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 作者:颜如画(jj2012.9.3完结)-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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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种手足无措的样子,隔着一张餐桌,直接传到了对面。唐淙沛放下刀叉,拿餐巾揩了下嘴,眼神示意室内的几名侍者退下,见她依然呆呆地握着叉子,这才说:“粟馨仪,食物不合胃口吗?”
“不是,很好吃。”其实她还一口未吃,不得不搭讪着叉起一块往嘴里送。
他却再也没有动刀叉,只是握着酒杯轻啜着。那瓶还剩下大半的红酒喝完后,最后的甜品也恰好被撤下去了。他放下酒杯,从容地微笑:“粟馨仪。”
“啊!”她仿佛愣愣的,一脸茫然,
停了停,他才说出下面的话:“唐雪媚这几天不回学校,倘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她回伦敦陪家人去了。”
馨仪“哦”了一声,总觉得哪里不对,轻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呢?”突然灵光一闪,说:“她明天就要答辩了,这可怎么办啊?”
她似乎真有点着急,唐淙沛很认真地回答:“我今天去学校已经都安排好了,她的答辩时间会推迟。粟——”他顿了一下才又说:“馨仪,谢谢你对我们家唐唐的关心。”
馨仪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没有,没有,唐大哥,你不要客气,应该是我要谢谢你,今天的晚餐很好吃。”
其实末了那句只是客气的谎言,今天的晚餐……一点都不好吃。在饮食上,馨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下里巴人”,牛排素来是要全熟的,至少也得八分熟。可是今天的牛排大约只有五分熟,很大的膻腥味,自然是吃不惯的。
所以被那宋先生送回学校后,她又去食堂旁边的西饼店买了块三文治带回宿舍吃,还泡了一杯牛奶麦片,小小的宿舍房间里顿时奶香四溢。已经从图书馆回来的田蜜闻见食物的味道,吞了吞口水,不由得问:“馨仪,你晚上没吃啊?”
馨仪笑了笑,说了实话:“吃了,不好吃。”
“哦。”田蜜笑笑,摸摸肚子,忍不住又看了看那杯香糯糯的牛奶麦片。
馨仪哪里不知道她那点心思,她近来不知道为什么口口声声嚷着要减肥,把储存的零食全部清空送人,晚餐也坚决只吃一只苹果,结果就是经常睡觉之前摸着肚子哀怨地叹气,却还要说:“早知道我从前少吃一点点就好。”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胖。她骨架纤细,袅袅娜娜,至多也就是笑起来时,一张脸总像个长不大的娃娃似的洇着婴儿红,却很好看。
问她原因,她倒是甜蜜一笑,神秘兮兮地说:“反正你们不明白。”
有一回,唐雪媚难得在宿舍听见了,淡淡说:“我明白。”
田蜜叽叽喳喳惯了,却忽然不做声,只是讪讪一笑,去洗了几只苹果,叫大家一起吃。
馨仪说:“田蜜,其实我晚上吃了很多,唐雪媚的哥哥点了许多吃的,现在有点吃不下了,要不然你把这三文治还有麦片吃了吧。”
田蜜又看了一眼那还冒着热气的牛奶麦片。馨仪索性端起杯子连同那还没拆封的三文治一起送到了她的书桌上放好。
田蜜也没有再坚持了,反正她从来是嘴里嚷得坚决,真要遇上想吃的,立即缴械投降。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还从书桌上的水果袋子里拿出两只苹果,洗好了,与馨仪一人一只。她笑嘻嘻地说:“吃多了正好吃苹果,又美容又促进消化。”
馨仪笑着接过来了那只又红又大的苹果。
喝了半杯牛奶麦片,田蜜才记起来问:“馨仪,唐雪媚的哥哥找我们干什么?”
馨仪在吃苹果,随口说:“其实他是来找唐雪媚的……”停了一下,却又想起来晚餐时候他说的话。那时候太紧张,没时间理清,到底没反应过来。这时仔细想想,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里对不上了。不由得又纳闷地说:“可是他又说唐雪媚回家了。”
这一下连田蜜也被她这前后矛盾的话弄糊涂了,放下正在吃的三文治,说:“他知道唐雪媚回家了,还来学校找她干什么?”
馨仪哪里知道那么多,老老实实地说:“我也觉得奇怪。”于是原原本本把晚上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田蜜听完了,倒已经忘了追究那唐先生为什么找妹妹了,只是十分感慨:“有个这样的哥哥真是好。”
这一点馨仪也深有感触。她从小就只得一个人,从来没有同龄孩子相伴,孤单童年里,不是不期盼的,玩具钢琴所有喜欢的统统都抵不过欢声笑语的陪伴。从前阿姨刚刚来家里那两年,她老是追着问:“ 阿姨,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弟弟妹妹?”不知道是谁教的,又或者根本没有人提起来,是她自己想要。
那时候,阿姨总是笑:“馨仪喜欢妹妹还是弟弟?”
馨仪不知道,但会说:“要弟弟妹妹。”
当然也是喜欢,在她懵懂懂得爸爸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陪她后,便开始期盼着会有弟弟妹妹。
后来,后来当然是没有。
馨仪忽然觉得心酸,而田蜜已经把最后一块三文治吃进了肚子,终于心满意足地洗杯子去了。她背过身子面朝着书桌,嘴里的苹果还酸酸地黏在舌尖上,也许是今天晚上的苹果太酸了,可她还是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最后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
直至毕业论文答辩完,唐雪媚也没有回来。她极少住校,和同学都不大熟悉,也很少有人留意到问起。同宿舍的人虽然奇怪,私下里也提起过几回,但有了她哥哥的那席话,她们倒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正如她们一直没弄明白唐雪媚为什么会进入这所学校,而她会不会按部就班走完这最后一步拿到毕业证书,她们也摸不准。
那段时间,平日里熟悉的同学都被即将毕业离校的情绪牵扯着,有兴奋,期待,憧憬,却也有一点点茫然不知所措。
馨仪对未来并没有什么很长远的设想,连这四年是如何过去的都有点懵懂,仿佛是说过去就过去了。阿姨一力主张送她去英国读书,一早就着手准备。她说:“女孩子多读点书总是好的。”
馨仪素来听话,可是这回却说:“不想再读书了。”
董瑜自小看着她长大,自然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于是一再承诺会照顾好奶奶,一有空就会同奶奶去看她。也劝她别惦记着费用,一直说那点钱根本就不足为道。馨仪原本就是英文专业,从来也是只晓得闷头读书的好学生,专业证书拿了一堆,语言上头没有任何问题。学校是一早就定下的,因为那是父亲的母校,亦是他很少提起却从没忘记的地方。那时馨仪不知道,后来许多年后才知道,父亲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好最灿烂的几年时光。
原来都以为那样名头在外的百年老校,没那么容易进去。结果倒没遇见什么难关。申请函在上个月就通过了,几次笔试成绩也非常好。英国人做学问素来严禁端正,那素来盛传出名挑剔的老教授最后还亲自写了一封信来。还是老式做派,信是手写通过航空邮递过来的,非常好看的老式花式英文,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其中亦不乏欣赏与鼓励之意,信的末尾写着期待着她的到来,然后是老教授的签名。
饶是馨仪这样清淡如水闷头闷脑的个性,收到信的时候也非常高兴,兴奋地给宿舍的人看了,也忍不住第一时间给阿姨打了电话。
董瑜自然是高兴极了,在电话里一时情不自禁,喃喃说:“顺韬,馨仪要去看你了……”
馨仪没有做声,过了很久,才轻轻喊了一声:“阿姨。”
董瑜很快就反应过来,张罗着晚上一家人出去吃饭庆祝。
馨仪平静下来后,私下里却仍旧顾虑重重,不仅仅放心不下年岁渐长的奶奶,其实也担心家里的花费。她虽然年纪小,许多事懵懵懂懂,可是对身边的变故还是有感觉的。自从爸爸那样离开了之后,她同奶奶跟着阿姨也离开了那生活多年的繁华大都会,来到此地。因为这里是阿姨的故乡,也因为她们都不能再留在那个伤心的地方。走了的人尽管走了,可是留下的却是永远也回不去的过往与时光。
要到了许多许多年后,馨仪带着尚未出世的晓晓,独自再次离开生命中第二个渐渐熟悉的故土,去往远方,才能体会出来一星半点当年阿姨带着她们离开的心情。
可是,她和阿姨是一样的,也是不一样的。
阿姨是为了守护,为了过去,为了留下。而她是为了遗忘,为了逃离,也为了守护。
☆、第四章 从前 (下)
论文答辩完成后,馨仪只略微收拾了几本书以及一些杂物,便彻底地离开了这住了四年的宿舍。其他的东西,阿姨好几天前确定她不再需要在学校留宿后,已过来收拾过一遍。其实,说是住了四年,馨仪算是在宿舍有一张床位的半走读生,真正留宿在宿舍的日子并不多。多数时候,只要时间方便,她都是回家的。
她到家时,已经是晚饭时候。阿姨不在家,护理赵阿姨在喂奶奶喝粥。馨仪喊了一声:“奶奶。”
粟奶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空洞,并不答话。赵阿姨对馨仪笑了笑,只说:“她今天一天都没说过话。”
馨仪已经习惯了,其实并没有觉得难受。从爸爸离开后,奶奶就是这样了,心智也一下子跟十来岁的孩子一样。而且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只有清醒的时候,才认得她认得身边一些人。医生说,这是心理疾病,老人承受极大打击,也许以后都是这样,也许也会好。
好不好,这么多年,馨仪已经不期待了,或许什么都不记得才是好的。她只希望奶奶可以认得她认得阿姨,她们一家人可以平平安安在一起。
她接过赵阿姨手里的汤匙,说:“我来喂奶奶喝粥吧。”
赵阿姨起身把位子让给了她。可是,没有想到,粟奶奶一点儿也不配合,馨仪举着一勺粥刚刚伸到她嘴边,她看也不看,抿紧嘴巴偏过头去。
馨仪笑了笑,仍旧举着那匙粥,柔声说:“奶奶,这是你喜欢的薏米粥,你尝尝看……”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粟奶奶忽然伸手过来抢夺汤匙。馨仪反射性地握紧了勺柄把手朝后缩。粟奶奶见得不到汤匙,索性转移目的,劈手就朝她另一只手里端着的粥碗打去。
馨仪防不胜防,手上力道一松,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被打得扣在她胸前,白瓷碗跌落至地,瓷器碎裂的声音咔咔响,在空旷的餐厅,格外清脆。
赵阿姨本来已经去了厨房,闻声又快步走回来。只见一地狼藉,粟奶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四处捡拾碎片,嘴里念念有词:“馨仪在哪儿?别让馨仪进来,地上有碎片,碎片会扎了馨仪的脚……”
馨仪大约是还没反应过来,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奶奶。她的胸前一片淋漓,那粥是小火慢熬的薏米粥,极是粘稠,里面还加了细细的鸡肉丝,黏糊糊地朝下慢慢流泻。她今天又穿了一件素白裙子,站在那里越发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其实,本来也没有多大一点儿。
赵阿姨叹口气,随手在桌上抽了几张纸巾给她,说:“馨仪,去把你身上擦擦吧,这里我来收拾。”
馨仪倒像是一瞬间被惊醒,急忙蹲下来要扶起奶奶。粟奶奶只惦记着地上的碎瓷片,自然还是不配合。馨仪怕瓷片划伤了奶奶的手,于是哄她出去,说:“奶奶,馨仪在院子里跌倒了,在到处找奶奶。”
粟奶奶果然相信了,扔下手里的碎瓷片,急忙说:“在哪儿?馨仪在哪儿?馨仪不哭哦,奶奶抱抱……”
馨仪心里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胡乱抹了一把眼睛,硬生生地逼回去了,扶着步履蹒跚急切的奶奶,小心翼翼地避过地上的碎瓷片,朝前走去。赵阿姨只背过身子收拾脏乱的地板,其实这已经算是司空见惯了,她来粟家两年,比这更乱更糟糕的状况都见过。一次,粟奶奶也是吃饭的时候打破了碗,然后捏着一块尖利的瓷片怎么哄都不愿意放手,口口声声问馨仪的爸爸在哪儿。最后是馨仪死命从她手里把瓷片抠出来。可是两个人的手都被瓷片划伤了。女孩子的手掌心嫩,馨仪手掌上的那一道伤口极深,差一点就伤到了经脉,很久才愈合,可也留下了一道疤。
赵阿姨觉得这小女孩看着柔柔弱弱,有时候却又有常人所没有的镇定与平静。那次那么深的伤口,她也从来没喊痛,拿到那块好不容易夺来的瓷片时,还对着屋子里其他人笑了笑。
粟奶奶晚饭的时候这样闹了一场,后来还是吃了一碗粥,还是馨仪喂的。馨仪却没吃下去多少,送奶奶回房间睡觉后,坐在客厅看电视等阿姨回来。
一直到快凌晨的时候,门口才有动静。馨仪其实已经歪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了,电视还开着,她也只是看见人影晃来晃去,这时却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
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