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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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是一种失职和耻辱。他甚至并不那么强烈地要求还他什么清白,面对那么美好的一场生命的逝去,他的清白显得无足轻重……
郑英杰那天代表局党委向白雨宣布经法医鉴定,南可是死于自杀,白雨可以恢复工作的决定时,白雨平静地仿佛在听对另外一个人的什么决定,赫运光拍着白雨的肩头说:“白雨,你的事多亏了郑局长,是他力排众议力主解除对你的隔离审查的,你知道,社会上对这件事的传言很多,好在事情已经发生也已经成为过去。大丈夫能屈能伸,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好在大家伙儿都了解你,好多工作还等着你去干呢!别辜负了郑局长对你的一片苦心啊!”
白雨许多天以来第一次抬起头,正视领导和同事们亲切他的目光,他的鼻子酸酸的,感动的泪水在眼圈里潮潮湿湿地旋转着。
一个人只有在落难时才最知真情的宝贵,他难于自禁哽咽着说:“谢谢,谢谢领导谢谢弟兄们!”
他是发自内心说出这几个字的,那时,他一点也不知那个爱他的女孩子刘今,不惜把自己当作一个交换条件,去换取他此刻的清白和自由……
那一天,刘今从医院里出来便昏天昏地地来到公安局,大门口传达室的老头听她说要见白雨,就劝她说:“姑娘,白雨现在被隔离审查了,就是亲娘老子也不许见啊,你是他什么人?”
是啊,她是他什么人?她什么也不是,但她爱他,他在她心里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她要帮他,她要豁出她生命里的所有来帮他。
人在极度的悲伤和绝望时,往往能凭本能抓住离自己最近的救命稻草。她站在那个大门口,一下子就想到了郑英杰。他不是管干部的吗?白雨的命运不也握在他的手里吗?她的内心无论多么厌恶他,她现在都强迫自己必须见到他,她相信白雨的正直和无辜,她要说服郑英杰也相信白雨的正直和无辜,她天不怕地不怕地说,那我要见你们的郑英杰郑局长!
传达室老头从眼镜片后面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深翻着刘今的面容,她说你看我干吗,还不赶快打电话,我要见郑英杰郑局长!
刘今大声喧哗的时候,恰巧郑英杰的车从外面进来,他一眼就看见了虚弱而又急赤白脸的刘今。他本来想装作没看见让司机开车溜进去,但是刘今一转身已看见了他的车,郑英杰看刘今放弃了和传达室老头的争辩,转身迎着他的车身就过来了,大有他不停车她就撞上来的架式。他只好让司机停下车,硬着头皮从车里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打着官腔说:“这不是电视台的刘今小姐吗,真是稀客,走,到我办公室坐坐吧!”他表面上堆着笑打着哈哈腔,内心老大的不高兴,他曾经给刘今约定,无论天大的事儿也不要到单位来找他……
刘今这是第一次走进郑英杰的办公室,自从山中居过的那一夜,他们没有再见面。郑英杰因为后怕和恐惧不敢再见;刘今是因憎恨不愿再见。两个人在这种心境里的见是极其尬尴的。有好久,两个人都不知该开口说什么。于郑英杰来说,他对刘今是怀有深深歉疚的,他那天开的那辆车是从运管处处长手里借来的。他们私交不错,他有了很隐私的事总是到运管处那儿借一辆待办营运手续的新车不显山不露水地开一开。他后来以出租车司机的名义把刘今送到医院就溜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而官场和仕途是不讲情面的,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地位,他只能无情无义了。但他不放心还是悄悄给医院的女院长赵兰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他只说是受朋友之托,让赵兰特别关照一下刘今。虽说赵兰是徐山大的表妹,他深知内心应该保有的秘密,无论是多么近的人也是不该透露的,有一些秘密应该让它死在心里……
他先打破沉默关心地问:“你,还好吗?我以为你永远都不肯再见我了!”
刘今从鼻腔里发出冷冷的一声:“哼”!她语气冰凉地说:“我能好的了吗?你别误会我来这儿找你的目的,我不是来看你的,如果仅仅是为看你,我可以一辈子不踏进你的门坎,我来是为求你一件事!”
“哦?”郑英杰对刘今欲求他的事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刘今自和他认识到现在从没有求过他。
“你说吧,你从没求过我,所以这次你求我的事,我是必办的!”他语气很认真地对刘今说。
“你知道,白雨是无辜的,他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更不会伤害南可……”
“你是为白雨来求我?那么你不怕我不但不帮你,反而给你帮倒忙吗?你难道不知道你求我的事是很犯忌的一件事吗?如果我不帮你呢?或者如果真是白雨开的枪,你就不怕我因此而受到牵连吗?我决不会无原则地帮你做这种事情的!”郑英杰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万般的恼怒。
“你可以不帮我,可是你应该看在我怀了你的孩子的份上,帮一帮白雨吧,只要你帮这一次,你要怎样我都答应你,否则我就把孩子做掉!”刘今几乎是哀求但又带着胁迫对郑英杰说。
此刻的郑英杰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什么?你是说,你怀了我的孩子?”他的双目瞪得大大的,他怎么可能相信刘今怀了他的孩子。
“好,既然你不相信,那这孩子就跟你无关了,我现在就去医院做了去!”刘今太了解郑英杰的心态了。他的无后,是他人生的一大心病,他曾经跟刘今说过,如果有一天她能为他生一个小孩,他会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给她……
刘今挑衅般地说完转身欲走时,郑英杰一把就抱住了她。
“我答应你,但同时你也得答应我,为我保住这个孩子!”
其实刘今哪里知道,她做了一次毫无意义的牺牲,就在她去找郑英杰的时候,郑英杰刚刚从市委汇报回来:经现场勘查专家鉴定,多方会诊,南可确系自杀。郑英杰做了多年警察,他对他手下的警察还是负责的。虽然南可的死是因他而引起的。但,他还不忍心让那么优秀的一个侦查员就这样被冤下去,他为此做了巨大的努力……
而刘今不来找他,他也是要代表局党委向白雨宣布最后的结果,这样一来,他等于顺水推舟,白送给刘今一个人情,但他不知道,与此同时,在他和刘今的生命里也埋下了绝命的种子……
60
树叶子泛着落寞的金黄色,风一吹便伤感般无声地飘落了。白雨走在人行道上,感知秋天已落在头上了。他抬头,看见天空的湛蓝和纯净更加高远,而横在这高远之间的,是一些乱如麻丝的纷乱和污浊。这污浊是藏在纯净的底色里的,身在其中的人看不见却隐约能感知。像我们在空气里呼吸到污浊一样的感觉。白雨用心一一分辨着,该剔除什么,该理顺什么,他的心里总有一个明确的定数。好久没有步行上班了,步行,就仿佛自我蕴积了一股力量,一想到班上的工作,他就把伤感的秋天远远地甩在脑后了。
他一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给徐山大打电话让徐山大在办公室等他们一会,假币一事他想和沈力再去核实几个问题。打完电话,他招呼沈力就出了办公室,沈力在楼道里说:“头儿,你都这样了,还革命加拼命呀,我把话放这儿,徐山大可是老虎的屁股……”
正说着,白雨的手机就响了,沈力看着白雨接电话的表情直咧嘴,他在一旁小嘀咕:“瞧,不幸被我言中了吧!”
果然白雨合上机子就跟沈力说,“郑局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你先在车里等我吧!”
“算了吧,我还是回办公室等你吧,只不定还去得了去不了呢!”
在这个秋分的清早,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安静平和,每个人的生活看上去都宁静若水。在白雨刚刚走进郑英杰办公室的时候,女院长赵兰意想不到地接到了一个敲诈电话,敲诈电话里的男人绝对地京腔京味:“请问您是赵院长吗?”
赵兰听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声音就很礼貌地问:“请问您是哪一位?”
电话里的人说:“我是纪检委的,请问你屋里有人吗?说话方便不?”这问话突如其来,她来不及细想便如实说:“正在开会!”
“那就先叫那些人出去。”男人的语气充满权威和霸气。
赵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好叫一屋子人先出去了。这时电话里的男人干笑了一声说:“我是在社会上混的,什么挣钱干什么!有人要找你的麻烦。”
“谁找我的麻烦?”赵兰几乎是脱口而出。
男人这第一个回合就摸到了赵兰有弱处,他有些卖关子地说:“这人你肯定认识,但现在不能说。”
赵兰更加紧张地问:“找什么麻烦?”
男人说:“有人委托我们,有人提供你名字,电话号码和在哪儿当院长。”
“这些能怎么样?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你找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不就是徐山大的姨表妹吗?徐山大今天能有大树庇荫,不全蒙你当年牵线搭桥吗?或许你会说我拿不出证据,可是一个独身女人的卧室还是满好看的,是不是?在卧室里拍下的照片也很好看啊,人家让我们散发出去,你如果和我们合作得好,我可以把这些东西给你。”
赵兰听罢此话头皮有些发大了。她嗫嚅道:“怎样算合作得好?”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发狠地说:“那就花钱消灾!”
“你要多少?”
“十万!”男人在电话里干咳了一声说道。
“十万我可拿不出来,我没有那么多钱……”
“你怎么没有?你没有可以跟徐山大要嘛,我不难为你,我只要经你手转给徐山大的那十万假币!”
“你,你怎么会知道……”赵兰惊愕于电话那头那个男人的神通广大。
“你不相信我?你以为我是那种蒙事儿的人是吗?你要有兴趣,我不妨就讲给你听听。徐山大初来省城混的时候,苦于没有人罩着,不是找到你,让你这个神通广大的院长表妹给他介绍一些更神通广大的人物吗?那时,正赶上郑英杰的老伴股骨头坏死在你那儿住院,医院拟给她做换股骨头手术,手术费用需十万元,而郑英杰当时尚在分局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不是你把这信息提供给徐山大,由徐山大先垫付了十万元才做的手术吗?这笔钱你只说是一个好心人给垫付的,说等将来郑英杰手头有了钱再还也不迟,治病救人要紧……好一个‘治病救人要紧’,说得多好听呀!喂,你怎么不说话了?我说的还不够具体吗?后边的事儿还要让我再说一遍吗?这样吧,我知道十万假币现在在公安局,量你们没有本事把那假币再从公安局里拿回来!你跟徐山大商量商量再加十万,给二十万真人民币算作了结,你自己先考虑考虑吧,我会再打电话给你的。”电话就此断了。
赵兰在屋里踱着步,赵兰踱步的速度就像一条被激怒的狼,红着眼睛来来去去地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她最后立定在电话机旁抄起电话,刚拨一半号码,即刻就又很烫手似地把电话扔了,她披衣出来,直奔转运站表哥徐山大那儿……
61
郑英杰打心眼里喜欢白雨。他喜欢白雨的单纯,勇敢和执着。每一个人都是从单纯走出来的,当生活和岁月在我们的生命里刻下复杂的印痕之后,才更体会到青年时代享有单纯人生的一份幸福。
他也单纯过,他也勇敢过,他也执着过。可是谁也无法预料生活的凶险和灾难。这些凶险和灾难就像海底的涡流和暗礁,它们有时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地改变了一个人生命的流向,或者它们让你深陷于此无以自拔……
他常常在自己的内心孤独痛苦地苦苦争斗苦苦挣扎。现在他想来,人在最初触碰暗礁时并不以为那是暗礁,暗礁深处的涡流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人在随波逐流下陷的那个过程是带着飘然、晕眩的快感的,他不就是在一种不自知的状态滑向了无力返身的渊底吗?一个人,是很容易被一种暗黑的力量所吞噬,因为在暗黑处行路的时候,往往辨不清暗黑深处隐藏的底细,而当你在顿悟的亮光里看清那底细时,你自己已成为暗黑里的一部分。
他曾无数次回望他最初陷落的那个痕迹处,他曾无数次地假设过,妻若不生病,妻若不做那样一次手术,手术若不用十万元费用,他就不会走进别人事先为他铺设的那个圈套里,而在当时,他怎么能够断定那是一个诱他陷落的圈套吗?当他为手术的那一大笔费用发愁时,他不也在心里祈求能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当女院长赵兰找到他,说她已想办法先垫付了那笔手术费时,他真是心存感激,而并不以为那帮助是隐含着某种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