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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狭路相逢-第6节

小说: 狭路相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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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今醒来后,全然顾不上自己的伤情急急探问救她的警察怎样了。谁都回避着她的追问,谁都不愿正面告诉她实情……

  “大鱼”趁乱和天黑又劫了辆出租车向北跑了一程,然后他用枪胁迫出租车又掉头回返,回返的路上,他看见往北追他的警车和他擦身而过,他狡诈地笑了,他这是用逆向思维又解脱了自己一次,警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掉头再一次从现场经过,他利用的就是这招铤而走险,甚至在他刚刚开枪的现场还伸头看了看,他看见被他打伤的白雨正被抬上救护车……

  在市郊结合部的检查站前100米处,他让司机停了车,给司机扔下500元钱说:“我记住你的车牌号了,别把这事说出去,让我知道了,我会回来找你,另外你说出去对你也没什么好!”

  “大鱼”不敢让车过检查站,他知道警方会在这些部位严加盘查,他要徒步从农田里绕过检查站出城,这样目标小不会引起注意,“大鱼”就这样闪身融进夜色里……

  “大鱼”是先搭了一辆长途汽车到了方定县城,然后在县火车站,换乘了一趟慢车往东北的公主岭逃去……“大鱼”的一个狱友马老三在公主岭一个粮库做工,那儿人际稀少,警方很难追到那儿……

  单飞没有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白雨。白雨无论如何不能一下子承受身心里外的这么多重创。单飞其实也不能。单飞非常聪明智慧,但却非一个坚强的人,他的脆弱也是骨子里生就的,他要守着白雨醒来,这是他那几天没有躺倒的惟一支撑,他知道自己在发烧,因为他的全身都透着湿冷,这湿冷是河阴县传给他的。他去调查南浩江的家族是不是有精神病史,答案是否定的,但这并不能说南浩江就不会患精神病,也可能是后天的,可是为什么南可的母亲却一口咬定南浩江自杀是家族精神病遗传史导致的呢?故意强调这一点她是什么意图呢?更令他意外的是南浩江的妻子有一个小妹过继给了云城的于茂财家,于茂财恰是“大鱼”的父亲……

  单飞不知道往下理这个线条会理到怎样的涡流里,那时候他还不知他已陷到这涡流的一个极点上……

  白雨看见了单飞,看见了单飞一下子瘦削下去的脸及脸上的焦虑的病容,他弱弱地对周围的人说:“你们能让我跟单飞单独呆一会吗?

  白雨看着大家含泪理解地出去了,他转而对单飞说:“单飞,你的脸色不好,一定是生病了,别为我担心,我没事,不就是身体上短了点零部件吗?吃喝不误,想当年如果单伯伯不把我接到你们家,我可能早冻死在大街上了,你知道的,冬天火车站那儿每年不都冻死几个盲流吗……”单飞握住白雨苍白无力的手泪水涮地流下来。

  白雨的眼角也涌出了泪水,一阵疼痛过后,他问单飞:“单伯伯现在怎样,没事吧?”单飞强忍住泪水,“你放心,你的伤很疼吧?”单飞赶快转开话题,白雨说:“疼一下就过去了,一阵一阵的。”他又低声对单飞说:“别把我的事告诉单伯伯,他身体不好,会受不了的,他要是问我怎么不去看他,你就说我现在去海南办一宗大案去了,唉,我总是给他老人家闯祸。”

  “不会的,他一向以你为骄傲,在他心里你也是他的儿子……”

  “我知道,他最盼着我们两个能给他生个孙子再生个孙女,这回我是完成不了任务了,你加把劲,我看南可跟你挺好的……”

  单飞还记得过20岁生日时两人一起立过一个誓约,那天两人曾击掌为誓,30岁之前谁也

  不许婚娶,其实那不过就是年轻气傲的一种心血来潮,虽然这些年两个人谁也没说把这约定当真,但谁也不愿首先破坏它,所以这约定就默契地埋在两个人的心中。大学毕业前夕,一个长春的女同学曾热烈地追过白雨,单飞还打趣说可不要忘了约定……

  单飞真后悔当初干吗要立这样的誓约……现在再听白雨这样一说,单飞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与悔恨,他起身将脸埋在墙上背对着白雨撼哭不止,他用手咚咚地捶着墙,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喊道:“白雨,我的好兄弟,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是我耽误了你,我真恨当初干嘛立那种约定……”单飞觉得眼前一片晕眩,身体摇晃起来,白雨在床上急切地唤着单飞,单飞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

  刘今从那些医护人员的眼睛里看到了伤逝的泪水和无以为掩的悲情。

  刘今走出自己的病房,一路寻出来,她看见了院里院外等待探望的人群,她忘记了自己的头上还裹着纱布,她在那长长的甬道里和一群白大褂的医生相遇了,她急急地迎上去,恳求人家告诉她,救她的那个警察到底怎么样了?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大家眼睛里满含着泪花,谁都不愿回答她,她看出了他们都不会告诉她的。她就不顾一切抢过一个大夫手中的手术记录,她被那个手术记录吓呆了,子弹打在生殖器上,生殖器被切除……

  刘今感到那页手术记录纸是那样的沉重,纸页里的每一个字都似千斤重,压得她实在无法承受啊。她痴痴地梦呓般地说:“不,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呢?

  她是多么想即刻见到他呀。

  她任那片纸页在手中滑脱,她挣脱了无数人的阻拦,跌跌撞撞地一边跑着一边说:“我要见到他,我一定要见到他!”

  而白雨房门外面的人群静穆地肃立着,所有人的眼泪都是无声的,她被这无声的伤悲给镇住了:他是为她而伤的,她现在能帮他做点什么?她什么都帮不了!但她也不能就这样惊扰了他。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看看他的那份渴望和欲念:是的,我就悄悄地立在门外看看他,看看他就行了!

  然后刘今就静静地泪流满面地站在了病室的门前。她听见了白雨跟单飞的说话,想进去可是又怕打搅了他们,就在她转身要离去的时候,她听见了白雨急急的呼喊,她急转身推门正看见单飞身子软软地斜着倒下来……


10

  “大鱼”喜欢马老三家住的四十里屯。

  地处东北的四十里屯说是一个屯子,其实这个屯子也就是几十户人家,且家家户户住的相当分散。站在公路上望过去,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座落在树丛中的农舍,这零星的农舍使人感到这空旷的山野不那么荒凉了。马老三家房屋后面就是一座小山包,马老三的活计也很清闲,看粮库。“大鱼”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美丽的粮库,那一个又一个圆垛子像画里金黄的图景,风一吹发出啸啸的声音,那声音是从一个粮食包撞到另一个粮食包上的,粮食包顶上的苫草便随着风发出窸窸窣窣的回响,风吹过去之后,一切又归于静止。“大鱼”简直被这景色陶醉了。

  马老三有一个年轻貌美的老婆叫唐璇儿,是马老三从四川买来的,女人小巧水灵,皮肤白晰,给马老三生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儿子。隔三差五屯子里的男人晚上总聚到马老三家,一赌就是一夜,唐璇儿也是马老三的赌注之一,马老三要是哪天晚上钱输没了,就允许赢了钱的人用手捏一下唐璇儿的奶子,或是亲一口唐璇儿的脸蛋,再深入的便宜就不让占了。马老三除了赌博,还有一好就是酗酒,马老三喝多了,就打骂老婆唐璇儿。有好几次,马老三竟然同着“大鱼”就把唐璇儿的衣服一件一件剥下来,没轻没重地殴打唐璇儿,“大鱼”看不过眼,又不能上前去解劝,就骂马老三他妈的不是人,然后不得不一个人躲出去……

  马老三酒醒之后也知道自己办的错事,有一次“大鱼”劝马老三别这样活着了,干点正事好好过日子。马老三望着寂辽的原野叹口气说,这地方太寂寞,太空虚,太无聊,时间长了人会寂寞的发疯,就想自己找点事发泄,你刚来,时候长了你就知道了。

  马老三并没问“大鱼”为什么要到这儿来,他知道“大鱼”一定是犯事了,“大鱼”不说,他也不问。

  在云城那次犯事,他和“大鱼”住同一个监室,“大鱼”是当地人,没少护着他,他临出狱时对“大鱼”说:“遇到事儿了,没地儿跑了,就去我那儿!我那儿地方大了,住一个加强连都没人管!”

  “大鱼”还喜欢马老三的儿子栓儿。大概是马老三那东北人的基因和唐璇那四川人的基因结合在一起,由于地域差别大,所以,栓儿取了两人的优点,既壮实又眉目清秀。

  “大鱼”不知为什么那么喜欢小孩,不管是谁家的孩子他总要稀罕地抱着不撒手。他常趴在地上给栓儿当马骑,他和栓儿玩的时候,唐璇儿就隔着窗子痴痴地看。

  栓儿让“大鱼”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大鱼”小的时候一直坚信是风把他吹到他生活的那个地方的。还有那些童年伙伴,像一片叶子和另一片叶子,像一些尘土和另一些尘土,他们被风挟带着聚到一起,在那个地下深贮着煤炭的山城里,他们脸上带着沉睡的煤炭的呼吸吐纳扬起的烟尘,开始他们灰灰的看不清底色的童年。那种“灰灰的”和“看不清底色”指的是他们表面的颜色,因为树的颜色和人们脸上的颜色,都是煤被开采被挖掘被惊醒被燃烧被灼痛了之后弥漫在空气里的混浊染成的,他们睁眼看世界时,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很小的时候是不问故乡的。一个人生活在哪里,生活得久了,哪儿就是自己的故乡。无论那故乡是什么颜色。而其实“大鱼”和他的伙伴们,这一群把矿区当成故乡的孩子们,他们的心灵最初都是洁白无瑕的。

  云城深冬的午后,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化不开的硫磺的气味,那是从堆积如山的矸石里散发出来的,从燃烧的煤里跑冒出来的,它们肆意钻进人的肺里,让人的心堵得发慌。矿区的街道两侧,那些低矮的平房或许几十年都是这样一副灰黑的模样。小时候,“大鱼”和三三两两的孩子们常常站在临街的门口,呆茫地看着各样的行人穿过他们的童年,偶或有一个大人过来拍拍他们的小脑壳,那姿势仿佛亲密无间的样子,可是当时他们并不知是哪一双貌似亲热的手日后就毁了他们。

  “大鱼”家的街对面,有一家孩子们一心向往的小面馆,“大鱼”常常蹲在自家的门口,眯着一双小眼垂涎欲滴地看着小饭馆里出来进去晃动的身影。天长日久那些身影便成了他眸子里欲望种子的土壤,他曾经无数次假想自己变成那些身影中的一个,一派幸福美满的样子。“狗全全”就是在那时从另一矿区一路踢着黑煤块和碎石子走进“大鱼”的视野里的,“狗全全”走累了也走饿了,他把鼻子贴在小饭馆的玻璃窗上,眼睛里满含着贪婪,那一碗又一碗的刀削面里冒着香气袭人的热雾,把他的眼睛都熏醉了。他巴嗒着嘴,也是馋涎欲滴的样子。小老板不允许像小叫花子一样的小孩子在他的门前晃游,挥舞着拳脚就将“狗全全”轰跑了,“大鱼”看见了“狗全全”狼狈不堪的样子,两个小孩子在街头用目光对峙着,久了,对峙里便有了温热的流动,先是“大鱼”用小手指一勾一勾地示意“狗全全”过来,然后就是“狗全全”一步一挪蹭地朝“大鱼”靠拢,“大鱼”说你饿了,我家有东西吃。“狗全全”说我家有那么长的刀削面。“大鱼”知道“狗全全”吹牛,只是鬼鬼地一笑,并不揭穿他。那一天“狗全全”美美地吃了碗杂面鱼鱼儿,吃完了,一抹嘴儿,拍拍久未填饱过的肚子,对“大鱼”说以后你去我家,我让我妈给你做街对面饭馆做的那种面!“大鱼”说,那时我早把那个饭馆包下来自己干了,到时我天天让你吃这面。“狗全全”说兴许还是我开的让你去吃呢。“大鱼”特自信地说那就走着瞧吧。

  小孩子是极易沟通的,“狗全全”为了报答“大鱼”的知遇之恩,很豪爽地说,明天我带你去我们家后山掏鸟窝去,鸟蛋一窝一窝的好吃着呢。第二天,山风呼呼地吹着,在山脚下的河里摸鱼的六毛和蛋蛋听见了在树上掏鸟蛋的“狗全全”和“大鱼”快乐的笑声,他们循声找过去,“狗全全”手里的鸟蛋掉下来砸在了六毛的脑壳上。蛋蛋拍手大声地嚷:六毛,你的脑壳比蛋硬哩……

  如果在他们的生命中不曾遇到徐山大,他们或许一直会友爱友好下去……

  徐山大是矿山搞煤炭运输起家的大老板,他每天西服革履油头粉面地走过这条小街。他注意了那几个渐渐长大的孩子,他似早看穿了这些生活在矮棚区里的孩子们的未来命运,由于矿山的子弟多、学校少,许多孩子到了14、15岁就将失学,他们将成为他生意场上廉价的工仔,他请他们在冒着腾腾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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