒尽胃口。”
加米尔打开他的手。
杰拉德反手抓住加米尔的胳膊欺身上前,用身体把加米尔顶在了墙上,他的手如铁钳一样扣紧加米尔的手腕。
“我刚才还想着,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原来是你,”杰拉德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加米尔,他们的鼻子几乎碰到了一起。他放低了话音,“我要是你我就乖乖的。你知不知道,自从上次爱玛那件事情失败之后,长老已经快忍
受不了你这些调皮的小玩意儿了?”
“她是爱玛的女儿。”
“谁?”杰拉德一怔,他略微后退了一点,放松了对加米尔的钳制。
“我刚刚放下去的那个小丫头,”加米尔淡淡的说,“爱玛死后,我跟踪了她十三年,好不容易才把她骗到这里献给长老,你现在是想和我抢功么?”
“她也是那个家族的人?”杰拉德犹豫着,终于放开了手。
“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加米尔揉揉手腕,盯着杰拉德,“她死后那个家族就完了。这一次我不会再失败了。”
楼梯越来越暗。罗莎摸索着走在楼梯间,脑子里一片混乱。四下里一片静寂。她侧耳倾听,头顶上方没有一点声音,没有打斗,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她不知道加米尔那边是否安全,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走向何方。
脚下只是看不到边际的楼梯,一圈圈的如螺旋一样钻入地心深处。那里一片黑暗。
再转过一个弯,罗莎赫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昏暗的人影。她一惊放慢脚步,却见那个人也站住了。光线昏暗,待到走到近前看得清楚,罗莎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影子。她哑然失笑,却在那一瞬间张大了嘴巴,再也无法合拢。
那里就是楼梯的尽头。罗莎看到自己的影子,一个,两个,四个,八个,不,成百上千个罗莎,浑身浴血,在那里死死地盯着自己。罗莎来到了一片镜子的世界,一片没有真实,只有虚幻,只有复制,只有无数繁衍着的空虚生灵的密闭
空间,一座镜子的迷宫里面。
所有的墙壁都是镜子,所有的光线都反射到罗莎身上。罗莎看到无数的自己,怅然若失的自己,失魂落魄的自己,空虚迷茫的自己,犹豫不前的自己,软弱的自己,胆怯的自己,恐惧的自己,悔恨的自己,所有的罗莎都瞪着失去光泽的
灰绿色瞳孔,无神地凝视着镜子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像。
罗莎在镜子与镜子之间狂奔。到处都没有人,到处都是罗莎自己。罗莎困在了一座自己的迷宫里面,她挣扎,叫喊,不停地奔跑,镜子里出现了更多的影像,楼梯已经看不到了,眼前是如蜂巢一般的玻璃通道,成千上百个罗莎在身后追
赶着自己,她们身上滴落红色的血,罗莎筋疲力尽。
朦胧中,她看到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她看到自己置身于那件帘幕紧闭的纯白色的房间,眼前就是祭坛。她看到自己被绑在房间的中央,她的外公,舅父舅母,还有两个姨妈全在那里,他们脸上露出憎恶愤恨的表情。
——我做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罗莎嘶喊。她看到外公举起那把银色的剑,眼中露出痛惜但坚忍的光,他举起长剑狠狠插入罗莎胸口,一剑贯心。
被绑着的女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抬起了头。罗莎惊叫起来。那不是她自己的脸,那副温柔的容颜她曾在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