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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新聊斋-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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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妨事,大人只要安心坐着,一过午时三刻雷就会停的!”回答他的是一位长袍广袖的道士,虽然眉宇间也有几分担忧之色,但较之众人还是要显得气定神闲许多。 
  “噢——”看对方言之凿凿,德侍郎的心也似乎安定了几分,抹了抹额头的上冷汗,静等着午时三刻的来临。 
  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打从二十多岁上就与这位褐道人相识。褐道人精于六壬之术,曾经为他推算过一生命理——几岁入泮,几时升官,某年得何品级,某年调放外任,娶妻何人,生子若干……桩桩件件,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一一得到了印证,让德侍郎从最初的姑妄听之变成了深信不疑。但麻烦也就随之而来,因为在褐道人的推命之中,有一句非常可怕的话,那就是在某年某日,德侍郎将因为前生的罪孽,遭上天雷击而死! 
  已经深信褐道人言无不灵的德侍郎自然吓得魂飞魄散,苦苦哀求褐道人为自己设法禳解。经过再三的求恳,褐道人终于勉强讲出了一个法子:“到那天你请上十几位当朝的一二品大员,让他们环坐在你身边,挨过午时三刻就可以了……唉,泄露天机,贫道罪衍不轻啊……”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我如若不死,日后一定重重回报!”德侍郎马上让管家厚封了一千金给褐道人,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忙着在朝中连络高官阶的要好同仁,让他们到期来家中为自己避劫助阵。 
  应该说褐道人的破解之法还是很灵验的,虽然把前厅的地砖打得石屑纷飞,那雷却始终没有落到德侍郎的头上,随着午时三刻的临近,本来战战兢兢的德侍郎脸上也渐渐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可惜他的好心情并没能保持多久,内宅的家人连滚带爬地带来了一个噩耗:“不好了,老太太被雷打到院子里去了!” 
  德侍郎是一个孝子,听到母亲有难,吓得站起身来就向内院狂奔,本来与他围坐在一起的一众官员因为想到身负保护之责,也随同起身奔去,一大群人拥拥攘攘地刚奔到门口,就听一声霹雳巨响,震得众人耳边嗡嗡直响,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再回头看时,刚才众人坐着的地方已经一片狼籍,椅子桌子都被打得焦黑粉碎,散落在各个角落。 
  “好险!”看到这样恐怖的情形,大家忍不住念起了阿弥佗佛:“幸亏刚才离开了,不然……” 
  而在这声巨雷响过之后,天上居然显露出了一轮红日——午时三刻,劫难已过。德侍郎也来不及高兴,心急火撩地赶到了内宅,所幸母亲大人除了受到一点小惊吓外,倒也没有什么损伤。 
  “恭喜恭喜!”在同僚们的一片祝贺声中,德侍郎忽然发现了异常:“咦,褐道长呢?” 
  “没看见呀,刚才没有跟着你吗?” 
  “好象我们跑出去的时候他还坐在那里……” 
  “是不是内急上茅房了?” 
  无论是七嘴八舌的猜测还是接下来翻天覆地的寻找,都没能发现褐道士的丝毫影踪,他仿佛就象空气一样在德府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佣人们在打扫被雷击毁的客厅时,从地上捡到了一只身长将近两尺的蝎子,尾上的弯钩隐隐有金色闪动,大异常蝎。 
  也许这就是褐道人的真身吧?与其说是德侍郎将遭雷劫,不如说是它算出自己要遭异物修道过程中必遭的天劫,所以才会在十多年前就和德侍郎刻意交好,骗他布下这个阵局让自己避难。没想到他的心思固然智巧,上天却更胜一筹,一招声东击西便让褐道人的诡计付之东流,枉费他花了十多年的心血,到头来却还是难逃一死。 

真伪 
   
  “我是金桂姐!” 
  “我是金桂姐!” 
  “你是妖怪!” 
  “你是妖怪!” 
  一模一样的声音,一般无二的外貌,两个女子互相的指责、咒骂、甚至连哭泣的动作都象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看得围观的众人眼花缭乱无从分辩。 
  其中最为焦急的,自然要数金桂姐的父母和她的丈夫黄小郎。今天本是金黄两家结亲的大喜日子,谁知花轿落地,明明喜婆已经搀出了一个新娘子,片刻功夫从轿子里又出来了一个金桂姐,两下里厮打到了一起,都说对方是妖怪,自己才是正牌的新娘子。经过几个回合的打斗,人们也无从分辨哪个是先出轿的,哪个是后出轿的,只好请来了金桂姐的亲生父母。 
  可是看着两个女子,两位老人也傻了眼——一样的红绫袄,一样的八幅裙,连笑起来左颊边的酒窝都是一样的俏皮可爱,哪里能分辨得出来? 
  “啊呀黄小郎,两个都要了算了,这么好的事哪儿找!”有好事之徒窜缀着黄小郎索性一箭双雕,享享齐人之福。 
  “胡说八道!”黄小郎虽然是庄稼汉子,脑子可不笨:“这里面肯定有一个妖怪,如果和她进了洞房,还不把我活吃了!” 
  农户人家普通的嫁娶终于演变成了一场诉讼,两户亲家、新郎、新娘加上远近赶来看热闹的闲人,呼呼拉拉拥着一起进了县衙,把这件疑难之事交给了县令大老爷。 
  听完事情经过,县令刘方阳拈了拈颏下的几缕清须,倒是很快拿出了破解的方法:“看这两个女子长得如此相似,分明是一母同胎嘛……不过既然黄家小郎不愿意娶两个老婆,这样好了,我今天专设一座鹊桥,谁能上得去,谁就当新娘!”判词宣罢,刘县令唤过书吏低低吩咐了几句。 
  县令大人这个奇怪的判决搞得众人满头雾水,眼看着衙役们在庭院里离地一人多高处腾空架起了一长匹白布,又命令二女站到了布前。 
  “好了,现在哪个人能从布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就是天赐良缘,可以和黄小郎共结连理……” 
  言行举止一直都没有丝毫分别的两个金桂姐这次终于显示出了不同的反应,一个笑盈盈地喜上眉梢,一个却是眼泪汪汪地发起了愁:“这可怎么上的去啊!” 
  “把这个领回去做女儿吧!”刘县令叫过金氏老夫妻,把那个愁眉苦脸的金桂姐交给了他们,又转头对另一个金桂姐和颜悦色地道:“现在你就从布上走一遭,只要能走到这一头,本县就为你们作主,完成花烛之礼!……黄小郎,过来,站到这头接着你的新娘子!” 
  听到县令的这番话,那个金桂姐再不迟疑,轻轻一跃便立上了白布,随即轻盈地走了起来。耀眼的阳光下,只见她腰肢轻摆,仿佛蜻蜓点水一般很快就走过了悬空的布桥。 
  “这……这怎么可能……”围观的老百姓看得目瞪口呆,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县令大人的举动,就在金桂姐即将走下布桥的瞬间,刘方阳一脚踢开了原本奉命站在布桥这一头的黄小郎(此时他正吓得浑身发抖——这不是妖怪是什么?),举起暗藏在袖中的官印,向飞奔而来的金桂姐当头砸下,两边早已埋伏下的衙役也一拥而上,用一张巨网兜住了惨叫着从布桥上坠落的金桂姐……啊……不……是一只狐狸…… 
  刘县令最后的判词是——“看在它对你情有独钟的份上,把它也一起抬回黄家去吧!” 
  因为只用小半个时辰就解决了这桩疑案,所以金黄两家的婚礼得以如期举行,当然座上多了一位贵客——县令大人刘方阳,被感激得无以加复的两家人轮流劝酒灌得酩酊大醉的刘大人最后几乎是被抬回家的,而且不久后还收到了黄家的一份谢礼——一件上好的狐皮袄子。 


假画 
   
  将画作举起对着日光再三地看了看,确定没有任何破绽,鲍仁章得意地哼着小曲把画轴卷了起来放入了柜子——虽然是一张烟笼雾锁的山水画作,但在鲍仁章的眼里看出来,似乎和银票也没什么区别了。 
  其实鲍家祖传的本是骡马行生意,但作为独子的鲍仁章却对经商毫无兴趣,反倒是对于丹青一道颇有悟性,靠着天生的那一点才气和后天的勤奋钻研,虽然最终也没能成为什么书画大家,不过鲍仁章却发现了一条生财的捷径。 
  那就是模仿名家画作。 
  顾恺之、张僧繇、展子虔、王维……无论哪朝哪代,只要能卖得出价钱,鲍仁章便会去用心揣摩刻意摩仿。尤其是米元章的画作,因为最受时人追捧,小小一方尺幅便能卖上几百金,更是成了鲍仁章刻苦钻研的对象,经过长时间的练习临摹,加上烘染作旧的秘技,鲍仁章画出来的“米元章作品”除了他自己,基本上已经没有谁能够分辨得出真伪了。 
  靠着这一手绝技,鲍仁章很快就积累了不少的财富,就连最初因为他不肯继承家业而斥责他为不孝之子的父亲也放软了态度,人前人后提起这个儿子来,总是笑眯眯地眉开眼笑。 
  不过世事两难全,有人高兴,难免就有人生气。正当鲍仁章春风得意的时候,偶然有一天作画疲倦倚窗小憩的时候,却做起了一个怪梦。梦中人唐巾宋服,自称便是前朝的米元章,揪住了鲍仁章的衣襟怒骂不休:“……你学画不过就学了个皮毛……半吊子……竟然冒充我的名头作伪……将来千百年后别人难免要说我米元章的画作不过尔尔……我一世英名都被你糟塌掉了……”大约是越说越气,米元章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短棍狂击起鲍仁章的右臂,巨烈的疼痛一下子让鲍仁章从梦中惊醒过来。 
  “还好只是个梦!”醒来后的鲍仁章回想方才的情形,兀自觉得有几分害怕,不过摸摸右臂并无任何不妥,也就不以为然了。 
  然而从这天起,鲍仁章只要一执笔作画,右手腕便会疼痛难忍,奇怪的是,放下画笔,无论吃饭、数钱、哪怕是提拎重物,却都无恙无痛。 
  鲍仁章无奈之下,也只好放弃了画业,重新跟着父亲卖起了骡马。现在他的一笔好字画,也就只能用在记记帐本,写写春联上面啦。

棺床 
   
  暮色四合,远景苍茫,淅淅沥沥的小雨让本来就甚是逼仄的小道变得泥泞湿滑,更加难以行走。 
  陆遐龄打了一个趔趄,手舞足蹈挣扎了半天,好容易才平衡住身体,避免了“恶狗扑屎”或是“四脚朝天”的下场。站在雨中举目四顾,看看前无村寨后无客店,陆遐龄心中不由焦急了起来——虽然江南一带的野地里极少猛兽,但总不能在这湿漉漉的泥地上过夜吧。 
  总算是已经降临的黑夜帮了他一个忙——本来被雨幕隔断看不甚清的前方隐隐有灯火亮了起来,提示着那里应该有人家居住,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陆遐龄提起最后一股劲,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灯火处行去,心中不住祈祷但愿遇上一户好说话的人家可以留宿。 
  应该说陆遐龄的运气还是不错的,那是一个极小的村落,从中随意挑选了一户人家敲开门,主人沈先生不仅招待了陆遐龄一顿热菜热饭,知道陆遐龄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本身也是一名秀才的沈先生和他言谈之间也更觉投缘。只是对于陆遐龄留宿的要求,沈先生却作了难,再三地托说自己家居狭小无处留客,后来大概是想到这样的雨夜万无把已经进门的客人再推出去的道理,才把陆遐龄带到了东厢的一间空屋里,面带歉意地道:“只有这间屋子还有空地,只好委屈您一夜了!” 
  “不妨事不妨事!”接过沈先生递来的被褥烛台,陆遐龄一边连连称谢,一边踏进了房门。点燃蜡烛在四周照了一圈,陆遐龄不由吓了一跳——屋子左角,竟然有一口黑漆的棺材停放在那里。 
  虽然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过因为舍此之外也别无宿处,陆遐龄很快就打消了顾虑,在屋内的木榻上铺好了被褥。 
  当然要伴着一口棺材睡觉的确难免骇怕,陆遐龄虽然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害怕,但仍然有些心悸难眠,索性便剔亮了灯火在灯下读起书来,直到二更天过后才不知不觉和衣而眠。 
  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的,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朦朦胧胧地睁开眼,陆遐龄吓得几乎从床上滚下来。只见一个白须朱履的老翁已经掀开了棺盖,正慢条斯理地从里面爬出来,就着烛火点燃了烟袋在吞云吐雾呢。 
  陆遐龄想要夺门而逃,门却偏偏被那老翁挡在了身后,无计可施之下陆遐龄只好把头钻到了被子里,从被缝中战战兢兢地往外看。只见那老翁抽完了一袋烟,又顺手翻捡了一下烛台旁的书本,最后竟然走到了榻边打量起来,把陆遐龄吓得缩在被中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连带着小小的木榻也随之格格作响。无数被恶鬼吞吃尸骨不全血肉横飞的恐怖场景不受控制地在陆遐龄脑海中一遍遍地自动播放,终于成功地将他吓晕了过去。 
  从昏懵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陆遐龄喜出望外地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再一看榻边的棺材,果然盖子掀在一边,里面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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